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jié)閱讀_42
俞輕舟估計被我噎得不輕,恨恨地磨了半天牙終于還是沒忍住,朝我屁股蹬了一腳:“你他媽就是欠收拾?!?/br> 屁股rou厚,他那一腳又沒真往死里踹,所以我很配合地踉蹌幾步,然后一邊揉屁股一邊朝他齜牙樂。 王八蛋懶得理我,拿起座機熟練地播了個號碼。 辦公室很安靜,靜到我可以聽見那頭的彩鈴是《北京歡迎你》。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對,就是我……夢見兒子考了雙百?你兒子才一歲半!得得,別嘮叨啦,帶藥箱過來……頂多耽誤你十分鐘,我保證……你這兩天不都住監(jiān)獄宿舍嘛,幾步路的事兒,就當幫個忙啦……我知道老陳值班兒,要是別人我還不找你呢,一個闌尾炎到他手里能變成腸穿孔,整個一蒙古大夫……沒多大事兒,就手磨爛了,可能有點兒化膿……” 聽得出電話那頭兒的人很不樂意,但也聽得出王八蛋和對方的關系不錯,所以一個敢半夜擾人清夢,一個再不情愿也還是月下救人了。 放下電話,王八蛋總算正眼瞧我了——之前他只正眼看了我的手。 “說說這怎么個情況吧。你這是和太上老君的煉丹爐rou搏了?” “不是燙傷,”我下意識把手往身后藏,有點兒別扭和狼狽地咕噥,“干活兒磨的……” 王八蛋沒聽清,遂不耐煩道:“你嘴里含著水啊,說話大聲點兒!” 我豁出去了:“報告管教,干活兒磨的!” 不出我所料,俞輕舟捂著肚子樂了足有三分鐘,我都怕他太忘情了從凳子上栽下來。 終于,王八蛋樂完了,擦擦眼角的淚滴,語帶欽佩:“馮一路我真服你了,怎么什么奇事兒都能在你身上發(fā)生呢,這兩天感冒發(fā)燒勞累過度的倒不少,把手磨破的,你絕對頭一份兒?!?/br> “唉,”我也很傷感,“少爺的身子蹲苦窯的命?!?/br> 醫(yī)生來得很快,還真像俞輕舟說的,幾步路的事兒??扇艘煌崎T進來,我就愣了,這不是當年剛進來那會兒給西瓜看傷那位嘛。 “大夫,你還在這兒工作哪?” 斯斯文文的男人被問愣了,仔細看了我半天,還是一籌莫展:“你認識我?” 我連忙把當年的事情又給他回憶了一遍,男人有點印象,但印象不夠深刻,最后只是笑笑:“必須還在這兒工作。俞管教沒跟你說?我們這幫人進來就是無期。” 我說:“看你怎么想了,在哪兒干不是干,外頭多少失業(yè)的還找不到工作呢?!?/br> “說的也是,”醫(yī)生沖我笑笑,“手。” 我把手遞過去,忽然覺得自己特像訓練有素的犬科動物。 撫山監(jiān)獄很大,每個監(jiān)區(qū)都有自己的醫(yī)務室,我想這大夫負責的片區(qū)肯定距離我們二監(jiān)比較遠,不然即便不去看病,偶爾吃飯放風什么的也會有個擦肩。 但確實沒有,他出現兩次,都是因為俞輕舟找。 進來這幾年我很少生病,偶爾頭疼腦熱,吃點兒藥就頂回去了,所以我和獄醫(yī)的接觸不多,但眼前的男人還是讓我覺得很溫柔,他那種溫柔不是刻意軟聲細語或者動作輕緩什么的,而是一種氣場,一種感覺,讓我這個做病人的莫名安心。 處理的整個過程時間不是很長,但我還是和對方聊了點兒有內容的,比如我知道了他姓許,還有,他和王八蛋是高中同學。 許大夫這個稱呼,讓我聯想到了許仙,這是我今天第二次想到白娘子傳奇了,沒什么緣由,就是很莫名的。 王八蛋不太滿意老同學的爆料,在一旁皺眉咕噥:“哪來那么多零碎的。” 許大夫看都沒看他一眼,涂好藥膏,囑咐我:“以后每天晚上你都去醫(yī)務室涂藥,晾一宿第二天基本就不會出水兒了,然后你白天干活肯定還要磨,還會破,晚上你就繼續(xù)涂藥,我估摸著最多倆禮拜吧,你那手就粗了,再磨也都跟撓癢癢似的。” 我懂了,這就是所謂的熬啊熬,終于熬成了阿香婆。 