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_分節(jié)閱讀_11
夏鈞輕輕啄了一口他的嘴唇,“明天我去找楚老師把記憶找回來。不要害怕,要記得我愛你。” 晁澤有點孩子氣地把他箍在了自己懷里,“我不會忘記的,只是怕你記不起來?!?/br> “那你可以讓我重新想起來,”夏鈞拉著他的手貼上自己心口,“我說過了,你要有這樣的底氣?!?/br> 晁澤不說話,就只是固執(zhí)地抱住他。夏鈞開他玩笑:“要么干脆我不去了,就這樣吧。想不起來也可以活得很好?!?/br> 晁澤搖了搖頭,“你不是這么想的?!?/br> 夏鈞露出一個溫軟的笑意,湊上來細(xì)細(xì)吻他,“別怕,都會好起來的。” 第三十章 【“上帝將其賜予,又將其收回”】 即使在冬季,正午的陽光還是稍顯強烈,夏鈞伸手把窗簾合得嚴(yán)實了一些,像容易被光驚動的鳥雀。楚鐘國坐在夏鈞平時會坐的位置上,一眼看穿他的不安。 “我一直有個問題沒想明白,之前也不方便問你?!背妵_了口。 “老師盡管說?!?/br> “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變成夏鈞,或者說,夏鈞這樣的人,”年長的教授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我能理解迫切想要擺脫一段記憶,甚至等不及用時間去修復(fù)它的心情。但為什么不是‘遺忘了過去的穆元卓’而是夏鈞呢?” 夏鈞垂眼斂眉,他似乎也同樣困惑。 楚鐘國說:“我給你,夏鈞,做過人格測試。最開始的時候,你和原來的樣子真的相差很多。我起初以為是遭逢巨變給你帶來的打擊,但后來我發(fā)現(xiàn)不是這樣的。你來找我,說要忘記過去的那天,我以為你會讓我來催眠你,但是沒有。你催眠了自己,沒有人知道你給了自己什么樣的暗示。等你從催眠中醒過來的時候,你就變成了夏鈞?!?/br> “老師你是說,我跟原來……有很多不一樣么?什么樣的不同,是……變了個人?” 楚鐘國打量著夏鈞,緩緩開口,“從前我們討論過很多問題,比如造就一個人的是哪些因素,人是生來就有性格還是跟他之后的際遇相關(guān)。比如假設(shè)我們找來一對初生的雙胞胎,將他們分開在不同壞境教養(yǎng)長大,給他們不同的反饋和暗示,很久之后他們面對同一件事情,會不會還做出相同的選擇……你沒有變,依然是你。但是卻表現(xiàn)出了一些…以前不會表現(xiàn)出來的性格?!?/br> “老師的意思是,我改變了記憶,也影響了性格?” “你比元卓更敏感,更……弱小,”楚鐘國說得很慢,他在找合適的詞語形容這種微妙之極的變化,“如果你不著急,我們可以來談?wù)勀愕耐?,嗯,或者說,你給夏鈞編造的童年?!?/br> 夏鈞皺起了眉頭。 “這么問吧,你記憶里,想要得到的第一件玩具,順利得到了么?” 夏鈞揉了揉自己的太陽xue,記憶不夠充分使回憶這件事變得困難,但他卻很清晰地知道自己被拒絕了?!坝行┫氩黄饋砹耍孟袷俏野终f過…他的工資不是用來給我買玩具的,養(yǎng)活一家人已經(jīng)足夠辛苦了。” 楚鐘國似乎不感到意外,“你的家庭氛圍是什么樣子的,跟父母的關(guān)系好么?” 夏鈞微微歪了歪頭,“不好。他們總是很艱難,我……大學(xué)之后就一直在靠自己生活,跟家里沒有聯(lián)系……我?guī)缀醪粫肫鹚麄儭_^去對我來說都不夠清晰,現(xiàn)在想來那些人的形象都不夠豐滿,我也很少主動能想起來,但有一個念頭很明確。我的童年不是那么幸福,是貧乏的,我在被拒絕中長大……”夏鈞越說越慢,他逐漸明白了穆元卓的用意。楚鐘國嘆了口氣,輕輕地說,“你父母在的時候,可從來沒有苛待過你。元卓,你膽子真大啊?!?/br> 夏鈞懂了,穆元卓的自我催眠,不僅讓他忘記了跟晁澤之間經(jīng)歷的不快,還在試圖通過改變過去的記憶來重塑他某部分的性格。夏鈞的過去,簡直就是晁澤人生歷程的翻版!夏鈞終于明白不是他的專業(yè)過硬才知道了從前晁澤與穆元卓之間的癥結(jié)所在,而是因為他對那種小心翼翼求而不得的人生,太懂了。 “也許經(jīng)歷過,真的可以讓人變得慈悲?!毕拟x心中豁然開朗,他不再擔(dān)心自己找回記憶之后可能無法接受晁澤,如今想來,穆元卓離開晁澤的時候雖然帶著深重的無奈,但也是帶著愛的吧。 如果必須要離開你才能懂得你,我愿意忍受這樣的分離。 之后楚鐘國催眠夏鈞,幫他找回了從前的記憶。 