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是你經(jīng)常贏?！盇nton笑著說。

    “不，正相反，我很少贏。”Roderick笑道，“我弟弟贏的多，”他沉思了一下，“雖然，其實，那時，我們都不會下棋?！?/br>
    他眷戀地看看周圍，Anton這句話再次把他送進了回憶，“其實我那時真的很嫉妒他。”他笑道，“我mama父親都最疼愛我弟弟?！?/br>
    “他從小就習慣于特殊，因為mama太疼愛他。我卻更喜歡和大家一樣?！?/br>
    “他會和mama去很多地方，她走到哪里都帶上他一起。爸爸也喜歡帶著他。”

    “而我則長期在外讀書。”他笑起來，看向Anton“跟他比起來，我一直不太受歡迎?，F(xiàn)在也經(jīng)常不太受歡迎?！彼沉搜勰菆蠹垺?/br>
    “大家也喜歡你?！盇nton一時有點不知道該什么，只好馬虎地說，“所有人聽過你講話都非常喜歡你?！?/br>
    他完全沒有料到會私下遇到Roderick這么流露感情的時候，不過眼下這個環(huán)境，他看看周圍，想著那畫像和剛才的音樂，的確有點特別。

    “可是我要講多少話，他們才能喜歡我！”Roderick一下笑了出來，他作了個夸張自嘲的表情。倆人都想起了媒體上鋪天蓋地的報道。

    “天知道，其實，我一點不喜歡講話?！盧oderick有點無奈。

    “我不喜歡付出那么多努力，去應(yīng)付那么多不相干的事情，你也不喜歡對不對？”他嘆息道，“但是你我都知道必須得去做?！?/br>
    他搖搖頭，“不像我弟弟，他什么都不用講，只要往那里一坐，”一瞬間，Roderick想起了他們一起去學校圖書館的情景，“一言不發(fā)，就有那么多人喜歡他，主動跟他打招呼?！?/br>
    “但你的演講，特別那些即興的，他們太棒了，他們都是獨一無二的?！盇nton說，意思是他的話都很值得去講。

    “恩，我從小作文就很好。”Roderick點頭。

    “但其實我一點不喜歡它們。”他再次嘆息道，“我更喜歡看我弟弟的文章，他的文字更深情，嗯，”他想了一下，換了個詞，“一往情深些?！?/br>
    “他的文章里能回憶起老家樹上的蛛絲，他還會寫詩。”

    Roderick搖了搖頭，“我寫不出來?！?/br>
    “我一直都開玩笑說，他應(yīng)該去當作家，當詩人。我說他會成為賓州的普魯斯特?？上珣?，從來不肯多寫。”

    “那時候，就在這老宅子里，父母不在，我們有時候徹夜聊天?！彼俅蜗萑肓嘶貞洠笆聦嵣?，我說得多，他說得少?！?/br>
    “他比我小很多，但奇怪我一直覺得我們一樣大，我總能在他那里找到需要的回應(yīng)?！盧oderick說。

    “后來長大了一點，我才知道，小時候，他有遠比我多太多的想法，但是他很少說出來?！?/br>
    “從小到大，我一直覺得跟我弟弟是溝通最多的。我一直都有這感覺：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我?！?/br>
    Anton想象著那情景，兩個男孩在古樹成蔭的老宅子徹夜長談的情景，盡管有財富和榮耀，他們?nèi)匀皇侨巳褐?，兩個孤獨的孩子，他忽然這樣想。

    Anton看看周圍，這房子里，一定充滿了他們兒時的回憶。

    大概就是在這老宅院中，聽了半天那樣的歌聲，加劇了他對往事的回憶，Anton能想得出來。

    “他什么都記得，我剛好記性不好，從小就丟三拉四。很多事情，過去我也就忘記了。”Roderick繼續(xù)說下去。

    是嗎？Anton看著他，這他倒不完全相信，應(yīng)該是Roderick擴大了的說法。

    “至少，跟我弟弟比起來，就差多了?！盧oderick看見了Anton的神態(tài)，“跟他在一起，我總是忘事?！?/br>
    “他雖然記憶力好，但是有時候卻要傻一些。”他再次陷入了回憶，微笑了起來。

