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這樣的緣故，怪不得?！卑⒁羿馈９植坏靡估镩L(zhǎng)明，怪不得燃有異香，以尸骨為燈，怪不得招了游魂。

    “那鮫人，長(zhǎng)什么模樣？”涂老幺問。

    “十分丑怪，并沒有什么人的模樣，皮似蛟皮，有一個(gè)指頭那樣厚，脖子上有小孔，耳朵不過兩個(gè)洞?！卑⑻牡?。

    “噢?！蓖坷乡酆呛且恍?，頓失了好奇心。

    眾人默了一會(huì)子，阿棠站起來收拾碗筷，一面拾掇一面道：“方才我收拾屋子時(shí)，見四角有熟糯米，房梁有黑驢蹄，敢問一句，幾位是否是先生？”

    李十一抬眼：“怎么？”

    阿棠將碗碟摞起來：“我聽說，再往北邊去，臨近馬耳山的地方，有一老墓，說是哪個(gè)皇帝逃了來修的，墓里頭好些金子，許多先生術(shù)士往墓里下?！?/br>
    “嗬！”盛世古董亂世黃金，涂老幺招子一亮，“可有人得了？”

    阿棠搖頭：“有些死里頭了，倒是有些回來了，卻癡癡呆呆的什么也不肯說，也不曉得里頭究竟有什么?！?/br>
    阿棠說完，將最上頭一個(gè)碗一擱，抱起來往后廚去。

    李十一琢磨了一會(huì)子，說是有半章書惦記著，起身回了客房。阿音閑閑磕著瓜子兒，聽隔壁桌的八卦。

    宋十九將追著李十一背影的目光收回來，扯了扯涂老幺的袖子。

    涂老幺停下剝瓜子的手：“咋了？”

    宋十九壓低了嗓子：“你說，李十一喜歡不喜歡我？”

    “喜歡?！蓖坷乡劢懒藘上鹿献印?/br>
    “當(dāng)真？”宋十九耳朵一動(dòng)。

    涂老幺樂了：“咱們誰不喜歡你？”

    宋十九橫他一眼，不死心：“不是那樣的。是……情有獨(dú)鐘，你同你婆娘那樣?！?/br>
    涂老幺一愣，望著宋十九嚼了幾下空氣，頭搖得兩頰的rou直顫：“那不喜歡。”

    “為什么？”宋十九心里一緊。

    涂老幺認(rèn)真道：“她是你娘。”

    第21章 只恐夜深花睡去（四）

    宋十九抿著嘴深深望他一眼，隨即往后躺了躺身子，將嘴唇遞到聽得入神的阿音耳邊，悄聲道：“涂老幺說你胖了些。”

    阿音正在興頭上，沒工夫同他言語，只將嘴唇一抽，暗罵一句：“他大爺！”

    宋十九滿意地收回身子，耷拉著眼皮坐回來，對(duì)涂老幺連名帶姓道：“涂老幺，我是你大爺?！?/br>
    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得活靈活現(xiàn)，甚至連重音和輕聲都同阿音如出一轍，涂老幺卻沒見過將臟話罵得這樣純情的姑娘，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將腿架起來磕了兩個(gè)瓜子兒，悠著腦袋朝上頭一指：“你娘來了。”

    小丫頭片子，咱不敢同十一姐大小聲，咱還治不了你。

    宋十九氣結(jié)，涂老幺吐著瓜子皮嗤笑她：“嘿，不過活了十幾日，學(xué)人談愛情?！?/br>
    太好笑了。

    李十一在桌前坐下，換了身兒亮色的衣裳，眼見涂老幺右腳腳腕架在左邊大腿上來回晃，宋十九咬著嘴唇滿臉不忿，見著她來，竟不是很愿意瞧她，氣氛微妙得厲害。

    “什么時(shí)候回北平？”李十一問涂老幺。

    涂老幺一尋思，是入了膠東道，按講好的，這便是兵分兩路的時(shí)候了。只是李十一向來是個(gè)不拘小節(jié)的人，任誰什么時(shí)候跟著她，什么時(shí)候走，從來也不過問一句，此刻問了，仿佛是有什么下文。

    涂老幺自覺聰穎一回，便答道：“你有什么打算？”

    李十一道：“方才阿棠說的那個(gè)墓，我想去瞧一瞧?！?/br>
    “這冰天雪地的！”涂老幺提了聲調(diào)，見李十一態(tài)度堅(jiān)決，又緩聲追了一句：“當(dāng)真要去？”

    李十一點(diǎn)頭，涂老幺琢磨了一會(huì)子，道：“既來了，我也同你下了這個(gè)墓再走。”

    李十一欲言又止：“我原本不是要留你。”

    她看了一眼宋十九，那墓聽著有些兇險(xiǎn)，方才翻了書，也沒什么頭緒，原本想讓涂老幺將宋十九先帶回北平，對(duì)上宋十九水吟吟的雙目，話頭堵在嘴邊，卻軟了回去。

    好似那個(gè)蓮藕似的胳膊又環(huán)住了她的脖子，耳邊有小得同貓叫的一聲兒：“不要。”

    涂老幺瞧出來了，意有所指地暗笑一聲：“姑娘大了，不由人?！?/br>
    語畢他抖抖肩膀，尋不遠(yuǎn)處的阿音講笑話去。

    宋十九抿著嘴唇目送涂老幺離開，又惱了一回他輕快的背影，這才視線收回來，宛宛轉(zhuǎn)轉(zhuǎn)地對(duì)上李十一若有所思的眼。

    李十一喝一口茶，看看她，也沒有說話的意思，但仿佛是打定了主意等她開口。

    宋十九也學(xué)著她飲一口茶，再看看她，忽然覺得這樣坐著也十分好。

    李十一握著拳頭抵住嘴唇，低低咳嗽了一聲，宋十九將嘴唇從茶杯上挪開，忽然想起了什么要緊的，問李十一：“我問你，咱們，是娘倆兒不是？”

    李十一訝異的神色突如其來，盯了她三兩秒，才搖頭：“自然不是?！?/br>
    宋十九高興了，心頭大石落地，笑瞇瞇將頭枕在胳膊上，透著蜜桃一樣水靈的眼睛望著她。

    李十一卻皺了眉，難得地欲言又止。斟酌了好一會(huì)子用詞才開口：“你若要我的錢，也不必尋什么由頭?！?/br>
    她想了想，好似明白了宋十九今日緣何心事重重，多半是沒爹沒娘的，不知來處也沒有去處，怕被她扔下，自個(gè)兒也沒什么營(yíng)生的本事，吃不起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