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衍喊不出爺爺?shù)姆Q呼，又不好當(dāng)場反駁，正不知該如何開口，高老的話立刻解了他的圍，他淡淡答道：“在準備了，我和我父親最近也在留意店面，到時候正式開業(yè)，還歡迎各位來捧場。”

    “那太好了！”高老爺子拍了拍邵衍的胳膊，道，“我和你神交已久啊，好容易見一次面，果然是青年才俊。一會兒留個電話下來，平常也可以多來高家坐坐，開店這事兒要是有什么需要，也別不好開口，我家孩子們別的本事沒有，朋友還認識幾個，解決點難題還是可以的?！?/br>
    邵衍被他的熱情弄的有點受不住，只好笑著點頭。桌上的其他老人看出他倆要表達的訊息，也都和邵衍說了大同小異的話。

    啟了封的百香果酒香味飄的滿院子都是，讓原本就沒吃盡興的人更加胃口大開起來。邵衍離開之后王老貼身的勤務(wù)兵送來寫了王家和高家電話號碼的紙條，又給邵衍留下自己的聯(lián)系方式，只說下回邵衍要上門玩，打電話讓他們來接就好。

    邵衍站在暗處用紙條扇了扇風(fēng)，顯然不太明白紙條上的信息究竟價值幾何，他琢磨著王老和高老示好的那些話，開導(dǎo)了自己半天也沒法說服自己朝他們喊出“爺爺”這種稱呼來。

    他把紙條拋在一直坐立不安的邵父懷里，邵父跟接寶貝似的雙手捧住，盯緊上頭的幾排號碼，胳膊都抖起來了：“這這這這……”

    邵衍嘖了一聲，沒看到父親的失態(tài)，側(cè)坐在桌上抱臂問嚴岱川：“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情?！?/br>
    嚴岱川看了眼篩糠般的邵父，又盯著一副正在沉思模樣的邵衍，不知道為什么就是覺得對方問出來的問題不會正常到哪兒去：“什么？”

    “我擺了三桌菜吧？”邵衍一副很嚴肅的樣子盯著嚴岱川，“你跟他們談過價錢了嗎？單桌按多少收？不會做白工吧？”

    “……”嚴岱川心說果然，口中嘆道，“放心吧，按照御門席正常菜價的五倍算，另加收百分之四十的勞工費，不會讓你白干的?！?/br>
    *****

    走時王老提著讓勤務(wù)兵從邵衍那磨來的一小罐茶葉心滿意足地鉆進車里，和擔(dān)心他身體的兒女們招招手表示身體無妨，和高老并排坐著。

    高老捧著沒喝完的百香果酒的壇子，等車靜默地開了許久之后才笑道：“你這個老小子，吃人家一頓飯就搞出一副要認干孫子的架勢，你沒看到邵衍聽到你讓他以后叫你爺爺?shù)臅r候的眼神，好像愁得頭發(fā)都要掉了?！?/br>
    “嘿嘿嘿，那個臭小子?！蓖趵弦灿X得可樂，跟著笑了起來，“挺多年沒碰上那么嫌棄我的人了。”

    “不過，他要是真當(dāng)場就叫你爺爺，我反倒看不起他了?！毙α艘粫焊呃系谋砬橛殖领o下來，目光閃爍道，“難得啊，這年頭那么踏實的年輕人不多了，要是平常人，碰到這種和你搭上關(guān)系的機會，不知道會多熱絡(luò)。”

    “這一屆美食大賽他做了開幕嘉賓，內(nèi)部有點想要扶持他的意思，只是意見還不統(tǒng)一?！蓖趵系?，“吃人嘴短，該出力的，你們到時候也該有點表示。咱們現(xiàn)在文化市場的推廣有些不樂觀，一心就在扶持經(jīng)濟發(fā)展了，像美食這種比較有侵略性的文化，確實應(yīng)該多給點支持。把這個機會交給御門席，恐怕會收到很好的成效?！?/br>
    “假公濟私。”高老哼哼道。

    王老瞥了他一眼，冷笑：“那你再找一家口味比御門席好的來？我沒意見，對了把你那壇酒也還我?！?/br>
    高老嘴角一抽，頓時做出一副自己什么都沒聽到的表情，安安分分不開口了。

    王老爺子顛動著手上分量少得可憐的茶罐，回想起剛才在餐桌邊邵衍聽到自己讓他以后稱呼自己為爺爺時的表情，忍了一會兒沒忍住，又一次笑倒在車壁上。

    ☆、第六十六章

    “環(huán)球美食第三十五場正式賽優(yōu)勝者已經(jīng)出現(xiàn)！啊！這一屆或許是拖了開幕嘉賓邵衍的福，我們的C國廚師發(fā)揮地異常出色啊！潮州菜廚師周潤杰先生憑借一道濃厚鮮香的鹵水鵝脫穎而出……”