    “我那個傻弟弟，有一回，半夜給我打電話。”

    “我那時候正在外面上學，他說他在我們家北方老宅子的那株大樹下，問我你沒有回來嗎？”他講得很緩慢。

    “我說我回來干嗎？”

    “他氣得不得了，說一年前，我說過一年后的午夜要到那里碰頭?！?/br>
    “我早就忘了。誰還能記得一年前隨便說過的話，可是他記得。”

    “后來我讀書回來，他還能記得小時候mama給我們講過的故事，重新說給我聽，而我，”他攤了下手，“連影兒都不記得了。我真是羨慕他這點?！?/br>
    “他總能記住匆忙見過的人，同學朋友的名字，記住我的東西放在哪兒?！?/br>
    Anton看見Roderick臉上再次浮現(xiàn)了笑容，“結(jié)果，久而久之，我一找不到東西，就會問他。

    “我還記得那時候，我在英國讀書，找不到東西時，會打越洋電話回來?！?/br>
    “周圍的女朋友、同學，都很好奇，他們納悶我會打給誰，為什么會打美國長途來問自己英國的東西掉哪了。”Roderick笑了起來，“在他們看起來完全不可思議。”

    “而他，我弟弟，就會在電話里告訴我?guī)讉€位置，讓我去找?！?/br>
    “我就會照他說的去找，然后就真的會找到。很神奇！就好像他能看見我似的?！彼ζ饋?，“因為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我的生活習慣和思維習慣?！?/br>
    “有時候我覺得如果我有他記憶一半那么好，就不至于像現(xiàn)在這么累了！可是想想，那樣又或者更累，呵呵！”Roderick最后感嘆說，笑起來，看看Anton。

    窗下忽然穿來了孩子的呼喊聲，“這邊！”“當心那窗子！”

    兩人一起向那大窗外望去。

    窗外，庭院子里有蓊郁的百年大樹，樹蔭一直灑落下來。

    孩子們在嬉戲。

    他們看不見，但是能聽見他們嬉戲呼喊的聲音。那些童稚的嗓音朦朧又清晰，有時遠點，變得隱約，有時又忽然靠近。

    第134章

    “我的記性現(xiàn)在其實還算好多了?！焙⒆拥暮艉奥曔h去，Roderick重新開了口。

    “至少我能記住我的東西在哪了，而且自己能找回來了。”

    他的話明明像調(diào)侃，聽起來卻不輕松。

    “你知道你得習慣這個，習慣沒有一個人像過去那樣知道你?！彼Z氣沉重。

    “日子一天天過去。了解你的人越來越少?！盧oderick坐在那里，對著桌面說，語速緩慢，“這滋味，我不喜歡?！?/br>
    “你必須重新一個個適應(yīng)身邊的人?！彼又f，“盡管，我知道所有的人都是這樣的。”

    他坐在那里再次看向窗口。

    “二十年都過快去了，你知道有時候我找不到東西，第一個會想起的，竟然還是我弟弟。”

    “這個真奇怪。”

    他的眼睛忽然紅了。

    許久，低下頭沒有說話。

    Anton沒有開口打破沉默。

    窗外，風吹動高大的樹冠，枝條拂過窗前。

    “你有兄弟姐妹嗎？”半晌Roderick抬頭問道。

    “有，但我哥哥比我大很多，我們接觸沒有這么多。meimei跟我差不多，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也很少?！盇nton回答。

    “嗯，”Roderick點了點頭，“姐妹還不太一樣，”他再次若有所思，“我沒有姐妹，只有這一個弟弟。連表兄妹都沒有。我叔叔也沒留下孩子?！彼p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