夏鈞被喚醒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他望著遠處,緩緩說道:“那時候我只有二十歲……我遇到過很多好人,沒有人會拒絕我。即便父母走后,世界也從來不吝給予我善意。那時候我是真的不懂,為什么一個人說要離開,另一個人會恐懼到那種程度。后來他來找我,告訴我他心里有個不可替代的人,于是我嘗到了嫉妒,嘗到了求而不得?!?/br> 晁澤安靜地坐在車?yán)?,送夏鈞走進熟悉的工作室時,他的心跳得比平時都快。夏鈞要進去,晁澤小心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了他,夏鈞回過頭來揉了揉他的耳朵。那時候有激烈的情緒在晁澤胸膛里沖撞,他把夏鈞壓在墻上,把不安變成了一個激烈而纏綿的吻。 而現(xiàn)在他很平靜,在等待屬于自己的審判,像在教堂里告解完的教徒,無論命運給予他什么他都愿意安然接受,因為那是自己曾經(jīng)種下的果。他害怕愛上的那個人再也不回來,卻又先一步體諒了這個可能。 第三十一章 【復(fù)雜】 穆元卓從工作室出來那一刻,晁澤的就已經(jīng)看到他了。從夏鈞走進小工作室到現(xiàn)在,他的車子沒有挪過地方,事實上他的人也是如此,穆元卓的治療延續(xù)多久,晁澤就在這里枯坐了多久。他盯著穆元卓的身影,眼中幾乎因為渴望太多而顯得有些兇狠。遠處的穆元卓似有所感,抬起了頭來,兩人目光相觸。沒有人會看不出那雙眼里所乞求的東西,那實在是沉重得讓人心驚的眼神。 穆元卓頓了一頓,往他的方向走來。晁澤不由坐直了身子,喉結(jié)上下動了動。 人走過來。晁澤按下了車窗,他聽見自己不穩(wěn)定的聲音飄忽在冬季凜冽的空氣中,“回,家么?” “嗯。” 被答復(fù)的晁澤下意識挪動了位置,似乎從身邊想給他騰個地方出來,身體緊繃得有些可笑。而穆元卓沒有看到這個小動作,低頭拉開了后座的門,坐了上去。晁澤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后視鏡里看到穆元卓顯得有些疲倦的臉。一路兩人都無話,晁澤想說什么,又像無數(shù)棉絮塞進了自己的喉嚨,卡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呼吸也快要不暢了。 停了車,兩人到了家門口,穆元卓先開口,“我都想起來了?!?/br> 晁澤用力快速地點了點頭,然后意識到走在他前面的穆元卓并沒有看到,又干巴巴補上一句,“嗯,”看著穆元卓的背影比面對穆元卓讓他有勇氣,“還,還好嗎?” 穆元卓站定了,他沒有回頭,聲音里也并未泄漏過多情緒,“沒事的,只是有點累?!?/br> 他們的房間是相對的,門的方向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晁澤一時不知道該怎么往下走,穆元卓先轉(zhuǎn)了身去開自己的門??吹剿拈T被打開那一刻,晁澤終于忍不住,從背后抱住了他,“我很想你?!?/br> 在等待中度過了一個漫長的下午,在忐忑和內(nèi)疚里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兩年,心中早跋涉過無盡的荒原,此刻,終于回到你身邊了。 穆元卓的身體微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進來吧?!彼f。 記憶喚起是個漫長的過程,現(xiàn)在看來還很消耗精神,穆元卓的臉色不太好,兩人沉默而迅速地吃完了一頓飯。晁澤看出他放下筷子的時候睜眼都有些勉強,于是自己去收拾,讓穆元卓去洗澡,好早早睡上覺。浴室的水聲沒有持續(xù)很久,晁澤從廚房出來擦干凈手,發(fā)現(xiàn)穆元卓已經(jīng)回到了臥室。他沒有開燈。 晁澤適應(yīng)了一會兒黑暗的環(huán)境,故作輕松問他“是困了么?今天很累了吧?!?/br> “想睡?!蹦略繘]有否認(rèn),他的聲音依舊是溫柔的,帶著點鼻音聽起來讓人心癢。晁澤走過去捋了捋他的頭發(fā),伸手想要替他把被子往上拉一點,穆元卓下意識躲了躲,晁澤以為是自己的手太涼了,收回來搓了搓,卻發(fā)現(xiàn)穆元卓已經(jīng)有些抗拒地閉上了眼睛,“我很困了,你也早點睡?!闭Z氣里帶著欲蓋彌彰的溫柔和盡力掩蓋卻難免露出馬腳的乞求。 “好。”