但,你媽這過程也太兇殘了…… 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許仙說半個月,還真就半個月,我那手終于生出細細一層繭,再干活兒,頂多紅一片,偶爾太過勤勞,火辣辣地疼上一晚,也就過去了。 一個老爺們兒,手細手粗我還真沒所謂,畢竟出去了也不會再行從前的營生,權當跟過去告別了。可花花倒是比我還在乎,發(fā)現繭子那天他抓著我的手翻來覆去地看,最后在掌心有繭子的地方輕輕摩挲,表情是說不出的難受。 這才是兄弟呢,我嘴上沒說,但心里記著。 隨著天氣漸暖,采石場的活倒不是太遭罪了。土也慢慢松軟開來,整座石頭山被我們掏得亭亭玉立。礦主什么來頭不知道,但真是個能吃苦的,整天穿著破衣爛衫混跡在民工中間,要不是小瘋子指認,我還真以為他是階級弟兄。 “越有錢才越裝窮,賊著呢?!毙’傋佣自谑^后面,借著我的掩護偷幾分鐘懶。 我一鍬接一鍬地把碎石揚進小推車,聽這話想起了某人:“也就是說咱屋盲流那種的反而是沒多少家底兒嘍?” “他要家底兒干嘛,有權就行唄,”小瘋子一臉仇富仇官敵視我和諧社會,“有錢沒權的才裝孫子,有權有勢的都裝螃蟹了?!?/br> 我莞爾:“人家也沒占你車道吧。” 小瘋子把臉皺成了包子褶:“反正我就是看他不爽啦,馮一路你怎么跟誰都親戚似的,全要護著?” 小瘋子不提我還沒覺得,呃,我好像是挺和人兒的。思來想去,只能解釋為我的“看不上眼”標準太低,而十七號沒有太極品的連這根兒線都過不去的哥們兒。 終于熬到收工回監(jiān)舍,白天被我和小瘋子念叨的螃蟹兄正在屋里自己和自己下跳棋,我本來想上前瞅瞅紅綠雙方形勢如何,卻沒來得及邁出一步,就被驚住了。 “你那腦袋怎么回事兒?”自從監(jiān)獄不再強制理發(fā),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如此锃亮的腦殼了。寸草不生,細膩光滑,我估計走近了能看出鏡面效果。 劉迪回過頭來,摸摸自己腦袋瓜,嘿嘿一樂:“帥不?” 我已經喪失了語言能力,隨后進來的周鋮淡淡評價:“客觀的講,很別致?!?/br> 小瘋子補充:“你這么出去說你不是盲流都沒人信。” 劉迪露出了滿意的表情:“不錯,要的就是這效果?!?/br> 我不能理解這位仁兄的思路,他真是爺。 晚上九點,劉迪早早躺到了床上——我的。還很體貼地靠墻躺著,給我留出一半富余。這場景讓我想起了周鋮和大金子每周的固定節(jié)目,頗有點兒不寒而栗。 “怎么個情況?”不問清楚,誰敢與狼同床? 劉迪拍拍身邊的空地兒:“來,咱倆嘮嘮嗑兒。” 我認為并排躺著嘮嗑兒這種事情只適合于純真男女談戀愛時躺在山頂看星星。 一屁股坐到床上,我盤起腿,真整出點兒阿香婆的風韻:“來吧?!?/br> 劉迪見我鐵了心不配合他的搞基情緒,只得撇撇嘴,也坐起來和我面對面,然后以很扭曲的姿勢擺弄腿。 看了半分鐘,我實在不忍心,好言相勸:“不會盤就別盤了,當心撅折。” 劉迪不干,鍥而不舍:“沒道理啊……” “我還見過不會卷舌頭不會吹泡泡糖的呢,天生的別較勁了。” 又努力了半天,劉迪才終于死心,不過臉色還是臭臭的。 “你今兒個抽什么風?”雖然這廝平日里就夠不正常的了,但今天絕對有事兒。 劉迪看我一眼,沒回答,反而問:“馮一路,你還有幾年?” “三年零三個月?!?/br> “記得夠清楚的?!?/br> “廢話,天天掰手指頭算著呢?!蔽蚁肓讼?,又說,“看今年年底申請減刑能不能成吧,成了或許就不要這么久了?!?/br> “哦,”劉迪漫不經心地撓撓后背,“那你出去之后想干什么?。俊?/br> 我說:“得看能干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