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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清景是微涼_分節(jié)閱讀_41

    周鋮莞爾:“不能比他,咱沒那爹啊?!?/br>
    花花一言不發(fā),埋頭干得實誠,只見那凍得硬邦邦的土在他的鍬下完全失去抵抗力,老老實實地任由他挖來挖去。

    我總過去用肩膀撞了撞他,表揚道:“你可以啊,還挺有勁兒的?!?/br>
    花花沒好氣地扯過我胳膊,在我的手心寫了倆阿拉伯數字:25。

    我條件反射地問:“啥意思?”

    花花一臉不高興,轉身無視我了。

    之后任我再怎么問,他就是不搭理,然后我便被王八蛋發(fā)現了,拎到礦山腳下批評教育——

    “中午要是還不出活兒,信不信我讓你從這兒跑到山頂?”

    我信,但尼瑪凍土堅挺我有啥辦法!

    中午啃涼饅頭的時候我忽然開了竅,鬧明白花花的意思了。二十五,他今年二十五,算是個正經大人了,所以有勁兒不稀奇,這是怪我瞧不起他呢。

    連著在礦上干了好幾天,我忽然發(fā)現一個很嚴重的問題,那就是我們都是在礦山根兒底下刨土。打個比方,整個礦山就是一塊大石頭,而我們就不斷給它松土,幾乎要把立足的四周都掏空了,雖然理論上講山不會像被伐的樹木一樣傾倒,可還是危危險險的。

    這天晚上,我把擔憂給十七號的群眾們講了。大家似乎都沒想過這個事兒,被我一提醒,表情也凝重起來。只小瘋子一個人滿不在乎:“這算啥啊,回頭咱們挖完了,礦主還要拿炮崩呢,不然你以為那一塊塊石頭都是自己脫落下來的?”

    我瞪大眼睛:“還要拿炮崩?”

    “廢話,咱們這兩天挖出的空就是放火藥的啊?!?/br>
    “那下面都崩沒了上面不就塌了?”

    “放心啦,私人采石場挺多都這么干的,沒那么容易出事兒?!?/br>
    “要是出了呢?”

    “那只能認倒霉唄?!?/br>
    我真想給小瘋子開膛破肚,然后翻翻看心啊肺啊你們都在哪兒??!

    我和小瘋子閑扯的時候劉迪一直在悠哉地吃泡面,這會兒吃完了,走過來準備爬上床??梢恢荒_剛踩上爬梯,人卻忽然不動了。

    等半天,見對方沒有繼續(xù)的意思,我只好開口:“哥們兒,就我個人而言不太喜歡你這個姿勢,很擋視線。”

    話音沒落,劉迪倒是把抬起的腳放了下來,然后站在那兒居高臨下地看我。

    我被看得莫名其妙:“咋了?”

    劉迪嘆口氣:“你還有時間關心石頭啊火藥的,你那手是被烙鐵烙過?”

    經他一提醒,我才翻過手掌瞧,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好么,縱橫交錯全是印子,有些是紅色,有些是紫青色,有的破了皮,有的已經開始冒出透明的水兒。

    見我一臉茫然,劉迪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問:“不疼嗎?”

    說實話,真不。仿佛喪失了所有知覺,只剩下木木的,像被打了麻藥。

    一陣風迎面刮過,我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已經被人抓住,然后我就看見了花花的腦瓜頂——因為他直接蹲了下來。

    我有點尷尬,主要是大家都沒事兒,就我這樣,丟人哪。可是往回抽了好幾次,愣是沒把胳膊抽回來。好吧,二十五歲是大小伙子了,這回我信。

    劉迪還在說風涼話:“你別的都挺爺們兒,就這一雙手,比娘們兒都娘們兒?!?/br>
    我想踹他,可還沒伸腿,花花先站起來,一把給他撞到旁邊,然后打開門,回頭看周鋮。后者馬上心領神會,清清嗓子,大聲呼喚:“報告管教——”

    劉迪嘆為觀止:“這就是默契啊……”

    “不,”我揚起下巴,得瑟一笑,“這是哥的人氣。”

    第章

    管教辦公室里,值夜班的俞輕舟正趴在桌子上睡覺,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濡濕了半本兒《知音》。

    帶著我們過來的年輕獄警有點尷尬,一連叫了好幾次“俞哥”,音量很大,渾厚有力的余音在蒼穹中回蕩不絕。

    王八蛋總算睜開眼睛,雖然目光依舊迷迷瞪瞪。

    “俞哥,十七號的人好像受傷了,我?guī)斫o你看看?!毙∧贻p對俞輕舟很是恭敬。

    王八蛋打個哈欠,把身體從桌上撐起來,總算恢復神智。瞧見是我和花花,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微妙:“怎么,又有誰欺負你弟了?”

    這話自然是沖我說的,于是我趕緊亮出手掌:“報告管教,這回是我?!?/br>
    王八蛋對我那雙慘不忍睹的手頗為感興趣,起身走近,歪頭左看看右看看端詳了很久,鑒寶似的,又是思索又是沉吟,圍著我一圈圈的踱步。

    最后花花急了,大概是因為王八蛋遲遲不提找獄醫(yī)的事兒,他竟然伸手抓住了王八蛋的胳膊,然后用力搖晃。

    王八蛋呆愣兩秒,回過神兒,猛地抽出胳膊,一臉不高興:“干嘛干嘛,想襲警??!”

    花花又急切地比劃起來,一會兒指指我的手,一會兒指指門,一會兒又做出打電話的動作。亂是亂,但我懂。不知道為什么,明明他在為我擔心,可當我看見他急切的手勢和額頭上的汗珠,忽然起了絲心疼。

    “別比劃了,急什么呀,他這一時半會兒又死不了。倒是你,沒受傷沒出事兒在這里干嘛?”

    王八蛋就是個冷血動物!

    話雖然是問花花的,可回答的卻是小年輕,只見他一臉為難:“那個,他非要跟過來……”

    王八蛋把眉毛擰成了麻花兒:“他要跟就跟哪,那他讓你把他放出去你放不放?一天天腦子都想什么呢,你當這是幼兒園你是阿姨?cao,把他帶回去。現在,馬上!”

    年輕獄警不敢怠慢,連忙上來拉花花。

    花花掙扎著不讓他拉,眼睛卻一直看著我。

    我嚇一跳,搞不懂這場面怎么就從尋醫(yī)問藥發(fā)展成白娘子傳奇了,還棒打鴛鴦的??裳巯碌那樾蚊黠@我不發(fā)話不行了,于是慢慢升騰的幸福優(yōu)越感中,我大手一揮:“哥沒事兒,你趕緊給我回去睡覺!”

    花花有些遲疑,依然不太放心的樣子。

    我睜圓眼睛,瞪。

    花花的腦袋耷拉下來,灰溜溜尋找年輕獄警去也。

    辦公室大門再度合上,夜重又慢慢靜下來,偶爾有幾絲不知哪竄進來的邪風,吹到臉上,灌進脖子里,涼得人一哆嗦。

    王八蛋回到座位,翹起二郎腿,笑得不懷好意:“你出去以后可以考慮當馴獸師?!?/br>
    “滾蛋,”我?guī)缀跏菞l件反射地罵,“花花又不是狗!”

    王八蛋斂了笑意,輕輕抬眼瞥我:“你和誰說話呢?”

    我就和你了,愛誰誰:“監(jiān)獄長噴糞我也敢罵。”

    王八蛋重重一拍桌子:“媽的我這陣子是不是太慣你了!”

    我下意識腳后跟合攏,啪的一個立正:“報告管教!”

    “有屁就放!”

    “注意素質?!?/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