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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羅道:“是閻羅,卻不是甚么閻王,只是度魂引生的鬼差罷了?!?/br> 涂老幺忍不住插話:“不是閻王?說書的可不是這樣講的,有黑白無常沒有?牛頭馬面?判官?生死簿?” “沒有?!卑⒘_微微笑。 “冥府,也沒有?你就住這府里頭?不去地下?”涂老幺將嫌棄的神色掩藏得只透出七八分。 “南海之南,有黃泉,黃泉盡頭乃泰山府,凡人死后,魂歸泰山。泰山府由府君掌領(lǐng),同這里沒什么兩樣,只是,”阿羅略一沉吟,“沒有雞。” “我每七十六年歸泰山府一回?!卑⒘_落下尾音,旁的不大愿意再講。 涂老幺聽到興頭上,抻著脖子“噢”一聲,眨巴兩下眼微微呲著嘴。卻聽李十一又道:“既有這樣的能耐,又為何托我尋人?” 阿羅道:“我乃冥氣托生之陰吏,入泰山府籍,于人間有束魂令,若出了泰山府同這地宅,便不大見得光,無法無術(shù),比常人還弱些。” 涂老幺聽她這樣說,自上而下打量她一把,膽子如吹了氣一樣鼓起來,將身子一攤,腳脖子架起來晃了晃,又招呼五錢再上了一碗茶。 李十一問:“你要我找的,是什么人?” “她叫木蘭?!卑⒘_道,“原本是北魏人,魂歸泰山后入了泰山府籍,領(lǐng)魂策軍?!?/br> 阿音嘴角一抽:“怕不是姓花罷?” “花木蘭!”涂老幺嚷起來,“這個我聽過,我聽過,酒館里聽來的,男扮女裝,打仗那個,是不是?” “女扮男裝?!彼问诺?。 “對對對?!蓖坷乡叟淖雷樱毯笥中绷搜?,“她做什么想不開,不投胎去,竟入了你那泰山府籍?” 木蘭因戰(zhàn)功赫赫,有勇有謀,方被泰山府君請來,聽涂老幺的意思,仿佛還很是看不上。阿羅皺眉:“泰山府,不好么?” “雞都沒有。”涂老幺乜眼。 沒有雞,等于沒有燒雞公,燉雞湯,白切雞,荷葉雞,叫花雞,辣子雞,炒雞蛋,煮雞蛋,雞蛋灌餅。 阿羅語塞,低頭抿了一口茶。 “那么,我要如何尋她?”李十一亦舉起茶盞。 阿羅遞給她一塊令牌,道:“這是魂策令,若遇見她的氣息,便會有所感應(yīng),氣弱則輕顫,氣強(qiáng)則重震。一月前鬼差來報(bào),說是在燕山一帶發(fā)現(xiàn)了她的蹤跡?!?/br> 李十一捕捉到了不尋常的地方:“她在躲你?!?/br> “并非躲我,是躲她自己?!卑⒘_搖頭,略略講了一遍事由,“自她入了魂策軍,十仗九敗,府君從前賞識她,從未責(zé)罰些許,可天長日久,難免不悅?!?/br> 李十一大致明白,將令牌在手中摩挲了兩回,斂入袖中,又向捧著茶湯的宋十九顧了一眼:“十九的前因,你當(dāng)真知道?” 阿羅抿唇:“我從未騙過你?!?/br> 又來。涂老幺望天翻了個白眼兒。 李十一應(yīng)承下來,想起她言語中的“阿蘅”,便問她:“你可還有話同我說?” 阿羅欲言又止,半晌道:“沒有?!?/br> 既沒有,李十一也不追問,她向來好奇心欠奉,若該曉得,總會曉得,不該曉得,便不必曉得。 阿音的心思卻同她南轅北轍,眼見她們談好了買賣,才施施然開了口:“你前兒喊我什么?傅無音?咱們見過?” 阿羅望著她,眼里起了隱約的笑意:“見過?!?/br> “何時?”阿音奇道。 阿羅吹了吹茶湯:“往后說罷?!?/br> “此刻說?!卑⒁舴垂且话稳赘?。 阿羅無奈:“你前一世是乾隆時姓傅的一戶江南小姐,陽壽短年輕輕便作了鬼,到我泰山府,靠在黃泉邊上哭了整三日。我自那里經(jīng)過,同你有一面之緣?!?/br> “哭什么?”阿音一愣。 阿羅道:“說是未嫁得出去,不甘心。” 眾人沉默,阿音的嘴唇微微張開,在空氣中嚼了兩個字,阿羅聽不太清,但總歸不是什么好話,她有些尷尬,暗暗咳嗽一聲,阿音這才回過神來,明白了她為何今日不想說。 原是顧著她的臉面。 阿音訕訕一笑,作了一個摸瓜子兒的習(xí)慣性動作,卻沒摸著什么,又收回來捏了捏胳膊上旗袍的布料,尷尬道:“這輩子,也懸。” 作者有話說: 泰山府的傳說《山海經(jīng)》里和《搜神記》里都有,不過是在山東一帶,我挪到南海之南了。 第30章 歲歲春風(fēng)一度吹(一) 別了阿羅后,李十一幾個在宅子里歇息了三兩日。從前每回動身宋十九皆是興致勃勃,這回也不知是犯了懶病還是怎么樣,竟閉門謝客,簾子拉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不說每日對李十一晨昏定省了,連涂嫂子挺著肚子去請她吃飯,她也是怏怏一聲:“擱外頭罷?!北銢]了動靜。 李十一不知是當(dāng)便宜娘上了頭,還是有什么旁的心思,總之是擔(dān)憂起來,“靜”字寫到一半,豎勾劈了半截,瞧起來歪歪倒倒的,半點(diǎn)立不住。 她將紙揉了,凈手上床睡去。 第二日清晨,門縫里塞了一張折了三折的信,李十一抽開,是宋十九新習(xí)的瘦金體,上頭只書寫幾字——速來我屋里,要緊,要緊。 李十一喉頭一動,將信箋原樣疊好,兩指一夾塞進(jìn)袖口里,原本要去吃早飯,想了想還是提步往宋十九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