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的弟弟呢_分節(jié)閱讀_110
☆、往事 離宿舍樓最近有一片銀杏樹林,里面穿插著白鵝卵石鋪成的林蔭小道。韓以諾不大喜歡走石子路,覺得挺硌腳,但是路飛沒說要談還是不要談,扭臉就往小樹林兒走,韓以諾只好跟在后面。 路飛找了塊兒周圍看不到膩膩歪歪的小情侶的地方站定,從兜里摸了包煙出來,叼了一根。結(jié)果翻了半天也沒翻到打火機,沖韓以諾伸了伸手。 “有火嗎?” 韓以諾搖搖頭:“我不抽煙。” 路飛把煙從嘴上挺煩躁的扯下來,然后長長的舒了口氣:“你想說什么?” “那什么……”韓以諾猶豫了一下,“那個,飛哥,我聽說你弟弟的事了?!?/br> 對面的男生渾身上下所有動作一瞬間就像是按了暫停鍵,在原地僵了幾秒,然后突然暴起轉(zhuǎn)身就想來抓韓以諾的衣領(lǐng)。 之前圣誕節(jié)那次挑事兒的時候,韓以諾還不算完全發(fā)育起來。在“東”又是因為見到嚴冬棋之后腦子一時間反應(yīng)不上來,才會連連被壓制。 韓以諾之前就估計到飛哥聽了他的話可能會怒到飛起,所以留了個心眼兒做提防,這會兒早有防備,于是稍微側(cè)身躲過了路飛氣急敗壞的攻擊,然后伸手一把把路飛推遠了一些。 青年個子高,力氣又大,伸手推過去就把路飛推了個趔趄。 “你他媽想說什么?”男生勉強穩(wěn)住身形抬頭看韓以諾,臉色非常難看。 韓以諾抿了抿唇,覺得自己這個開頭爛透了,但是又具體想不出該找個怎么貼切又溫婉的入題方式,結(jié)果搞成了這么個劍拔弩張的場面,他皺了皺眉:“是我媽的朋友聊天聊到咱們學校的時候才提起的你和我,后來才說到這事,你別多想?!?/br> 雖然從頭到尾并沒有什么激烈的動作,但是路飛不知道為什么發(fā)出沉重的喘息,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之后,伸手順著額頭向后腦狠狠來回搓了兩把。 韓以諾看得暗暗心驚,感覺這力道就差把頭皮拽下來了。 “我弟學習特別好,也乖,長得也好?!甭凤w突然開口,聲音挺平靜。 但是表情看上去像是累的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似的。 男生扭頭找了棵銀杏樹,順著樹干出溜下去挨著地坐了,仰頭沖韓以諾勾了下唇角:“韓大爺,您這兩句話把我傾訴欲都勾出來了,聽也得聽不聽也得聽,找個兒地兒坐下來聽我逼逼兩句吧。” 他說完這句話之后又低頭在臉上搓了兩把:“都快憋死老子了。” 韓以諾突然覺得路飛的身影落寞的讓人有些難過,于是也找了個樹干靠著坐下。 倆人中間隔著條一米寬的石子兒路,韓以諾低下頭揪著屁股底下的草葉子玩,一邊聽路飛說話。 路飛平時在宿舍里話不多,晝夜作息時間和他們也打顛倒,韓以諾這會兒才注意到路飛的聲音其實挺好聽的。 但就是太悲涼了,聽的人心跟著抽的慌。 對面的男生嘆了口氣,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是不大明顯:“我弟跟我差了三歲,我上學早,所以我上大一的時候他高二。從小學到高二,老師都喜歡他,每學期都是三好學生,還有獎學金?!?/br> “我不如他,我不愛學習,喜歡打游戲。后來玩網(wǎng)游,我弟獎學金一發(fā)下來,先給我往游戲里充錢,自己都舍不得花。” 路飛說完這句話之后沉默了很長時間。 大概是有些難過。 “我倆關(guān)系打小就好,他什么話都最先跟我說。但是就這一次,就這一次,他什么都沒跟我說,也不提前打招呼,就給我爸媽攤牌了,就這個寒假。” “我其實有時候覺得挺奇怪的,我家也沒什么基因遺傳,家庭也勉強算得上幸福美滿,他干嘛非得喜歡個男人呢。” 路飛伸手抓了抓頭發(fā),然后從兜里摸出手機,不知道是看了眼時間還是在看什么,又把手機放了回去接著開口。 “我爸媽職業(yè)其實聽起來挺牛逼的,我爹是個搞地質(zhì)的,我媽比他差點兒,是博物館講解員,干了一輩子的那種,年年評模范。你指著這倆人能接受我弟是個同性戀這回事兒,那必須不可能。也是這小子傻逼,不知道怎么著突然就把這事兒砸到我和我爸我媽的頭上了?!?/br> 韓依諾問了句:“你和你父母什么反應(yīng)?”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覺得嗓子發(fā)緊。 “那能有什么反應(yīng)?”路飛笑了兩聲,“我媽二話沒說就昏死過去,我伸手去扶我媽。我爸抖著手把飯桌子都掀了,簡直就是一出家庭倫理劇的大戲?!?/br> “然后家里的關(guān)系就變得非常,怎么說,緊張。我媽也不上班了,成天窩在家里哭,聽的人心煩的光想死,我爸是個老學究,脾氣也不好,兩個人因為我弟的事兒老是吵架,家里雞飛狗跳的?!?/br> “你沒找你弟聊聊么?”夏天晚上的小風兒吹著還挺涼,韓以諾搓了搓胳膊問道。 路飛似乎是說的有些累,抬頭往樹干上靠了靠,看著腦袋頂上綠瑩瑩的銀杏葉子:“想聊啊,隔天抽了機會就想先揍丫一頓再說,也得給我這機會不是。人就怕事情太寸,那天天兒特別冷,本來都不打算出門的,后來也不知道打算出去干什么來著,然后就看到我弟和一男的,在一公園抱一塊兒親呢?!?