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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阿音同宋十九齊刷刷看向他,連李十一也抬了抬眉頭。 涂老幺小心地撤了言語,不大肯定地更正:“姐妹?” 這聲姐妹令他牙花子有些酸,膝蓋骨都扭捏了起來。李十一將嘴角一翹,涂嫂子也樂了,倒歪打正著地驅(qū)了些尷尬,她對著李十一幾個笑道:“可吃過飯了?剛搟了面熬了醬,若不嫌棄,我做炸醬面吃?!?/br> 宋十九點頭如搗蒜,李十一看她一眼,將牽著她的包袱收了收,隨涂嫂子進了東院兒。 東院兒同前庭又是不同,半點不似深宅大戶的宅子,反倒似一方擱錯了地方的農(nóng)家院落。半月門里架起了竹竿,晾了一排顏色不一的衣裳,衣裳下面幾個歪歪斜斜的水桶,葫蘆瓢蕩在里頭。另一邊的花圃里種了菜,上方支起葡萄架,纏了好些藤蔓,還未結(jié)果,不曉得是什么。正中央一張木桌子,仿佛是自舊居里搬過來的。涂嫂子見李十一打量的眼色,惴惴不安地望了涂老幺一眼,自個兒閑不下來,素日里就愛做農(nóng)活,可到底是人家的宅子,偏偏李十一又是一副喜怒難窺的模樣,令她緊張得吐不出幾個字兒。 “在外頭吃么?”涂嫂子無意識地以袖口蹭了蹭桌面。 “也好?!崩钍坏馈?/br> 涂老幺安撫性地拍了拍涂嫂子的背,同她一起去將炸醬面端出來。外滑里韌的白面條裹上咸香濃郁的黑豆醬,再伴著爽口的蘿卜絲兒同黃瓜條,又是清爽又是飽腹,涂老幺食指大動,一口一口往里塞,鼓鼓囊囊沒空說話。涂嫂子見李十一雖不愛說話,卻也吃得香,便放下心來,也抽空問了問幾人的見聞。 宋十九雖饞蟲應(yīng)聲,身子卻沒大好,用了小半碗便怏怏地枕在桌上,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閑話。 正闔了眼皮要閉目養(yǎng)神,聽涂嫂子道:“險些忘了?!?/br> “怎么?”李十一將視線從宋十九面上收回來。 涂嫂子又替涂老幺拌了一碗面:“你們剛走不久,便有個姑娘上了門,問做什么也不說,三五天便來一趟,只問你回來沒有?!?/br> 這個“你”字她對準了李十一,李十一略略沉吟,問她:“可知她姓甚名誰?” “我問了?!蓖可┳訉⑼霐R到涂老幺面前,“說是姓閻,叫做浮提?!?/br> 名字怪得很,李十一疑竇叢生,不自覺地重復(fù)一遍。 閻浮提。 第28章 幾時逢故人(三) 既歸了家,便是一日三餐熱炕頭,幾人好容易散了緊繃的弦,倒是過了一兩月的安生日子,宋十九同李十一住在一個院落里,每日晨起李十一開門,總能見她將打滿的水桶擱下,袖口挽得高高的,抬著瑩白的小臂擦擦臉上的薄汗,笑吟吟問早。晚間李十一翻書,她又隔三差五呈上新學(xué)的糕點,等李十一嘗了一兩個,她也不走,只見縫插針地替她裁紙洗筆。 陽光好的時候,她去市集淘了種子,將滿園的花圃都播了種,說等夏日一到必定蓊蓊郁郁,滿室盈香。 天兒暗的時候,她搭了凳子拎著漿糊,說李十一的窗紙不透亮,要新糊薄些的蟬翼紗,省得瞧一日書眼睛疼。 三人看顧長大的宋十九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姑娘,習(xí)得了阿音的察言觀色,李十一的不疾不徐,涂老幺的厚臉皮,還同涂嫂子似的閑不住,殷勤得似被抽了鞭子的陀螺。 李十一起初有些不習(xí)慣,天長日久的,便也任由她去了。 待得開了春,漸漸有些暖和的樣子了,涂嫂子口中的閻浮提才有了動靜,這一回她卻未登門造訪,仿佛篤定了李十一歸了家,只差了小廝呈上一封頗有樣子的名帖,說請她去宅子里敘一敘。 阿音正坐在四角桌的正南方搓著嘩啦啦的骨牌,扔了一個二餅到涂老幺那頭,笑道:“竟是個場面人。” 涂老幺對著宋十九努努嘴,示意不大熟練的她趕緊摸牌,又遞了一杯熱茶給下手的媳婦,這才得空問李十一:“怎么樣,去是不去?” “那名帖,你細瞧瞧?”阿音手一撥碰一對五萬,“純金鏤的封皮兒?!?/br> “大人物。”涂老幺瞄一眼,點頭應(yīng)和。 李十一懶得瞧他兩個說相聲般一唱一和,將名帖捏在手里往外走,經(jīng)過牌桌子時,在笨手笨腳的宋十九后頭停了停步子,長指一探替她扔了一個八餅出去,食指在牌面的縫隙里蜻蜓點水般提點了三兩下,道:“胡這個,這個,同這個,記住了?!?/br> 語畢她收回手,面皮上仍舊沒什么表情,轉(zhuǎn)頭邁步出了門。 她袖口的香氣還若有似無地縈繞在臉頰邊,宋十九怔怔望著她的背影,聽見阿音忍不住暗罵一句:“她大爺,絕了老娘的八餅?!?/br> 涂老幺幸災(zāi)樂禍地晃了晃腦袋,舒坦地將背靠在椅子上,嘴里念念有詞瞇眼摸牌。 第二日幾人起了個大早,吃了早飯便往閻浮提的宅子里去,涂老幺翻出了最嶄新的一身兒素袍子,還央著阿音給他的頭發(fā)打了些刨花水,顱頂堆得高高的,瞧上去有些先生的樣子,他行在前頭,穿過舊時游蕩的胡同,竟沒幾人認出他來,他頗有些得意,士別三日當(dāng)刮目相待,他涂老幺跟著十一姐學(xué)手藝,也是很有些改頭換面的奔頭。 閻浮提的宅子離得近,不過兩條街便到了跟前,宅子在胡同最里端,中等大小,門前卻被掃灑得很干凈,一個報童模樣的小子在石獅子前撒尿,被涂老幺吆喝了兩句,拎著褲子便撒丫子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