    美食大賽的正式賽已經(jīng)進行了一段時間，各國廚師戰(zhàn)況激烈，說是你死我活也不為過了。今年順利晉級的C國廚師相比較往屆來說多了許多,賽場逐漸呈現(xiàn)開百花齊放之勢，對此,很多人都猜測是邵衍的功勞。

    邵衍對此倒是不怎么關(guān)心，正式賽沒他什么事，對普通的廚師們他向來也懶得關(guān)注。他下一次出場幾乎就是要到本屆賽事結(jié)束的時候了，對手也只剩下正式賽里堅持到最后的那些贏家,以及同他一樣擁有特殊權(quán)利的古梅星級廚師們。

    路上有美食大賽的實況轉(zhuǎn)播，邵衍拐進大樓之前駐足聽了一會兒，得知是潮州菜廚師獲得優(yōu)勝之后,心中并不意外。

    呆的久了,他逐漸摸透了不少規(guī)律，也發(fā)現(xiàn)到大多數(shù)的外國客人似乎并不欣賞在C國客人群體中很受歡迎的一些菜。酸甜苦辣這些滋味，容易被接受的多是酸甜口的。而潮州菜品種繁復(fù),口味清醇又注重工藝精致，漂亮的造型和容易被接受的清爽味道在國際市場上天然便占有一定優(yōu)勢。

    大樓很高，對面大樓的顯示屏上實時轉(zhuǎn)播著美食大賽賽場的戰(zhàn)況。獲勝的潮州菜廚師長得一表人才，正握著手上的通關(guān)證書朝鏡頭揮手微笑。現(xiàn)場的解說員十句話里三句不離不在現(xiàn)場的邵衍，這顯然讓今天的優(yōu)勝者有些尷尬，連勾起的嘴角都一點一點僵硬了下來。

    邵衍心中因解說的沒眼色稍感異樣，聽到刷卡處邵父喊他名字的聲音時才收回視線，暗自沉思地朝父親跑了去。

    這是邵父千挑萬選之后選中的B市可以發(fā)展的店面，在一幢新的購物大廈臨近頂層的位置。邵父愛把餐廳選在高層，到如今為止御門席的主店和分店幾乎沒有一個例外的，于是御門席現(xiàn)在在食客群中又有了一個新的別名，叫做“云端餐廳”。

    名字很高端，成本卻相當(dāng)不低，為了維護這個外號御門席的每家分店投入時至少要多預(yù)算將近百分之二十的租金。這棟位于B市某人流密集的商業(yè)街最中心的購物大廈的房價自然也不是蓋的，好在御門席現(xiàn)有的總店和分店因為邵衍名氣漸大的緣故已經(jīng)日進斗金，否則光光房租，就該夠讓邵父頭疼的了。

    從御門席評上古梅餐廳之后，各國遠道而來品嘗美食的游客一下子多了起來，邵父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國內(nèi)和國際食客這一市場究竟有多龐大，洶涌的客流絕不是御門席現(xiàn)在小小的幾家餐廳能消化得完的。邵父原先對于御門席人氣的預(yù)估還是不夠準確，S市的新分店開業(yè)前夕便迎來了一波預(yù)定高潮，大部分還是早有生意往來的國內(nèi)老顧客，開業(yè)當(dāng)天不少慕名到場的新客戶連門都沒能擠進去，盛況上了S市當(dāng)?shù)氐男侣劰?jié)目，引發(fā)了社會一連串善意的調(diào)侃。

    都說這年頭貧富差距大，想找有錢人該去哪？御門席?。”鹿苣膫€店，朝門口一站，找個網(wǎng)兜，比撈魚收獲大！

    新店剛開業(yè)便出現(xiàn)了人手不足的難題，這讓邵父實在不知道該開心還是煩惱。好在這段時間他不在S市，在高強壓工作下被歷練出來的田小田也能替他解決S市老店經(jīng)營上出現(xiàn)的一些突發(fā)狀況，雖然出過錯，但幾次下來吃到教訓(xùn)手段便圓滑起來了，還算是替邵父分擔(dān)了不少的壓力。

