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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苦兒不懂為什么是問“來了么”,半晌,才終于反應過來,道:“我們在董老板的夢里了?” “是啊……” 李苦兒站起來,看看這兒看看那兒,嘴上還說著:“原來董老板是夢見自己在家里的,我做噩夢的時候,是在煙籠湖邊吃涼粉呢?!?/br> “吃涼粉?和我么?”何未染笑意盈盈道,她可記得,她們確實是在那兒吃過涼粉的,就在荷花誕辰那一天。 “呃……嗯,呵呵,是有何jiejie?!彼桓以倮^續(xù)這話題,差點兒又要說漏嘴了,含含糊糊一句話帶過,轉而道:“哎呀,那董老板在哪兒呢?我們出去看看吧?!闭f著就要往外走。 何未染忙拉住她的胳膊,低聲道:“咱們這副模樣可不行,日后還要見面呢。”說完,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老和尚。 李苦兒一臉扭曲,看老和尚溝壑縱橫一把白髯的面孔,哪里還有何未染美貌的模樣。 何未染眼珠子一轉,又拿了方才牛母給的拂子出來,金光一閃,化作一根烏木拄杖,右手盤著一串碩大的佛珠,一步一步在屋中慢慢踱了個來回,又到了李苦兒面前,問:“如何,像么?”嗓音還是她原本的女聲。 李苦兒滿口說像,又不敢直視那張沒有一絲熟悉感覺的臉,樣子十分局促。 何未染清了清嗓子,又道:“苦兒就扮作小和尚好不好?” 李苦兒也不能說不,老和尚身后跟個姑娘家算怎么回事?只有小和尚最是像話。任由何未染將她變作一個小和尚,身形倒是與原來沒多大差距,穿一身灰色僧服看起來頗是清瘦。李苦兒照了鏡子,普普通通一張少年人的臉,無法給人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就連她自己剛照完鏡子,也快忘了到底是得了怎樣一張面容。 “好了,我們出去吧。”何未染這么說,李苦兒連忙跟過去,一步踏出,竟已是在街角。天光正亮,街上什么人也沒有,各家各戶門窗緊閉,毫無人息。前面不遠處便是董老板的家,此時關著門。何未染對李苦兒道:“苦兒,我們去那戶人家化緣吧。” 李苦兒聽得一愣一愣的,這下連聲音都變成老和尚了……兩人到董老板家門口,何未染敲了門。不久,門開了,開門的是老板娘,身上圍了塊布兜,染了血,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她見是一老一少兩個和尚,不由一愣,隨即擺出惶恐的模樣,道:“兩位師傅何事登門?” 何未染念一句佛號,道:“老衲和小徒自虛無山一路云游而來,途經此地,腹中饑餓,望女施主給些齋飯吃?!?/br> 老板娘從沒聽說過什么虛無山,但看老和尚慈眉善目頗具佛態(tài),也不敢質疑,將二人讓進屋,說先坐下歇腳,這就去備飯。 何未染和李苦兒坐在院中的竹椅上,四周打量。豬圈的豬還在,牛棚里的小牛犢已經不見了。她們又看向西邊草房。那草房門扉半掩,有嘭嘭嘭仿佛是剁東西的聲音。血水從屋子里流出,就像一條蜿蜒的紅色溪流,帶著濃重的腥味。 李苦兒害怕了,牙齒忍不住打顫。何未染手上的拄杖也開始嗡嗡鳴響,就好像在哭泣一樣。何未染起身,往地上敲了敲拄杖,遏止了它的悲鳴。李苦兒也跟著起身,兩人到了草房門前,自門縫望進去,屋內昏暗,只一束光自西墻殘破的木窗欄射入,照亮一地的血色。李苦兒瞪大了眼睛,身體都顫了起來。那是一地的黃牛碎尸,有前蹄,有后腿,有臟器,還有身上各個部位的rou塊,血淋淋的。再往里看,北面的臺子上,董老板正光著膀子剁牛脊骨,他渾身都是血,面上有暴戾之色。而他身后的墻上,掛著兩張牛皮,連著牛頭,一大一小,正是牛母和牛子…… 何未染手上的烏木拄杖再次低吟起來,伴隨著rou眼可查的顫抖,讓何未染枯瘦的手險些控制不住。草房中,董老板聽到了動靜,他放下刀,迅速走到門口,見是兩個和尚,即刻心生敬畏,戾氣全無,抹了臉上的血,道:“家里的牛病死了,只有宰了,污了兩位師傅的眼,真是罪過。” 第43章 砂鍋牛尾(七) “病死了?”假話, 李苦兒斷定。 董老板目光躲閃, 沒有接話。 何未染搖頭,領著李苦兒又回到了院子當中, 坐下, 一臉惋惜地對董老板道:“阿彌陀佛, 施主何必在老衲面前說謊?” 董老板心下驚愕, 問對面的和尚:“師傅是如何知道的?” 何未染捋捋胡子,道:“老衲在施主的臉上看見了愧疚,看見了期待, 看見了忐忑。敢問施主,這愧疚自哪里來, 這期待自哪里來,這忐忑又是自哪里來?” “哎……”董老板嘆氣,走出草屋,無力地坐在地上道:“我因殺牛愧疚, 它們畢竟為我家勞碌半生。可殺了牛我就能得一個孩子,因而難忍心中期待。然而此法任誰都覺荒唐,我又覺忐忑難當, 生怕是空歡喜一場。” “殺了你的牛, 你就能得一個孩子, 這事如何說法?”何未染問。 “不瞞師傅,我與我娘子成婚十年,苦于膝下無子,前些時候, 聽人介紹說鎮(zhèn)上有位章半仙很是了得,叫我們前去拜訪。章半仙摸了我們的手相,說我命中本無子嗣,若要改命,還得行個奇法?!?/br> “章半仙啊……”何未染瞇起昏黃的眼,若有所思道:“他那奇法是……?” 董老板也不隱瞞,道:“他說要在他家辦一場法事,以母子雙牛為祭,須得活殺,牛頭連皮,祭祀之時,牛母頭朝西,牛子頭朝東,牛皮下各擺一盤心肝肺肚,兩盤前蹄rou,兩盤后腿rou,燃燭點香,然后讓我的娘子在祭臺前獨自念經祈愿一天一夜整整十二個時辰,法事完畢,再接回家中……”他面有尷尬,頓了頓,才繼續(xù)將話說完:“當夜行房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