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教師點頭說：“怎么會不認識，哎，我跟他共事雖然沒多久，可也想不到他私底下會是那種人，更想不到他會橫死……”

    “他跟您共事沒多久？”

    “是啊，”女教師抬頭說，“他去年才調(diào)來的?！?/br>
    黎承睿的心底升起一種隱約的猜測，他問那個教師：“陳子南生前也教過我們家阿翊，他對翊仔也像您這么關心嗎？”

    女教師眼神中流露恍然的神色，說：“您這么問，其實是想問他有沒有猥褻過林翊同學對嗎？黎sir你放心，我可以肯定地告訴你，陳子南應該來不及對我們學校的哪個學生下手，因為他雖然調(diào)過來一年，可排給他的課很少，因為他當時向校方申請做了一個什么課題，在學校根本都很少撞見他?！?/br>
    她不這么說還好，這么一說，黎承睿卻反倒越發(fā)肯定了心里那個不祥的揣測。他想起剛剛認識林翊的時候他說過的話：

    “陳sir對我好好。”

    “陳sir夸我靚仔，還說給我買衣服?！?/br>
    “陳sir有說帶我出街?！?/br>
    如果陳子南都很少露面，那他哪來的時間去勾搭林翊，林翊是一個不會撒謊的孩子，他說陳子南對他做過什么，那事實就一定如此。

    所以，陳子南跟林翊在之前就認識，或者在少年轉(zhuǎn)學前就認識。

    黎承睿走出辦公室時心情都是沉重的，他把車如常在校門口停好，等著林翊放學，他站在那半個小時都腦子混沌不堪，他想著他的少年，兩年前才多大？十四五歲，身形發(fā)育遲緩，長得又那么出色，像陳子南那樣的戀童癖不可能忽略他，那么林翊會遭遇什么？

    黎承睿覺得自己的心疼得都不敢往下想，他現(xiàn)在恨不得把陳子南挫骨揚灰，可那些傷害已經(jīng)在了，終其一生，它都會入惡毒的詛咒一般如影隨形。怪不得他的阿翊從來都獨來獨往，從來都沉默寡言，他一定經(jīng)歷過貿(mào)然相信別人卻被傷害的過往，他一定經(jīng)歷過，張開喉嚨吶喊卻求救無門的事情。

    所以他才干脆閉上嘴，把自己封閉起來，對嗎？

    黎承睿正想著，卻看見少年走出校門，他看見自己后眼睛一亮，似乎身后有看不見的小尾巴一直搖一樣，顛顛地沖自己跑來，臉上泛著紅暈，還有羞澀透明的微笑。

    “睿哥?！彼八姆Q呼，“其實不用你接，我自己懂得回家的?！?/br>
    雖然這么說，可少年看向他的眼神卻那么溫暖和快樂。

    黎承睿覺得心里疼得厲害，這么單純的孩子，真正是捧在手里怕熱了，含在口里怕化了，拼盡全力卻對他好都唯恐哪里不注意怠慢了，可怎么有人狠得下心來傷害他？

    黎承睿默不作聲，伸手將林翊拉了過來，扶正他的衣領和領帶，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鄭重其事地抱了抱他。

    像一個儀式，他抱過這個少年，于是他發(fā)誓要為他傾盡一切，不讓他再受一點傷。

    “睿哥，怎么啦？”林翊呆呆地問。

    黎承睿笑了，松開他說：“突然想抱一下而已，你有意見？”

    林翊傻呵呵地笑了，搖搖頭。

    “小傻子?！崩璩蓄Ｈ嗳嗨念^發(fā)，接過他的書包，替他打開車門問：“你媽說今晚加班，讓我?guī)愠燥埬兀允裁?？?/br>
    “rou?！绷竹凑\實地拍拍肚子，“中午沒吃飽，我餓了?！?/br>
    “ok，那睿哥帶你吃rou去?！?/br>
    41、第41章

    黎承睿帶林翊去了一家常去的粵菜館吃飯，點了他要吃的rou，怕他營養(yǎng)不均衡，又點了青菜和湯水。林翊現(xiàn)在跟他相處，已經(jīng)慢慢放下戒心，大概因為從來沒被人這么明確地疼愛著，他羞澀之余，偶爾也會流露一絲符合年齡的調(diào)皮和耍賴。比如讓他吃青菜，他會表面上答應，拐了個彎卻把青菜夾到黎承睿碗里，還沖他笑，黎承睿拿他沒辦法，只好佯裝瞪他，卻還是伸出筷子把林翊放在他碗里的青菜咽下去。

