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掠山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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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后會X無期 2021年4月10日 字?jǐn)?shù):21349 「老師,山的那邊是哪?」 「吾之故土。」 「那山的這邊呢?」 「汝之故土?!?/br> 「那我們卻為何在此荒漠之地?」 「吾棄故土,故土棄汝?!埂?/br> 北風(fēng)喧囂,狂躁的像是掠食的野獸,從漠北荒野揮舞著冷冽的爪牙撕裂著南 方的柔軟,今年的寒潮比往年更急也更猛,點(diǎn)綴著富貴,屠戮著清苦。 孫大娘早早關(guān)好了院門,躲在屋里守著火盆,柴略微有些濕,溫度起的很慢。她用棉被裹好了自己的小女兒,拉過馬扎依靠墻根坐著。屋內(nèi)只有一盞昏暗的 油燈,照出方圓的殘破墻坯和一件前擺撕裂的蓑衣。偶爾傳來柴火爆裂的噼里聲 算是屋內(nèi)唯一的動靜。而屋外呼嘯的風(fēng)聲卻如同千軍萬馬踩踏著土房而過, 她抱著女兒縮成了一團(tuán),雙目呆滯的看著前方搖搖欲墜的火光。當(dāng)家的和兒 子被州府拉去從軍已有半年之久,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想起尚未成親的兒子 出門前那回頭的最后一眼,孫大娘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可此間女兒睡的正熟, 她只得把縫滿補(bǔ)丁的袖口塞進(jìn)嘴里,如送葬者彈奏的弦子,悶悶的哼著。 「砰!砰砰!」院中的異響即使在這虎嘯般的風(fēng)聲中也顯得格外扎耳,女兒 微皺了下眉,她趕緊拍了拍棉被哄了幾聲。起身走到窗前,心里打著鼓。難道是 賊人來搶掠?可這都什么年月了,哪還有東西可搶。 她隔著門聽著屋外的動靜,在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之后,總算出了人聲。 「有人在么?討碗水?!孤曇艉苣贻p,也很清脆,干凈的像每年落于笛月湖 中第一片雪花,音色中略微有些疲憊,倒是聽不出惡意來。可眼下已然夜深,若 是開門,這屋中好容易攢起的熱氣怕是瞬間就要被掏個干凈,孫大娘猶豫了。 「只討碗水?!刮萃獾哪贻p人又耐心的喊了一嗓子。這凌冽寒風(fēng)中,他的聲 音竟然連一絲的顫抖都未曾有過。 孫大娘終是善心之人,她回到屋邊,放下熟睡的女兒,又將火盆拉近,這才 走到門邊拉開了栓。門剛打開,一陣疾風(fēng)便迎面沖刷了過來,孫大娘連忙舉起雙 臂遮住臉。年輕人原本已經(jīng)走去了院子,發(fā)現(xiàn)門開,便又折了回來。健壯的身軀 像一座青山,擋住了身后的咧咧寒風(fēng)。 「謝謝?!箤O大娘放下手臂,抬頭看了一眼,這個聲音優(yōu)雅清澈的年輕人蓬 頭垢面,穿著件露棉的破襖,右邊的衣袖更是從根部被撕扯開,露出了結(jié)實(shí)的臂 膀。盡管燈光昏暗,可一陣刺鼻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還是鋪面而來。