    父子倆踏出電梯，頂層搬空的店鋪只經(jīng)過粗糙的整理和粉刷，看起來十分臟亂，面積倒是大得很。

    “不錯，坐向挺好，朝東?！鄙垩墉h(huán)顧周圍一圈，看到站在遠處遍布灰斑的玻璃墻邊說話的幾個年輕人，眉頭微皺，“不過他們怎么也在。”

    “說是跟這個商場老板認識，門口碰上就一起進來看店面了?！备哌h一群人看到了邵父，笑著朝這邊揮揮手，邵父也笑著揮了回去。見對方一副看到親人的模樣邵衍也挺無奈的，從上次王老在嚴岱川四合院里擺過壽宴之后這伙人就越來越自來熟了。高老和王老給的電話邵衍自然不可能打，邵父矜持，雖然蠢蠢欲動，但一直也沒敢真的付諸行動，最后反倒是勤務(wù)兵先打來的電話，說老爺子讓問是不是當(dāng)天留下的號碼出了問題。

    高老爺子邀邵衍去高家玩，高老太太也講聽到王家姑娘說邵衍燕窩燉的好想來請教，和差了輩的老年人相處邵衍總覺得不太自在，又怕他們讓自己喊爺爺，便沒去。過后高遠便主動來了。

    他一來就收不住腳了，出現(xiàn)得一次比一次理所當(dāng)然。

    一群人中有個穿西服的大約就是商場的經(jīng)營者，邵衍過去的時候恰好聽到高遠在朝他說話：“反正都是朋友，你多照顧點，御門席開好了對你們商場的客流也很有幫助?！庇T席在S市的那家老店，每日的客戶已經(jīng)讓商場流量劇增，大家都是手頭富裕的人，等位或者用餐完畢后順帶到商場掃貨一番是很平常的消遣。因而帶動著商場的營業(yè)額也有了小幅度的提高，搞得商場管理方對御門席經(jīng)營中造成的許多影響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肯定的肯定的，高先生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以后有什么要求只管開口，只要能做到，鄙人肯定全無二話?！蔽餮b男面上帶著顯而易見的討好，諂笑邀功打包票，估計也摸不清邵家到底和高遠是個什么關(guān)系，連帶著對之后加入討論的邵父都多了些討好。

    高遠對邵父很客氣，一口一個叔叔，完全看不出第一次見面時恨不得滿身擺上的架子。因為他最近常常登門拜訪還送點禮物的緣故，邵父看出他不難相處，交流方式也逐漸自然了起來，回去之后總和邵衍說讓他朝高遠學(xué)習(xí)。

    搞得邵衍現(xiàn)在每次見他就想翻白眼，高遠熱臉貼了幾回冷屁股之后也不大會主動來接近邵衍了，他還以為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自己給對方留下的印象不好，這些天總在后悔自己當(dāng)初不明情況表現(xiàn)地太傲氣。也不知道嚴稀回去到底和邵衍說了什么，總之高遠是理虧的。

    他也不太想來看邵衍的臉色，但高家奶奶上次吃過邵衍的手藝后胃口就被提起來了，近些日子在家里老是吃不太下去飯。高遠前幾次摸到四合院好說歹說買了點邵家人日常吃的糕點回家后大受老太太歡迎，被他向來不說好話的爺爺夸的下不來臺，只能接著繼續(xù)，然后用各種曲折的方式來刷好感度。

    商鋪也是因為有他出力才落實那么快的，因為他邵父至少剩下了四百來萬，看著錢的面子，邵衍就沒在回去的路上把他朝車下趕。

    近些日子的B市風(fēng)云詭譎，水底各潮暗流涌動，嚴岱川國內(nèi)國外地跑，帶回消息說又要開會了。

    B市一年到頭總是開會，國內(nèi)的國外的經(jīng)濟的政治的，美食大賽在各種大魚面前也顯得有些不夠看。這一屆的回憶在各種大魚當(dāng)中也顯得非比尋常，各國領(lǐng)導(dǎo)人對于瓜分國際經(jīng)濟市場的試探和較量。C國近些年在國際上地位有所提升，兩年前被確定為這一屆的會議舉辦國之后也是舉國歡騰了一場，邵衍也是才明白過來前段時間乘飛機到B市時顯得比普通城市森嚴許多的安檢就是在為此造勢。

    一路上常能看到呼嘯而過的騎警，大街小巷都鼓動著一種暴風(fēng)雨前的平靜，街道因為車輛限流的關(guān)系空曠了許多。

    邵父在車上接了個電話，是S市御門席的新店打來的，說是正在緊急招待一群剛到的媒體，是中央臺的采訪隊，問邵父該如何應(yīng)對，田小田也不敢隨便拿主意。

    邵父嚇了一跳，趕忙叮囑他們要對此上心，掛斷電話后甚至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他觸覺敏銳，得到消息后自然想的也多，中央臺向來是C國政治經(jīng)濟的喉舌，輕易不會去關(guān)注主流之外的聲音，御門席這樣一個小餐館怎么可能會引起他們的注意，這代表了什么？