/br> “那感覺太他媽清楚了。我再怎么說也是一喜歡女的的老爺們,乍一看上去條件反射覺得真是挺膈應(yīng)的,但那時等看清是我弟之后,只覺得那火氣順著腳底往上冒,感覺自己氣的都快涅盤了?!?/br> “那會兒自個兒特別想沖他們喊,但是出不了聲兒。特別想走過去把他倆拆開,但是邁不動腳。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有點兒像做夢那種感覺,摸不到夠不著,特別無能為力?!?/br> 路飛把胳膊搭在眼睛上,但是聲音沒有停下來。 韓以諾幾次都想讓他停止這種自虐一樣的回憶,但是似乎又覺得如果能說出來應(yīng)該能好一點。 他非常明白這種有秘密卻不能對任何人說出來的感覺,那種憋屈的感覺能讓自己覺得連吸一口氣都比別人少二分之一的氧。 “我都能看見他了,那他親的再怎么忘我也能看見我了。然后我弟就沖上來拉我,那表情,”路飛哽了一下,“我從來沒見過他那么害怕的表情,好像是我已經(jīng)嗝兒屁了似的。” “到后來我才明白,我弟那么害怕是應(yīng)該的,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失去我了。不過我的確不負所托,有一瞬間都希望把自己眼睛摳出來,所以我給他說了句‘滾,別讓我再看見你’?!?/br> 男生長長的嘆了口氣:“后面的事情挺好猜的,我家統(tǒng)共四個人,我和我爸我媽見到他都特別……怎么說呢,說恨鐵不成鋼也好,說嫌棄也罷。你能明白這種感覺么,本來是家里人的心尖尖,突然一下就掉到了最底下,我爸見了他就罵,我媽只會哭,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辦,只能一直當做看不見他。” “他……那天……” 路飛說到這的時候似乎已經(jīng)瀕臨崩潰,韓以諾幾乎都看得到他腦袋頂上的那條血槽已經(jīng)見底兒了。 他努力了半天也沒說出“跳樓”倆字兒。 “那天實在是……我他娘的化成灰都忘不了,有一段時間每天每天做夢都是我弟給我打電話時那個委屈的聲音?!?/br> 男生的聲音開始抖,帶著鮮明的哽咽,讓人聽著很不是滋味。 “我在網(wǎng)吧里,其實也沒打游戲,那會兒哪還有心情打游戲,就盯著電腦桌面發(fā)呆。然后我弟就給我打電話?!?/br> “很難說在我知道我弟喜歡男的的時候我是什么心情。我又想像以前疼他一樣替他說話,又知道這條路有多不被別人接受,然后還要受到我爸媽的強壓,如果我不站在他們那邊,我爹媽大概會崩潰到以為我也喜歡男的吧?!?/br> “我知道這樣挺懦弱的,但是我當時只能躲著我弟。我也是傻逼,沒想到我只要是躲著他,在這小子看來,就會覺得我厭惡他,討厭他,不再搭理他?!?/br> “所以我弟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一直掛斷,然后他就持之以恒的給我打。大概僵持了半個多小時吧。他大打小耐力就比我好,我比不過,被他整的實在沒辦法就接了電話?!?/br> 路飛的聲音非常不穩(wěn),有間斷的哽咽聲:“他聲音特別累……聽上去,他說‘哥,你是不是現(xiàn)在特別討厭我’……然后說‘我以為你和爸媽會因為愛我就原諒我,就支持我,沒想到是我自己太傻逼’……” 他的聲音被大段大段的嗚咽聲反復(fù)打斷,講話很模糊,韓以諾低頭皺著眉很認真地聽。 “我已經(jīng)記不得自己說了什么,”路飛深吸了一口氣,“也沒反應(yīng)過來他的聲音為什么一直哆嗦,還以為他是傷心……其實……大概是在……樓頂……大冬天的,他非要給我打電話……打了半個多小時凍著了……” “然后他還說……‘哥,我從小覺得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你是我哥,你要是能一直對我好那該有多好,那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再然后就沒然后了?!甭凤w長舒了一口氣,借著微弱的光芒看得到他滿面的淚痕。 韓以諾說不出話來。 “我一直不知道我弟的死我該怪誰,又自責又恨我爸媽,也恨他自己不爭氣。結(jié)果呢,”路飛指了指韓以諾,“還是你哥牛逼,揍得我一下就明白了?!?/br> “要是當時我家里面,有一個人能替我弟說哪怕一句話,就不會這樣了。他根本就不在乎別人覺得他怎么樣,只要家人還在就行了。” “所以我聽到你哥罵我的時候真是五雷轟頂,覺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逼?!甭凤w頓了頓,特別嘲諷的似笑非笑勾起唇角。 他似乎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讓自己繼續(xù)開口說了最后幾句話:“現(xiàn)在事已至此,我他媽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當時怎么沒早點兒接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