細(xì)細(xì)打量, 他的全身竟然沾滿了鮮血,血塊斑駁的黏結(jié)在皮膚和衣物上,猙獰之色如同惡鬼。 「鬼,鬼??!」孫大娘慌不擇路的往后腿,一腳便踢翻了火盆。她呆坐在地 上,兩手徒勞的想從床上把自己的女兒抱下來,可顫栗的四肢卻是無論如何都使 不上力氣。 年輕人低頭看了眼自己,沒有出聲,只是伸手拿起一旁的油燈,小心翼翼的 捧著,慢慢向著孫大娘靠近。 「你要吃便吃我吧,求你別碰我的女兒。」 「大娘,你別怕,看清楚,我是人……」年輕人蹲在孫大娘面前,拿起油燈 靠近臉頰,輕輕勾了嘴角。 片刻之后,孫大娘看著這個如自己兒子一般大的年輕人,站在院中用缸里已 然快要結(jié)冰的涼水沖刷著身體。殘破的衣袍已被褪去丟在了腳邊,他赤裸著上身 ,粗暴的擦去那些干涸的血跡,露出了被凍的通紅的皮膚。 大娘驚的合不攏嘴,北風(fēng)天,斷魂夜,他矯健的身體仿佛脫離了這片土地的 酷寒。真的不冷么,大娘心里念叨著,卻已然忘了血跡的事。 洗滌干凈,年輕人的身體開始冒起熱氣,他回過頭看著孫大娘笑的很是爽朗 , 「我說了,我是人?!?/br> 孫大娘稍稍出了口氣,驚訝之余不免苦笑,這明明還只是個孩子。清冷的月 光下,年輕人的相貌卻是極為出眾,劍眉星目,儀表堂堂,表情更是溫和的像頭 羊羔,可那遒勁有力的身體卻又像只猛獸。 院中角落的地上還有一個龐然大物,應(yīng)是年輕人剛剛拋下的。孫大娘湊過去 看了一眼,心又被拎了起來。這真不知是個什么野獸,長約半丈有余,頭大如牛 ,腳大如熊。只是渾身的皮都被剝了去,暗紅色的尸體散發(fā)著腐臭和不吉??粗?/br> 尸體的形狀,倒像是頭巨狼。 孫大娘畢竟是在這大漠邊長大,自然對野物有些見識,驚嚇之后便是惋惜, 如此大的狼尸,若是妥善腌制,怕是可以吃上一年有余。 年輕人又扭過頭,舀了一瓢涼水灌進(jìn)了 嘴里。 「呼……舒服?!顾粮缮眢w,緩步走到獸尸旁,語氣平淡至極。「這是我 弟弟?!?/br> 「啥?它?弟弟?」 「正是,多謝大娘,院門是我打破的,明日你找人修修吧?!?/br> 說話間他從腰帶里掏出幾錠銀子塞進(jìn)了大娘手中。 「用不了這么多,不過是個破門而已?!箤O大娘雙手捧著,雙眼冒出了久違 的光亮來,這輩子還沒見過這么多銀子。 「無妨,反正也不是我的,是山中那些惡匪之物。」 「你……」孫大娘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問什么好。這個年輕人明明不過十六 七,寥寥幾語卻是一身的迷。 「你這就要走?」 年輕人屈下身子,雙手各抓一腿,雙臂肌rou一發(fā)力便將這龐然大物扛上了肩。 「是,我要帶他回家。」 「家在哪?」 年輕人指了指天邊的某處,隨后便轉(zhuǎn)身往門外走。只看方向,那應(yīng)是壢國與 沄國交界處的九牢山脈。他要扛著這具獸尸走上那么遠(yuǎn)?孫大娘愣在院中,她原 本想要攔下他,至少等天明日出再走,她自覺也應(yīng)當(dāng)攔下他,畢竟夜黑風(fēng)高,北 風(fēng)呼嘯,而他不過是個孩子。 可年輕人那孔武有力的背影和毅然決然的步伐卻讓這些話都橫在嗓間,一句 也說不出口。 「孩子,你叫什么?」 年輕人已然走的遠(yuǎn)了,但依舊頓了一下步子,回過頭似是有些疑惑,張開嘴 說了什么,可風(fēng)聲太大,并不能聽清,末了他微微點(diǎn)頭致意,便再次邁步而行。 