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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百姓們湊齊了錢財,請巫史主持祭河,我穿上這身嫁衣,被綁在花轎里,花轎底下吊了石頭,轎夫乘船將花轎丟進河中,便離去了?;ㄞI沉得很快,我尚且沒有窒息而死,便已經(jīng)沉到了河底。但即使是快死了,我還能聽到岸上巫史的咒語和百姓的祈愿?!碧K青鐲輕嘆一聲,眼神迷離間有對往昔的感慨。 “后來,我死了?;昶浅龈[,卻無法離開咸河。再之后,不知從哪里來了一個面惡男人,那男人皮膚灰敗,青面獠牙,手持一把巨大的三叉戟,即使是在水底,步子依舊穩(wěn)健鏗鏘,一看便知不是凡人。他要抓我走,我問他是誰,他笑得難聽又卑鄙,說:‘你不是他們送給我的禮物嗎?’本以為他就是咸河河神,樣貌果真如預想中一般丑陋可怖,但我既是嫁給了河神,便必須跟他走。他帶我回了洞府,將我關在一間臥房中,并吩咐是夜就要叫我侍寢。然而他離開時,侍者魚女竟喚他河妖大人。我心知他不是河神,并非我要嫁之人,心中百感交集,魚女卻告訴我,咸河的大水正是河妖所為,以前在別處,也有百姓獻女祭河,但無論那些女子的魂魄如何貌美,在他厭倦之后都會被吃掉。我心如死灰,深知在河妖身邊唯有神魂俱滅的下場,但最可悲的,是我并沒有信心勸說他停止為禍人間?!?/br> 說到這里,蘇青鐲神情悲苦,頓了頓,又眉頭舒展,露出甜蜜的笑容:“但世間偏生有那般巧合的事,那晚我誓死不從,正與河妖對峙,阿宴來了。她有如天降的神兵,搗了洞府,也救下了我,與河妖大戰(zhàn)了三天三夜。我聽河妖稱她為河神宴,方知這才是我要嫁的人。三天之后,她終是斬殺了河妖,自己也傷得不輕,便暫時留在洞府里修養(yǎng)。咸河再度恢復安寧,我照顧了她一年,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我本就是嫁給她的,做她咸河河神的妻,做她阿宴的妻,即使同是女子,這件事,也是不能變的。她很不理解,在我表露心跡之后,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我斷了念頭,見我不聽,就總是躲著我。后來她傷好了,一聲不響地走了。那時鎮(zhèn)上已為我建了廟宇筑了金身,常以香火供奉,我在那里修煉,魂魄日益強大,終得以在咸河眾水族之中立足。我修煉了百年,也等了阿宴百年,但她再也沒有回來過……于是,我就出來找她了,只是至今沒有找到罷了。所以,請你們告訴我,阿宴她,到底身在何方?!?/br> 何未染聽完,面上神情肅穆,不似往常那般笑容可掬,只道了一句:“蘇姑娘,你太執(zhí)著了,這對阿宴而言,只能是負擔啊?!?/br> 作者有話要說: 特別認死理的蘇青鐲姑娘 第48章 干炸丸子(四) 蘇青鐲聽了何未染的話, 非常在意, 她向來堅定認為與阿宴的姻緣乃是上天的旨意命中的注定,誰也不可違背, 如今這份信仰在何未染口中竟成了過于執(zhí)著的錯誤后果, 這讓她不能不心生憤懣。 “你什么都沒看到, 什么都不知道, 憑什么這么說?我為嫁她而丟了自己的性命,她為救我而取了河妖的性命,這本就是天意。她不接受我, 那是因為她沒有想明白。等她想明白了,就會和我在一起?!?/br> 何未染緊緊盯著蘇青鐲, 眸光深刻:“但如果,她永遠都想不明白呢?” 李苦兒也小聲幫腔:“我也覺得河神大人不會想明白。她那會兒說被人追的時候,模樣跟后面有鬼似……呃……當我沒說?!眿屟剑@個蘇青鐲不就是個鬼么? 蘇青鐲瞪了李苦兒一眼, 又對著何未染辯駁:“只要讓我找到她,她一定會喜歡我的!” 李苦兒低頭暗暗翻白眼,心想三百年前的人腦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哪里來那么大的口氣。最最重要的還是河神大人是女的, 蘇青鐲也是女的, 河神大人怎么可能喜歡同是女子的她? “你想讓阿宴喜歡你,那么……”何未染放緩了語速,面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淺笑:“你喜歡阿宴么?” “我自然是喜歡她的?!碧K青鐲答得毫不猶豫,話語里還有對何未染提問的不滿。 “你喜歡她, 是因為她在你危難之時恰好來了,救下了你?或者是那一年的朝夕相處日久生情?”何未染問。 蘇青鐲一時語塞,說不出來。 何未染接著道:“若說這兩個理由都不是,那你的喜歡只不過是那場錯誤親事帶來的錯誤自覺,所以,你并不喜歡她。既然你不喜歡她,那么,為什么要強求她喜歡你?不若放下這一切,放她自由,也放自己自由,豈不兩全?” 蘇青鐲眉毛越蹙越緊,眼中神情卻越來越迷茫,她后退兩步,坐在井沿上,低聲喃喃:“我要想一想,讓我想一想……” 何未染見她這樣,也不再多說什么,叫李苦兒帶阿葵進屋去。李苦兒看看坐在井邊痛苦思量的蘇青鐲,哀嘆院子里坐個女鬼算什么事,后半夜還能叫人睡得著么?何未染看出她的躊躇,還是拍拍她的背催促她進去。 李苦兒乖巧點頭,又問緊貼在她旁邊的阿葵:“阿葵,你以后是要睡到屋子里呢,還是和以前一樣長在院子里?里面還有一張我小時候睡的床,你現(xiàn)在睡正好呢。” 阿葵沒睡過床,覺得新鮮,興奮地吵著:“床!床!我要睡床!” 李苦兒覺得有這樣一個小姑娘一起住家里的屋子簡直太熱鬧,最起碼,她不會覺得孤單了,尤其是容易冒出千頭萬緒的夜晚。不過,要是何jiejie也住在這里就更好了,她不禁腦中幻想,想完了又覺得自己可笑,人家好端端的王府不住,憑什么來擠這個小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