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命定的悲劇
“快!快來人吶!救救我老婆!”江父驚慌的喊聲,在寂靜的深夜里傳得很遠很遠。 值班的護士聽見叫聲,立刻跑出來幫忙,看上江母褲子上的血以后,就知道情況不妙,立即叫來同事一起把人往急救室里送。江父完全慌了,幾乎是逮住誰問誰:“孩子會不會有事?” “孩子還能不能保得住了?” 江唯月的鬼魂始終跟在他身邊,雙目泣血,一遍遍地重復(fù)著問:“為什么不讓我回家,為什么……” 但是江父根本看不見她,也聽不到她的質(zhì)問。他的全副心思都掛在老婆和尚未出世的二胎上面,再也顧不得其它。 江唯月每問一遍,身上的怨氣就濃重一分。再這樣下去,恐怕要不了半個鐘頭就會徹底厲鬼化。 以她的怨氣,化成厲鬼后只怕最先要殺的就是她的爹媽。 江母被送進急救室里,江父被攔在門口不讓進,他一遍遍地給醫(yī)護們作揖,帶著哭腔說:“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兒子,一定要救我兒子……” 我不知道如果江母還有意識,聽見他說這樣的話,心里會是什么滋味。但江唯月的怨氣明顯變得更重了,身上的衣服飛快地染上紅色,幾乎只剩下領(lǐng)口還是原來的樣子。 “為什么不讓我回家?”她仍然重復(fù)著這個問題,似乎只會說這一句話了。但是她的語氣明顯跟剛才大不一樣,不再悲痛,而是充滿了憎恨與怨毒! 她的手上也飛快地長出漆黑的指甲,正在慢慢朝著江父的脖子抓去! “不要!”我急急地想要沖上去制止,卻被幽精之魂死死地扣住胳膊。我急紅了眼,扭頭沖著他叫道:“放開我!你不幫忙就算了,別阻止我救人!” 江父江母固然可氣可恨,但我真的不想讓江唯月變成厲鬼。一旦成了厲鬼,就永遠也不能投胎,也不會再有任何思考能力。她只能無意識地到處飄蕩、殺人,她身上的怨氣只會越積越多,直到被佛道兩家的高手誅殺,或者是被天雷劈死,魂飛魄散。 我不希望她變成那樣! 幽精之魂不悅地冷哼一聲,反手將我推開,自己飄身上前。也沒見他有什么動作,江唯月厲鬼化的速度就驟然停止,染血的雙眸也似乎恢復(fù)了幾分清明。 “去投胎吧?!彼谅晞裾f。 江唯月如木雕般戳在原地,周身怨氣激烈翻滾,似在拼命抵抗幽精之魂對自己的壓制。 她怨憤難平,不想投胎! 幽精之魂面無表情地瞥了我一眼:“看到了吧,她執(zhí)迷不悟。本王不是阻攔你,只是不想看你冒著生命危險去做無用功?!?/br> 我心中嘆息,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道希望渺茫呢。江唯月已經(jīng)到了化身厲鬼的邊緣,若不是幽精之魂強行壓制,恐怕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徹底化成厲鬼了。如此強烈的怨恨,想要用言語化解,成功率太低太低。 可她是我親手從村子里帶出來的人,所有的受害者當中,她是給我印象最深的一個。我見過她不惜一切求生的模樣,也見證了她是怎么從鬼門關(guān)邊上撿回命來的,她那么渴望活下去,那么渴望自由,那么懷念自己的家…… 這些渴望,是支撐著她熬過所有苦難的力量。 最后卻被她的父母一手摧毀。 就是因為見證了所有的一切,所以我格外地心疼她、同情她。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再盡力拉她一回。 這也是我能幫她的最后一回了。 我沒有回答幽精之魂的話,而是走過去對著江唯月溫聲勸說:“放下這些怨恨吧,去投胎,去開始新的人生。我可以幫你爭取到更好的人生,讓你投胎到真正愛你的家庭里,讓你下輩子事事順遂……好不好?不要變成厲鬼,不然你遲早有一天會魂飛魄散的,那就什么都沒有了……” 江唯月毫無反應(yīng),眼中的清明很快就被怨恨吞噬,她瘋狂地鼓動怨氣,想要掙脫幽精之魂的壓制。 “別白費力氣了,她的理智已經(jīng)被仇恨吞噬,聽不懂你說什么的?!庇木甑吐曊f。 我不死心,還想再勸,卻看到急救室的大門打開,一個年輕醫(yī)生拿著個單子走出來,告訴江父孩子已經(jīng)死了,需要盡快引產(chǎn),讓他在同意書上簽字。 江父瘋了似的把同意書撕得粉碎,大聲咆哮:“不可能??!我兒子不會死!你們別想偷懶!快給我回去搶救!搶救!” 年輕醫(yī)生顯然缺乏應(yīng)對這種狀況的經(jīng)驗,只會勸江父冷靜點接受現(xiàn)實,結(jié)果反而激怒了江父,臉上挨了一拳頭,眼睛都被打飛了。江父還想繼續(xù)毆打他,但是被聞聲趕來的其他醫(yī)護人員拉住了,他拼了命地折騰,又叫又罵,搞得場面十分混亂。 我冷眼看著他發(fā)瘋的樣子,只覺得諷刺,絲毫不覺得他可憐。 