晁澤嘴角將將升起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慶幸閉上眼睛的穆元卓沒有看到他的失態(tài)。 晁澤回了自己房間去洗澡,他原本想就這樣不去打擾穆元卓的一夜好眠,卻又不放心那人,想再回去看一眼?;貋淼臅r候穆元卓還沒睡著,他很矛盾,“你回來了”,語氣糾結(jié)但又不是不驚喜。晁澤心頭一熱,爬上了床,“想來看看,怕你忘記關(guān)空調(diào)?!痹撍赖哪戏骄褪沁@樣子,不關(guān)空調(diào)會被蒸干成咸魚,空調(diào)關(guān)掉之后很快又會覺得冷,晁澤圈住了穆元卓,想給他多一些溫度,這次他確定了穆元卓的身體在顫抖。 過去的壞記憶并沒有被抹去,只是存檔了。當(dāng)夏鈞變回穆元卓的時候,穆元卓所受過的傷,依然需要時間去痊愈。他外露的恐懼讓晁澤嘗到了什么是誅心之痛,“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碰你。你睡覺好不好?” 穆元卓同樣難過于自己的本能反應(yīng),“對不起,我……我……我需要一點時間?!?/br> “不怪你,沒有關(guān)系,多久都好,”晁澤把他的被子掖好,自己從床上下來了,“睡吧。” 穆元卓看著他,慢慢安靜了下來,他眼中有些急于解釋的意思,晁澤走到他面前蹲下來,“不要亂想,沒有關(guān)系,我會等?!彼麖哪略康姆块g出去,輕輕關(guān)上了門。 第二天穆元卓醒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桌上已經(jīng)做好的早餐和他全部的身份證件,甚至有些過期的晁澤替他補辦過了。 穆元卓拿著那一疊紙,心中有些復(fù)雜。 第三十二章 【歸來】 晁澤去看過,發(fā)現(xiàn)穆元卓已經(jīng)拿走了那一疊身份證明文件和財產(chǎn)證明。他像一個矛盾的獵人,在雪地里灑了一把谷糠,等著鳥雀前來,卻沒有及時拉下竹篩,最終什么也沒得到,但他微妙地替他的獵物松了一口氣。 而后的很長一段時間,穆元卓都沒有再出現(xiàn)。 入冬之后S城的天氣就一直很不穩(wěn)定,像是老天還沒狠下心來降下溫度,有時下起雨來特別冷,有時候出點太陽穿上毛衣又會嫌熱,就這樣磕磕絆絆過去了快一個月,天氣終于徹底冷了下來。晁澤走在路上,起風(fēng)的時候,干冷的空氣刮在臉上,連這座南方城市也染上了一點凜冽的意味。 穆元卓沒有刻意去隱瞞自己的去向,晁澤知道他的大概去處,也沒有過多打探,只是跟楚教授確認(rèn)過穆元卓的安全,再多的就沒問了。他比自己想象中表現(xiàn)得更加克制和平靜,盡管有時候四處作祟的思念和占有欲仍然折磨得他不得安寧。但他知道,他必須要學(xué)會控制心中的惡龍,不讓它再傷害到穆元卓。 就連去穆元卓的房子他也極為克制,除了確定穆元卓已經(jīng)離開的那天,他在穆元卓的屋子里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他關(guān)掉了穆元卓居所里的天然氣閥門,順便把冰箱里的熟食處理掉,然后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那樣,洗漱過后出門上班。之后的日子,他每周一次規(guī)律地打掃穆元卓的房間,都是親力親為從不假以人手。他像一個忠誠的老管家等在主人會回來的地方,又冷靜地像一個陌生人,打掃完了就離開,不做多余的停留。 助理小張見了穆元卓一次之后總是會問起他的事,“元卓哥呢?他不是已經(jīng)回國了嗎,也讓他來公司看看大家吧?!标藵梢膊幻髡f,只是打太極繞過這個話題。小張是最早跟著他創(chuàng)業(yè)的那幫人之一,關(guān)系很近,也不怕他,還嘲笑晁澤心眼小,又開始收著穆元卓不給別人看了,“照這個勢頭再有一段日子就能上市了,元卓哥不會還不知道,咱們其實都是給他干活呢吧?”晁澤的公司都掛在穆元卓名下,過些時日等這間沖勁十足的公司上市之時,穆元卓將會成為S城身價可觀的新貴之一。晁澤被戳中心事,乜斜了小張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干活了?”小張嘟嘟囔囔吐槽了一句,心有不甘地走了。 一轉(zhuǎn)眼就到了年末,S城下了第一場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