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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彼暼缥孟壍卣f。 不解和疏遠(yuǎn)交替,令李十一五味雜陳,胸腔澀澀地動了動。 涂老幺扒著飯,眼睛不甘心地支棱著,恨不得生在她二人身上。 阿音顧著宋十九,未留意阿羅將一塊雞rou夾到她碗里,也只本能地跟了一句“多謝”。阿羅柔意萬千地望了她一眼,又將雞rou夾了回來。 自己吃。 阿音詫異地望著她,望著她細(xì)嚼慢咽的腮幫子,斂起眉頭。 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她低頭抿嘴莞爾一笑。 食不言寢不語,幾人甚是清凈地用完了飯,涂老幺自告奮勇收拾碗筷,阿音見宋十九這回沒吐,好歹擱下一點心,說舟車勞頓乏得很,便上樓歇息。 公館陷入午睡的安謐,李十一在枕頭上靠了靠,橫豎睡不著,到小花園里閑逛,她瞧了一會子涂老幺未收拾干凈的雞毛,又悠了三兩下秋千,在咯吱咯吱的聲響中停下來,右腳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踢石子。 她忽然想起那一晚在花園里見著的跳舞的姑娘,月色紗絹似的流光淌在她的身上,將她包裹得熠熠生輝,她卻渾然未覺,從不曉得自己曾將如此美好的背影烙在了窗邊人高高在上的眼睛里。 李十一抬眼往二樓看,宋十九的房間一片漆黑,窗簾拉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再不給人窺探的機會。 失落來得倉促,令李十一沒了賞花的心思,埋頭往回走,正走到大門處,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要外出的宋十九。 她穿著平底鞋,頭頂只夠到李十一的鼻間,見著她稍是愣了愣,而后便迅速地低下頭去,后退一小步讓了路。 憋了幾日的火便在她細(xì)小的動作里“噌”地生了出來,面無表情大概是李十一生氣等級最高的一樣,此刻她便這樣望著她,微微偏著頭,連眉頭也未皺一下。 宋十九抬頭看她,將蒼白的小臉自下而上地放置到李十一的視線中,李十一幅度微小地?fù)u了搖頭,眼里壓抑的涼意一瞬間成了柔化的探究,緩慢又不容拒絕地回敬至宋十九的雙眼。 她的目光令宋十九的兩腮起了一層難以招架的小栗子,她動了動嘴唇,仿佛想要說什么,最終埋下頭,作了一個想出去的動作。 李十一卻沒讓。 她立在中央,靜靜看了宋十九五六秒,直看得她抽了抽鼻子,才將腿一撤,靠到門邊,望著她走出去。 再回頭時猝然撞進(jìn)阿音的眼里,阿音靠著欄桿望著她,身段同白瓷花瓶似的凹凸有致。 接到她的眼神時,阿音才驟然明白了一些東西,原來從前瞧見的李十一對宋十九的感情,竟是李十一克制同遮掩過的,只是偶然才輕飄飄地浮上來,仿佛沒有什么重量。 乍然瞧見她來不及回收的無措和悵然,才令人遽然察覺這份克制的存在。 她對李十一沙漏一樣流逝的怨懟似塌方似的急速少了一大塊。一方面,無論如何,她十分感激李十一曾有意無意地在乎過她的感受;而另一方面,她明白了感情這玩意著實混蛋,有人折磨你,便有人或直接或間接地折磨她,無人能全身而退,也無人能永遠(yuǎn)立在云端,享受旁人愛意的照拂。 她實在不應(yīng)將李十一判定為加害者。 于是她施施然挪了挪步子,對李十一道:“她的狀況實在不尋常,想必是有緣故。你暫且上樓歇著,待晚些時候,我替你問問?!?/br> 李十一頓了頓,同她說:“多謝?!?/br> 阿音笑了笑,轉(zhuǎn)身往樓上走。 原來有一日李十一也會因旁人對她道一聲多謝,原來有一日,她也能坦然受了這聲多謝。 第57章 誰令相思寄杜蘅(六) 李十一見盡人鬼事,卻從未養(yǎng)過貓,不曉得成日里繞在跟前的小雪團(tuán)子怎么就遠(yuǎn)遠(yuǎn)兒地趴著,毛球同小魚干全無了吸引力,偏偏那貓爪又利利地?fù)现说男?,令人又是疼又是癢,卻舍不得放它自由。 這只貓叫做患得患失。宋十九養(yǎng)的,放到了李十一的院子里。 貓兒的爪子撓到深夜,撓得李十一廢了三張寫字的宣紙時,阿音才敲開了宋十九的門。 她望著宋十九披散的頭發(fā),因拆了發(fā)髻而略微卷曲,從前她的頭發(fā)卷著時似個精巧的玩偶,也不知是不是瘦出了棱角的緣故,此刻纏繞幾縷發(fā)絲在頸間,竟有了一些楚楚的可人。 “阿音?!彼行┗秀保掷镛D(zhuǎn)著一枚眼生的印章。 那印章原本是她同李十一接吻后,偷偷刻了想贈予她的,因著配紅色的穗子抑或黑色的穗子糾結(jié)了兩天,后來便未送得出去。 阿音隨她進(jìn)去,將手里架著的兩個高腳玻璃杯擱到桌上,拔塞起了一瓶葡萄酒,倒得剛剛沒過杯底,笑道:“五錢搜羅回來的洋酒,只得這一瓶,你可別同涂老幺說?!?/br> 宋十九“嗯”一聲,牽動嘴角算是笑了笑,坐到桌邊,纖細(xì)的小腿光裸著并疊,斜斜地支撐姣好的身姿。 她將晶瑩剔透的酒杯拿起來,舉至眉端輕輕晃動,睜著眼靜靜看,猩紅的液體掛在杯壁,似有了跟隨的影子,她的瞳孔里生出了好奇的神色,而紅酒折射的光影拓到她臉上,又恰到好處地規(guī)避了天真。 人通常說故事動聽,那么心里頭揣了故事的人,便該十分動人。 阿音同宋十九飲完了酒,也未急著說話,直到紅暈爬上了二人的臉頰,才拉著她鉆進(jìn)被窩里,攬著她說悄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