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似沒脾氣，規(guī)矩地站好，低著頭在心里瘋狂踩小人。

    收拾完何似，護士長神清氣爽地走到葉以疏身邊笑問，“中午想吃什么？我現(xiàn)在去食堂，一塊兒給你帶回來。”

    葉以疏笑得腮幫子酸痛，聽見護士長的話時看了眼何似。

    小姑娘毛茸茸的腦袋低垂著，怨念好深的樣子。

    “我要一份素菜飯，給阿似一份雞腿飯?！比~以疏忍著笑說。

    護士長哼哼，“我有說要給她帶？你一會兒好好問問她上午都做了什么，聽完，看你還想不想護著她！”

    “很嚴重？”葉以疏擔(dān)心。

    何似聽出了她聲音里的異樣，立刻轉(zhuǎn)過來解釋，“沒有！你別亂猜！?。　?/br>
    何似又挨打了！

    何似捂著屁股尖叫，“你這個瘋女人！”

    護士長皮笑rou不笑，揮手又是重重一巴掌落在了何似屁股上，打得何似噤若寒蟬。

    說來也是奇怪，平時在外面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何似一到護士長這里馬上變乖，由著她打罵，最厲害也不過罵她一句瘋女人，再激烈的行為和言辭一次也沒有出現(xiàn)。

    就像現(xiàn)在，何似都被人連打幾次了，竟然還規(guī)矩地站在墻根面壁思過。

    可能，只有在這種時候，何似才能感受到‘母親’這個詞的含義。

    從葉以疏介紹她們認識，護士長就因為愛屋及烏沒把何似當(dāng)外人看過，尤其，她親眼看到四歲的何似有多‘落魄’，以至于后來再見時格外心疼。

    那種心疼是真把她當(dāng)成了自己的小女兒。

    她們之間的相處模式是相互的，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葉以疏看著還在念叨何似的護士長輕輕搖頭。

    是她疏忽了，這段時間她只顧在護士長面前說何似的好和不好，卻從來沒想著讓她們見面。

    今天這樣，就當(dāng)是她們之間久別重逢的禮物了。

    很新鮮，也很可愛。

    何似這邊稍稍消停了點，護士長火速離開。

    再晚一點，她們?nèi)齻€都得吃剩飯。

    病房里只剩下何似和葉以疏的時候，葉以疏走到何似身后，壞心眼地朝她脖子里吹了口氣。

    離得遠，吹在脖子里涼颼颼的，何似不舒服地抱住了脖子。

    葉以疏忍俊不禁，這模樣當(dāng)真就是惱羞成怒還不敢發(fā)脾氣的小朋友。

    “怎么惹到護士長了？”葉以疏問道，清清涼涼的聲音一下子戳破了何似心窩窩里的委屈。

    何似抱著脖子轉(zhuǎn)過來，低垂著的腦袋砸到葉以疏肩頭，“我沒惹她，是她自己一上來就看我不爽?！?/br>
    “嗯？”

    何似抬起頭，哭喪著臉替自己辯解，“我就是救了個人而已，她干嘛不依不饒罵我一上午？就剛才咱倆碰到那會兒，我還在替她跑腿，最可惡的是，她連我的手機都沒收了，害得我想告狀都不行！”

    “嗯？？”葉以疏拖長聲音表達了自己對何似不肯明言的拒絕。

    何似知道躲不掉，也沒想瞞她，迅速斂起表情，正經(jīng)地回答，“何書珊，我救了何書珊，她現(xiàn)在就躺在對面的病房，上午差點沒搶救過來?！?/br>
    葉以疏眼里閃過驚訝，之后是對何似的責(zé)備，“如果我是護士長，這會兒已經(jīng)打得你走不了路了?！?/br>
    何似無法反駁。

    她和葉以疏的感情，護士長親眼見證并且祝福，后來的事，她肯定也都知道，現(xiàn)在自己在仇人的眼皮子底下救了仇人的女人，護士長不生氣才怪。

    “對不起。”何似道歉，眼里僅有的一點光隨著她低啞的聲音暗淡了下去。

    當(dāng)時，就算何似不出手，也會有經(jīng)過的人救何書珊，她其實可以完全無視。

    可何書珊說后來那句‘對不起’時的眼神太絕望了，何似忽視不了。

    何書珊的絕望和戰(zhàn)場上那些明知道死亡不可逆，卻還是一心想活著的絕望不同，她的絕望是傷心地絕望。

    何似腦子里浮現(xiàn)出何書珊被推進去急救前的最后一個畫面——她安靜地躺在急救推車上，沒了往日趾高氣揚的態(tài)度后，和周圍嘈雜的環(huán)境格格不入。

    門關(guān)上的前一瞬，何書珊忽然看向何似，笑得很釋然。

    如果何似沒聽錯，何書珊最后說的那句話應(yīng)該是，“我們都罪有應(yīng)得。”

    “小葉子，何書珊才做過流產(chǎn)手術(shù)，現(xiàn)在應(yīng)該好好在家休養(yǎng)，可是醫(yī)生說她吃了很多加快血液循環(huán)的藥，還和人發(fā)生了激烈的性行為，如果發(fā)現(xiàn)得再晚一點人可能就救不回來了?！?/br>
    何似的語氣異常平靜，好像這個由她救回來的人的死活和她沒有半分關(guān)系，“我一直希望何書珊不得好死，但這一天真的到了，我又希望她只是落魄，不會淪落至此?！?/br>
    “阿似?！比~以疏說不出來自己現(xiàn)在的心情，她不能完全理解何似的心情，又好像在某些一閃而過的瞬間能明白她‘退而求其次’的想法。

    何似閉著一只眼睛深呼吸，笑問，“我是不是挺虛偽的？”

    很心酸的笑容，葉以疏第一次從何似臉上看到。

    何似要的，應(yīng)該是和罪過對等的報應(yīng)吧。

    葉以疏心想。

    現(xiàn)在這樣......葉以疏也說不清楚是好，還是不好。

    那就暫時不想了吧。

    葉以疏望著何似，眸子里暈開如水的溫柔，“你沒事就好，其他事以后再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