余光中,忽然有一抹血紅騙過。 我心里一驚,轉(zhuǎn)頭就看見一身血衣的江唯月緩緩飄進急救室里。她的長發(fā)已變得垂地,周身怨氣更是濃郁得幾乎要化成實質(zhì)。 她徹底化成厲鬼了?! 我又急又怒,質(zhì)問幽精之魂:“你不是已經(jīng)壓制住她了嗎?為什么她還會厲鬼化?” “她命數(shù)如此?!庇木暾f。 江唯月的鬼魂眼看著就要飄到江母身邊,我沒空爭辯,只想趁著她還沒殺人,試試看能不能讓她回頭。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絆著我,以至于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江唯月化成一股黑中帶血的怨氣,鉆進江母的肚子里。 這一幕讓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不是說厲鬼無法投胎嗎,為什么她能鉆進江母的肚子?! 我望向幽精之魂,希望他能給我一個答案。 “她除了怨恨以外,還有一股非常強烈的執(zhí)念。正是這股執(zhí)念讓她沒能完全變成厲鬼,并且cao控著她投身到了她母親的腹中?!庇木耆绱私忉尅?/br> 聽到江唯月沒有完全厲鬼化,我不由得松了口氣,心想著這或許算是不幸當中的萬幸了。如果沒猜錯的話,那股執(zhí)念應(yīng)該就是對父母疼愛的強烈渴望,所以她不愿意投胎去別的人家,只想繼續(xù)做江父江母的孩子。 她只想要得到他們的寵愛。 雖然是頂著另一個孩子的身份,以男孩的性別獲得疼愛,但也算是滿足她心中的渴望了。而對江父江母來說,二寶死而復(fù)生,絕對是天大的好事,肯定會對這個孩子格外疼愛,也就相當于是對江唯月格外疼愛…… 比起骨rou相殘的慘劇,這樣的結(jié)局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但愿他們一家人將來可以過得好一點吧。 幽精之魂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淡漠地說:“不要把這當成好事,厲鬼投胎,對她,對她的父母,都是災(zāi)難?!?/br> 我心里一跳:“為什么?” “她帶著怨恨投胎,將來定然不會對父母孝順,甚至還會有意無意地做出種種傷害父母的行為,會慢慢地毀掉整個家。她會被父母親人指責(zé),被心中不知緣由的恨意折磨,一生都不會快樂?!庇木贻p輕地嘆息一聲,似乎也對這樣的結(jié)局感到萬分遺憾。 我問:“既然已經(jīng)預(yù)見到了,難道就不能想辦法改變嗎?比如……比如趁著她現(xiàn)在還沒有自我意識,徹底化解掉她的怨氣,讓她忘掉一切像普通孩子一樣出生成長?” 幽精之魂搖頭:“不行的,執(zhí)念無法被任何外力抹去,除非她自己放棄,否則誰也影響不了她?!?/br> “那要是她的執(zhí)念得到滿足,是不是就能化解掉了?”我盤算著找個機會讓江父江母盡可能多給這個孩子寵愛和陪伴,事事滿足他。 “命數(shù)已定,怎么可能如此輕易就改變?!庇木觐D了很久,才又說:“除非能找到判官筆,或許還能有一線希望。” “判官筆?那是什么?到哪里去找?”我急急地問。 他神色愈發(fā)遺憾:“判官筆是世間唯一可以改寫命數(shù)的東西……但是沒人知道它現(xiàn)在在哪里,甚至有可能早就毀壞掉了也說不定?!?/br> 我是頭一次聽說“判官筆”這種東西,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心底里竟隱隱有種莫名的感觸。只是我搞不清楚,這份感觸究竟從何而來。 “判官筆真的是判官拿來寫生死簿的那支筆么?如果是的話,為什么會不在判官手上?”我忍不住想要追問到底。 幽精之魂搖頭,神色變得有些痛苦:“不知道,本王想不起來了……” “你再好好想想?!?/br> “……想不起來!”幽精之魂猛地像被觸到逆鱗了似的,憤怒地拂袖而去。我整個人傻在原地,搞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生氣。 而這時,急救室里有人驚喜地大叫:“胎心恢復(fù)了!胎心又恢復(fù)了!”于是大家又忙活著搶救這個“死而復(fù)生”的幸運兒,同時后怕地感慨幸好沒有開始引產(chǎn),不然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所有人都滿懷著喜悅和慶幸,只有我在外面深深地嘆了口氣。 命定的悲劇,終究無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