孫大娘站在門口,一點(diǎn)一點(diǎn)看著他的身形模糊了邊緣,消散了陰影,最終徹 底溶解進(jìn)了漠北粘稠的黑夜之中。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疊手摩擦著雙臂抬頭看 了眼夜空中點(diǎn)滴的星辰, 「這天怕不是要變了……」—— 年輕人站在山頂,日出不久,雖光芒大盛,可這山巔之處卻無甚暖意。他雙 手抱胸盯著面前兩座墓默不作聲。墓是碎石碼成的,用白樺的木方立了碑卻沒有 刻字。左側(cè)的墓碑上掛了一塊小巧的墨綠色玉牌,右側(cè)的則掛了半截碩大的犬齒。 身后的山坡上則一片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白瑕,那是一大群體型巨大的白狼,站起身 更像是頭小馬駒,獠牙和利爪被荒漠打磨的蹭光發(fā)亮,鋒利的如同擦過油的兵刃??纱藭r它們正安靜四散著趴在坡上仰起頭,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山頂?shù)哪莻€年 輕人身上。 一年前,這山頂還是空無一物,只有腳下的荒漠和那三分的天下,可如今左 邊是老師,右邊則是弟弟。 他從日出一直站到日落,未動一指,未移一寸。 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去,他才默默開口,「老師,你又猜對了,我要下山去 了。」他說完指了指山的那一邊。 「去你的故鄉(xiāng),但我并非想要入仕,我只是要為弟弟報仇。等報完仇,我便 會回來,十年之約應(yīng)是可以不用算數(shù)吧?!?/br> 半響之后,年輕人上前拿起左側(cè)墓碑上的玉牌和右側(cè)墓碑上的斷牙,一齊握 在手心之中, 「師父,你未回答,徒兒便自當(dāng)你已應(yīng)允,此一行,不爭名,不奪利,只為 取一人性命。」 他回到坡下的樹屋之中,打開了師父的木箱,拿出一件丈青色的綢緞深衣和 一條墨綠色的嵌珠腰帶。穿戴完畢后,又撿起件稍顯破舊的玄色大氅披上了身。 收拾好其他細(xì)軟剛準(zhǔn)備關(guān)上木箱,卻瞥見箱底有一白色布包。 展開后里面是一條白色的方巾,上等的蠶絲混著金線,方巾一角繡了個歪歪 扭扭的「艸」字。也許并不是個字,總之手藝極差,橫不平豎不直。 但引人注意的是艸字周圍的那一圈早已暈開的血跡,這些暗紅色的血跡有些 扎眼,一滴一滴散在這方巾一角,像是風(fēng)干的花瓣。 他抓著這片方巾猛的捏成一團(tuán),隨后又松開了手掌,最后還是塞進(jìn)了腰帶中。關(guān)上了木箱后,他又走到門口,將一根七尺來長的黑色布袋背起,摘下斗笠罩 住半張臉,這才出了門。 門外坐著一只巨狼,比其他所有的巨狼都要更大,通體雪白,毛發(fā)隨著風(fēng)勢 飄揚(yáng)飛舞,在日光下泛著透亮的光澤,雄壯的如同一只西域雪獅??匆娔贻p人出 來后,它站起身,一步步的走到他的面前。 他撫摸著它厚實(shí)順滑的毛發(fā),將額頭貼在了巨狼的額間。 「照顧好他們,我不希望在我回來前,再生事端?!?/br> 巨狼沉著嗓子悶哼了一聲,濕潤的鼻頭噴著熱氣,似是對他的舉措不滿。 「聽話,如果有需要我會找你?!拐f完,他側(cè)移了兩步準(zhǔn)備離開,可邁出一 步后,他又想起什么,回頭指了指那連綿不絕的山脈深處。 「如果我死了,帶著他們?nèi)ツ钡纳钐?,永遠(yuǎn)不要為我報 仇?!