    高遠甩了一幫朋友獨自和邵家父子一塊回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挺驚訝的。家里的老人不會隨便把內(nèi)部風(fēng)向分析給他聽，高遠一直以來也沒把御門席拔到很高的高度上，中央臺的這一舉動明顯是官方授意的，御門席難不成要被樹立典型了嗎？

    仔細想來倒也不難理解，C國近些年注重發(fā)展經(jīng)濟和外交，可惜在國際上獲得的承認還是太少。各種古老文化尚且另說，光只美食，能像御門席這樣純粹憑借C國特點獲得國內(nèi)外一致歡迎的就是少數(shù)。被評選為古梅星級只是只是開始，后續(xù)又成為了國際美食大賽當(dāng)屆的揭幕嘉賓，以至于讓C國的歷史元素首次成為了這一美食大賽的開幕式主題。又因為外籍顧客大批增加的緣故，御門席在海外的幾個大洲知名度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種種種種，C國雖然不至于像F國那些小國家一樣將一個餐廳推舉成可代表國家的品牌，但適當(dāng)給予一些照顧和扶持，著實不能算過分。

    這個念頭邵父剛一生出就按捺下了，心里一邊覺得可能性很大，一邊又覺得自己太把自己當(dāng)一回事了。

    高遠則不然，他清楚自己的分析并不是全無可能的，反倒因此擴散思維，越想越多起來。近段時間隱約有浮出水面之勢的領(lǐng)導(dǎo)人會議也被他放在了心上。他曾聽和會議策劃相關(guān)的朋友說起過，C國的領(lǐng)導(dǎo)有意將C國的傳統(tǒng)歷史和新興元素都糅雜呈現(xiàn)出來，且為此不惜投入大筆資金。王小舒的發(fā)小虎妞跟會議主辦方近段日子在幾個綢繡起源地低調(diào)考察，私下里也曾說過高層對呈現(xiàn)C國傳統(tǒng)這一特點很是重視，裁縫和設(shè)計都到位了，卻還在為究竟挑選哪一種綢緞作為主要衣料日日開會爭論。大會召開一個多星期，各國領(lǐng)導(dǎo)人在C國吃住，國宴總是少不了的吧？

    這話可不能朝外傳，高遠心里琢磨地挖心撓肺卻不能和車里任何一個人說，盯著還在困擾中央臺突然造訪的邵父和全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的邵衍，回去的路上為了打車在小巷里跑得跟飛一樣快。

    高家這段時間總是坐滿了老人，高奶奶的手帕交和高爺爺?shù)睦贤姘閭兠咳障挛鐣r分就會聚首在高家客廳……等待高遠回來。

    保姆喜滋滋開門說高遠回來了的時候老人家們笑的臉上的皺紋都起來了，一個個站起身朝外翹首以盼，高遠進屋的一瞬間，就盯住了他提在手上的保溫壺。

    “哎呀！小遠回來了啊！”

    “哎喲小遠今天回家可晚了點?！?/br>
    “你瞧這孩子跑的一頭汗，路上累了吧？”

    “來來來壺擱下吧，爺爺/奶奶幫你拿。”

    “……”高遠習(xí)以為常地被奪走手上的保溫壺，剛開始的時候還詫異了幾次，到后來漸漸也看透了這群老小孩的作風(fēng)。保溫壺很大，高奶奶打開罐子的時候哇了一聲，隨即嗅了嗅味道，說：“今天是赤豆糕?。俊?/br>
    來蹭下午茶的老爺子老太太紛紛自覺地摸出了自帶的酒水，高遠嗅到赤豆糕甜蜜的香氣，嘴上回答：“邵衍說老人家要吃的清淡點，昨天的炸響鈴和春卷太油膩了，今天只有赤豆糕。底下還有一層，是他早上弄的燉奶，我也不知道你們愛不愛吃，一起買回來了?！?/br>
    “邵衍這孩子就是心細。”高奶奶夾了一塊赤豆糕給老伴，自己也取了一塊，其余的一人一塊分的差不多，剩下的就默認都是她的了。赤豆糕看起來像發(fā)糕，吃起來卻并不像發(fā)糕那樣松軟，里頭沒有酒味，全是nongnong的淳淳的紅豆的香，綿軟厚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