    這個餐館裝修得頗為高檔，草綠色的椅背，晶瑩剔透的玻璃餐桌，厚厚的地毯將人的腳步聲吸納進去，頭上懸掛著幾何形狀的水晶燈，投射在林翊的臉上，襯得他的臉玲瓏精美，卻柔和潤澤。黎承睿看著林翊一臉不知愁滋味的天真模樣，心里隱隱抽疼，他想起金屋藏嬌的典故，以前他聽到時只會覺得夸張而煽情，但現(xiàn)在，他忽然明白了那種占有欲，如果可以，他多想將林翊也藏在一個地方，最后從小就養(yǎng)在深宅大院里，盡情地寵他愛他，讓他就這么一直不諳世事，不懂人情，讓他干凈的眼眸一輩子都不見污穢，不受傷害。

    可不是所有人目睹了這種美好都想妥善收藏，有很多人只會破壞和摧毀，只會用自己的丑陋和卑劣來玷污純真和善良。

    黎承睿心里發(fā)苦，盯著林翊欲言又止，他想問清楚他的過往，卻又舍不得讓少年回憶那些不堪。

    “睿哥，吃?！绷竹从指吲d地給他叉了一棵青菜，眼睛撲閃撲閃，像詭計得逞的頑童一樣帶著狡黠和天真看著他。

    黎承睿也不揭穿他的小把戲，默默低頭吃了。林翊似乎玩上癮，待他吃完，又給他夾了一筷子同樣的青菜。

    黎承睿也吃了，抬頭瞪了他一眼，問：“好玩是吧？”

    林翊笑了。

    “你也吃。”黎承睿反過來給他夾菜，叮囑說，“不喜歡也沒辦法，人要營養(yǎng)均衡，你不能光吃rou?！?/br>
    “我有吃水果?！绷竹凑裾裼性~，“一樣的?！?/br>
    黎承睿手一頓，道：“這是命令，不要嘰歪了，吃?！?/br>
    林翊咬著青菜，瞥了他一眼，目光中含著委屈。

    “好好，你乖點，吃了青菜，我等下給你叫雪糕?！崩璩蓄Ｐ能浟耍麤]有帶孩子的經(jīng)驗，不知道所有的小孩都有順桿子往上爬的本能。果然他話音剛落，林翊就說：“那我要雪糕浸汽水?！?/br>
    “太冷了，不行?！?/br>
    “不加冰不好喝的。”

    “你身體不是很好……”

    “沒事的，我想喝?！绷竹醇恿艘痪?，“我要喝?！?/br>
    黎承睿無奈只好答應了，卻見林翊眼中帶上笑意，不覺又好氣又好笑，伸手揉揉他的頭發(fā)罵：“臭小子，花樣倒多，做功課也這么機靈就好了?！?/br>
    林翊被點了死xue，一下蔫了，低頭小聲說：“我不想做，功課難。”

    “要不給你在輔導社那報個名？”

    “浪費錢還學不會，我不去。”林翊搖頭，“反正我就這樣了?！?/br>
    “我也不求你功課門門得A，但你起碼要能夠分數(shù)申請本港大學啊?！崩璩蓄@了口氣，“難道讀大學你真要去國外？你舍得離開睿哥幾年？我也不放心老實講，你這樣出了國，都不知道會被人欺負成什么樣?！?/br>
    林翊聽得一愣一愣的，然后忽然明白過來，點頭說：“嗯，我不要被人欺負，我不要出國。不讀書不就好了？”

    “不讀書你這輩子打算干什么？”黎承睿沉下臉，“不要瞎說?！?/br>
    林翊垂下頭，小小聲說：“我可以去人家店鋪里當伙計?！?/br>
    “當伙計一個月多少人工你懂嗎？到時候別說養(yǎng)你媽咪，我看你要養(yǎng)活自己都難。”黎承睿斷然否定，“你給我少想些沒用的，好好念書是正經(jīng)?！?/br>
    “哦。”林翊乖乖點頭。

    黎承睿緩和了口吻，問：“阿翊，我不是逼你念書，而是人活在這個社會，什么年紀做做什么事是一定的，你這個年紀就是好好學東西的時候，就算不喜歡，也不要浪費這段時間好嗎？”

    “嗯，”林翊點頭，問，“那我必須讀大學嗎？”

    黎承睿笑了，柔聲說：“你媽咪會希望你讀，我也希望你去，但我更希望你能想清楚自己以后要做什么，然后好好去努力。”

    “我想做什么？”林翊的目光中有些迷茫，喃喃地說，“我想做一種工作，不用接觸太多人，一個人就能完成?！?/br>
    “那了不得了，我知道做這種工作的，都是高端知識人才，比如做科學家，實驗室研究人員，對了，做學問也可以，或者作家和藝術(shù)家?！?/br>
    “啊？”林翊呆呆地張大嘴，“聽起來都好難哦?！?/br>
    黎承睿笑著點頭，說：“所以你要拼命學習才行，不然你就只能做必須跟很多人打交道的工作了。”

    林翊想了想，認真地點頭，老氣橫秋地說：“既然只能這樣，那就這樣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