顾f完突然 伸手用力薅住了巨狼脖頸的毛皮, 「記住我的話,不然我扭斷你的脖子!」 年輕人松開手拍了拍巨狼的脖頸,隨后抬步便走,再沒有回過頭……—— 半月后,大壢國都定南城西城門的門樓里,三個守軍正聚在火盆邊大口撕咬 著羊腿。熱油滴進(jìn)火盆,發(fā)出滋啦的誘人聲響。今日這頓是新晉什長所請,余下 三位之前皆是同僚,此時有rou吃,自然是顧不上說話和什長的臉面,埋頭只顧吃 個痛快。什長坐在一旁,望著樓外無邊無際的雪白世界。心里只是感嘆這大雪埋 城之際,可惜卻不能飲酒。 突然,門被人撞了開來,大股的烈風(fēng)夾著雪花侵襲而入,眾人正欲發(fā)怒,闖 入的士卒連帽盔歪了都顧不上扶正,跪倒在百夫長面前,「頭,外面……外面… …」 什長站起身,整了整衣盔,學(xué)著都統(tǒng)說話的口氣,宛如肚子里藏了面鼓,「 慌什么!難不成還有敵軍攻城。」 士卒擺擺手,拼命的指著城外,「是個人,一個人!他說他是……他是……」 「到底是什么,你小子吃了羊屎塞住喉管子了?」 士卒臉色鐵青,「他說他是拓拔……拓拔……靖越的學(xué)生!」 什長先是一愣,隨后便漲紅了臉,「放屁!那是前朝王子,我大壢朝武圣。 早已身亡多年,哪來的學(xué)生!」 士卒也不爭辯,雙手從懷里顫顫巍巍的捧出半塊金色的物件遞了過去。什長 接過后只端詳了一眼,就嚇得差點(diǎn)丟進(jìn)火盆里去。 「虎……虎符!人呢?人在哪呢!」 眾人隨著士卒,連滾帶爬的跑到城樓上,探頭去看。城門前直到天邊都是浩 瀚的雪景,此時這純白地獄前卻有了一抹黑,那抹黑的身后還有一串悠長的腳印 ,一直伸到了天邊。 「快,狗日的東西,快去開門!開門!」 年輕人抬起一點(diǎn)斗笠,緊了緊身后的布兜,一步步的朝門內(nèi)走去。進(jìn)城后環(huán) 顧了幾圈,低聲喃喃著,「明明是個馬上之國,偏偏要住在城里?!?/br> 因為這個不速之客的出現(xiàn),當(dāng)戶,大都尉,乃至賢王全都被驚動了。一番周 折后,宣武殿內(nèi),他終于見到了壢國的國君,一位如老師差不多年紀(jì)的古稀老人。 國君裹著厚重的狐裘,用樹皮般干涸的手掌反復(fù)摩擦著那半塊虎符。年輕人 跪坐在地上,看不清老人的表情。 「你說你是靖越的學(xué)生,有何為證?!?/br> 「先王親賜玉牌,老師親筆書信?!鼓贻p人拿出信物,交了上去便不再說話。 國君端詳著玉牌,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一旁,又拿起書信布袋,指尖微微顫抖 ,拆下布袋,卻久久未展帛。 「你叫什么?」 「白風(fēng)烈!」 「你姓白!」 「是,姓白,老師讓我姓白,我便姓白?!?/br> 國君眼窩深陷,彷佛是看不盡未來的深淵,他猛烈的咳嗽的幾聲后揮手阻攔 了欲捧茶上前的仆從。 他垂下頭展開了帛,繃直了身體細(xì)細(xì)觀看。全程他都沒有動過分毫,像是 已經(jīng)死去一般。 半響后,國君終于收好了所有的物件,動作緩慢如同枯萎。可當(dāng)他再抬起頭 時,原本黯淡的雙眸卻猛然亮了起來,徑直射向白風(fēng)烈,聲若洪鐘,在這大殿上 振聾發(fā)聵。 「皇兄義子便是孤王義子,孤王再賜你拓拔姓,從此以后,你便是大壢皇子, 拓跋烈!」……—— 一年后,正值春暖花開之際,云陽城的朝堂之上,沄國之主白之早已從龍 椅上站起了身,怒氣沖沖在大殿中來回踱著步??