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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回頭見宋十九閃著眼眸望著她,詢問是否上前,李十一搖頭,提手往外一指,示意她撤退。 二人揣著小心離了山洞,走了半里地才敢將腳步聲放出來,宋十九見李十一額頭起了細細密密的汗,忙掏出絹子讓她擦一擦,自個兒捉著袖子隨意抹了一把,問她:“你不是要找螣蛇么?怎的竟走了?” 李十一搖頭,同她解釋:“我要找的,是世間難尋神鬼難探的白矖神像。白矖同螣蛇相生相克,螣蛇通常在白矖神像周遭藏身,因此才打探它的行蹤?!?/br> “噢,”宋十九乖巧點頭,欲言又止地添一句,“我還以為,你要宰了它。” 李十一原本正提步,聞言頓了頓,難以置信看著她:“我,宰螣蛇?” 女媧,神獸。她意味深長地輕嗤一聲,搖頭越過她:“你真瞧得起我。” “這同瞧得起瞧不起有什么干系?”宋十九三兩步跳上去,嗓子同步伐一樣輕盈,“你要殺,我動手就是了?!?/br> 李十一偏頭望一眼她認真的側臉,不由自主提了提嘴角。 “能耐很大了,是不是?”她正回頭望著腳下,原本不想再開口,卻鬼使神差地逗了逗。 “也不是十分大。”宋十九謙虛。 正要同李十一展示展示自個兒的本領,忽然雙眼一轉:“這是什么?” 目之所及是一個破敗的院落,依稀能辨認出從前廟宇的模樣,短了兩面墻的院子里橫著一個斷頭的金佛,表層的金箔被附近的人挖了,內里的石墩子上留下坑坑洼洼的鋤頭印,雜草自它拈花一笑的佛手中穿過,顯現(xiàn)出些許零落凡塵的蒼涼感。 李十一心神款動,同宋十九對視一眼上前去。 廟十分小,前后不過兩間,頭一間只余了幾個怒目金剛,久欠香火,供桌缺胳膊少腿,連蒲團也被人拾走了。宋十九挨個仔細瞧,蹲下連縫隙里也不放過,瞧了一會子,才問李十一:“白矖神像,長什么模樣?” 李十一將手自供桌上收回,拂去指頭上的塵灰:“白矖的模樣記載極少,尋常也不得見,只是與螣蛇一樣,同為蛇身。” 宋十九“唔”一聲示意明白,提溜著裙子往后頭跑去。 李十一望著她靈巧的動作,心頭有些惴惴,三兩步上前跟著她,在門檻處險些被絆了一絆。她扶著門框站定,抬眸看向宋十九的背影。 她偏頭站在第二間屋子的正中央,一手仍舊拎著裙擺未放下,一手探出去,帶著尋覓得果的輕顫。卷發(fā)在背部愉悅地彈跳,再飛快地一甩,少女如花的笑靨綻放在午夜,她激動道:“十一!是這個嗎?” 李十一的瞳孔迅速擴大,呼吸霎時停頓,腦中轟然作響,仿佛被人以鐵錘沿著天靈蓋垂直敲下來。 她望著宋十九將蛇身神像拿起來敲幾下,望著簡陋的供桌咯吱作響,望著地上的灰塵急速上升,呼嘯而至的風聲中,四面蛛網被攔腰扯斷,蜘蛛焦急地沿地縫里鉆進去,回避一場突如其來的狂風驟雨。 門板彈開,被風刮得劈啪作響,木屋禁不起摧殘,晃蕩得搖搖欲墜。宋十九失手將神像跌落,李十一伸手要拉她,卻見那神像在地上滾了幾回,斷掉的蛇尾彈起來,砸出轟然倒塌的巨響。 翻飛的發(fā)黑的經幡,震斷的枯朽的房梁,面色慘白手足無措的宋十九,還有自神像里生出的一縷烏青的盛怒的精魂。 那精魂凝成蛇尾的形狀,在宋十九眉心中狠狠一鞭,翻著令人作嘔的咆哮,而后便極快地消失不見。 一切過于迅速,迅速得李十一尚未來得及吐出口中的話語——那不是白矖神像,那是螣蛇的供桌。 眉心火辣辣的,宋十九怔怔地以手掌心抵著,腦子里翻江倒海,甚至連眼白也翻不利索,她勉力定住心神,想要回頭找李十一,卻忽覺手腕一緊,天旋地轉之間撞入一個陌生而熟悉的懷抱。 李十一將她推到地上,一手護住她的后腦勺,一手扶著她的肩膀,未給宋十九抬眼的機會,帶著涼氣的雙唇便覆上了宋十九的嘴角。 她開始吻她,吻得急切又倉促,甚至來不及品嘗少女口脂的甜美,只是吮吸著她的下唇,在雜亂的呼吸間將溫軟的舌尖探進去,強勢又試探地勾挑她。 宋十九瞪大眼,卻無法承受眼皮的重量,心似被千軍萬馬踐踏了,轟隆隆地吵得她耳朵生疼,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所有的一切都被面前這個女人掌控,她牢牢按住自己后脖的手掌,捏住自己肩膀的指頭,還有她帶著涼薄的香氣,引人遐想萬千,卻從未被人涉足過的嘴唇。 她的嘴唇,時而冷漠,時而微翹,極少的時候才舍得將漂亮的牙齒露出來,連笑也是有所回避的。 可她此刻在吻她,在索取也在付出,在給予,也在全盤接受。 宋十九抬手攬住她,在心中花圃被淋得濕漉漉時結束了這個吻,她的臉紅得不像話,甚至想將雙手覆上去隔絕住熱氣,睫毛濕了一些,像帶著清甜的露珠。 她的視線顫巍巍地晃了三下,才抬眸看向李十一,她望著她,嘴唇鮮潤得煞是好看,鼻翼亦翕動得小巧,可她的眼里卻壓抑著令人心顫的恐懼和慌亂,她望著鮮花一樣的宋十九,喉頭輕輕一咽,曲手捏住顫抖的指根。 她認真而絕望地同宋十九說:“記住了,若有需求,找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