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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句話戳中了牛母的痛處,她心中依舊有氣,無奈卻不得不承認面前這神秘女人道出的問題,的確是她所顧忌的。她咬著牙,鼻尖通紅有淚有恨:“如若不然,我還能怎么辦?!眼睜睜看著董屠夫殺了我兒子么?!難道我們牛族的命,就不是命么?!” “確實,眾生平等。你來報復董老板一家,情有可原,然而其他百姓呢?那些為夢魘所困的人與你的死,并無關聯(lián),你卻無故將怨恨轉(zhuǎn)嫁到他們身上。早晚有一天,這份執(zhí)念所造的惡業(yè)會加注于你的來生,這些后果,你考慮過如何承擔么?” 牛母面容凄厲,決絕道:“即使要在陰間受盡苦難,即使落得來世托生螻蟻,我……也……甘……愿?。?!” 第42章 砂鍋牛尾(六) 牛母的情緒非常激動, 然而何未染對這份必死的決心卻不以為然, 她知道,如何讓牛母放棄這個念頭。 “惡者, 凡遭天譴, 小則入畜生道, 其次入餓鬼道, 更甚者入地獄道,受盡各道苦楚。而除此三者對其本身的懲罰,還有一種, 便是殃及子女代為償還孽債。你這一行為,不僅僅是造了自己的惡業(yè), 也是造了牛子的惡業(yè),這般連累于你的孩子,牛母,你還甘愿么?” “我……我……”牛母啞口無言, 留著眼淚,半晌,才絕望道:“我沒有別的選擇, 身死于那屠刀之下, 我深切了解那種痛苦, 恐懼,還有無望。無論如何,我都不想讓我的兒子也如我一般,被這樣殘忍地殺死?!?/br> 何未染搖頭, 道:“但是現(xiàn)下,那些陷入夢魘的百姓恐怕已經(jīng)醒了,你又打算如何做下去?” “怎么會?”牛母心頭一震,退了半步,道:“是你做的么?” 何未染又是搖頭,面上無半分心虛之色,倒是李苦兒先心虛起來。那事兒雖的確是河神阿宴親手所為,卻也是經(jīng)何未染授意,李苦兒偷偷又往何未染身后躲了一些,省得自己的表情出賣了兩人。 牛母攥緊了拳頭,又松了開來,道:“罷了,不論是誰,其他人的生死我不再強求,但是董屠夫的命和她妻子的身體,我不能不要?!?/br> 何未染見牛母戾氣減退,會心而笑,道:“你若有心放下仇怨,我便幫你一把。只不知牛母你是否信得過我。” “你要如何幫我?”牛母面有疑色。 “你的孩子,我保他性命無憂,至于你,放下前塵,安心投胎去吧?!?/br> 牛母聞言,看著小牛犢思忖許久,小牛犢哞哞地叫著,似在勸說牛母安心離去。李苦兒想,這牛子在世上活了不過半載,已明白情感和道理,也難怪沒有人輕易殺牛。 牛母抬手抹了臉上的淚,終于還是開了口:“我還是要親眼看到你將我的孩子安置妥善才能放心離去。” “可以?!焙挝慈痉路鹨辉绫阒浪龝羞@要求,道:“你先從董夫人的身體里出來吧。” 牛母點頭,從袖中取出一把拂子遞于何未染,爾后眼睛一閉,漸漸地,一團黃色光暈自她眉心飛出,鉆入到拂子里。李苦兒看那棕毛的拂子,正是先前買rou時,老板娘用來驅(qū)趕蒼蠅的那把,看來這物件看著普普通通,卻不是個凡物。這一下,牛母的魂魄該是附在拂子上了吧。 那一頭,老板娘慢慢睜開了眼。她身形一晃,險些站立不穩(wěn)而摔倒,看看面前的何未染和李苦兒,看看身邊的小牛犢,又看看周圍,迷茫之色盡顯。 小牛犢也不再親近于她,相反,似乎害怕極了,慢慢地退到了牛棚最里邊的角落里。 “你們是……?”老板娘向來少言寡語,這個時候依舊是如此。 何未染不答,捏著拂子在老板娘面前甩了兩下。老板娘又閉上了眼,直直向后倒去。李苦兒連忙跑到她身后將她扶住,與何未染一同跌跌撞撞地將人抬回房里。 “何jiejie,你為什么要把老板娘弄暈呀?”兩人站在床前,看著床上并排躺著的夫婦,說起話來。 “我怕她把我們兩個當賊呀,這么大的事,解釋也解釋不清,索性先給她暈了吧?!?/br> “啊?好吧,也是,剛才她問我們是誰的時候,我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做?” “容我想想……”何未染抱著手臂打量床上二人,李苦兒本以為她會把那頭小牛犢牽走,但看眼下這情況,似并非要偷牛了。 “有了,不如我們到董老板的夢里去吧?!?/br> “董老板的夢里?怎么去?去干什么?”李苦兒問題一堆。 “入了他的夢,就去問問他殺牛的緣由。摸透了起因,才能給出個合適的結果不是么?” “非得去他夢里問么?” 何未染笑起來,道:“我們與他們又沒什么關系,問這些未免多管閑事,人家能愿意說么?可若是將牛母的所作所為告訴他們,他們定要當我們是一道的妖怪了。” “也對嗷……”李苦兒話是這么說,可心里在想:何jiejie本來就是妖怪呀。正尋思間,她忽覺一陣困倦,疲憊地轉(zhuǎn)眼一瞧,但見何未染正拿著把扇子慢悠悠地朝她扇著。神智漸漸模糊,李苦兒困得幾乎睜不開眼睛,禁不住地往何未染身上倒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再度回歸的時候,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仍是董老板家的臥房里,床上卻空無一人。何未染站在她的身后,低下頭問:“來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