粗笥夜虬菰诘?,敢出聲的臣 工,恨不得全都拉出去砍了腦袋。 「這才短短幾個月,我大軍竟兩路受挫,西邊兗州秋水與熠國久持不下,那 王獻(xiàn)勛天天就知道催糧草,糧草。北方更是被壢國那些奴人奪去整個祟州,那可 是六座城池,簡直是奇恥大辱!」王上的聲音震耳欲聾,在空蕩的大殿中回響, 尤其是最后那個加了重音的辱字。 「說話啊,都啞巴了嗎,平日里一個個不都是能言會道。如今國難當(dāng)頭,連 個像樣的應(yīng)對之策都計劃不出!」 太尉孫煦已年過七旬,在殿上跪坐許久,本就有些體力不支,他擦了擦額角 的冷汗,偷偷四下瞧了瞧,而眾人偷偷抬起的目光居然都是沖他而來。 王上的眼光也緊隨其后,他重新回到寶座,撩袍坐下,聲音硬的像把鈍了的 鋸, 「太尉,你總攬軍務(wù),該替寡人分憂才是啊?!?/br> 「是,陛下……」孫太尉握著玉板,顫顫巍巍的站起了身,白之看了他一 眼,就不免露出鄙夷之色。 「臣以為西邊秋水之?dāng)尺€可緩和 一二,王將軍身經(jīng)百戰(zhàn),眼下雖僵持不下, 但若糧草充足,必可取勝……可北方敵軍已至寒云關(guān),若是堅守不住,被敵軍破 了關(guān),乘勢南下,不消……不消十日,便會兵威云陽……故而,臣以為應(yīng)當(dāng)派遣 得力干將領(lǐng)兵前往寒云關(guān)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太尉說完后,緩緩的出了口極 長的氣。無論如何,護(hù)住太子總是無錯的。 「得力干將?誰?我朝中誰可為此任?那壢國的崽子不過帶著區(qū)區(qū)五萬人, 而太子帶著我朝十五萬精銳,竟被人堵住咽喉困在寒云關(guān)內(nèi),連門都出不去。現(xiàn) 在還要寡人增兵于他?增多少?難道要給他五十萬人么!」 白錦之剛剛緩和的心境又被這寥寥數(shù)語氣的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他是真沒 想到自己居然生了這么個沒用的東西。 「這……陛下,那斷牙軍本就驍勇善戰(zhàn),據(jù)傳拓拔烈乃是武圣拓拔靖越的學(xué) 生,用兵出神入化,又能趨狼而戰(zhàn)……故而……故而……」 「你給我閉嘴!」白錦之用力拍打著案牘,震倒了還在徐徐冒著青煙的紫金 香爐。孫煦連忙跪倒在地,不敢再出聲。 「都是廢物,廢物!我大沄怎么養(yǎng)的一群酒囊飯袋,這還是朝堂么?」白錦 之一個勁的發(fā)著脾氣,他憋屈了多年,一直是和眉善目,可如今再也和不下去了。 「陛下……臣有一言,斗膽冒奏……」白錦之抬眼一瞧,乃是司隸校尉周蒙。 「說說說!」他不耐煩的揮動著袍袖。 周蒙吞著唾沫,成敗在此一舉,為了那讓全家都cao碎了心的meimei,也只能如 此了, 「是,陛下,那壢國有武圣之后,可我沄國……沄國……」 「快說!再遮遮掩掩的,寡人就拔了你的舌頭!」 周蒙嚇得跪倒在地,說話也連貫了起來,「壢國雖有武圣之后,可我沄國軍 神尚在,眼下軍情緊急,還請陛下盡棄前嫌,召見武英候!」 此話一出,朝堂上頓時開始了sao亂起來,竊竊私語之聲不絕于耳。 「陛下,臣以為不可,那沐妘荷不服管束,肆意妄為,據(jù)下犯上且不知悔過 ,怕是早已包藏禍心,陛下念其功績不殺已是天恩浩蕩,斷不可重新起用??!」 一直沉默不語的丞相韓勤石突然高聲叫喝起來,聲音氣勢都壓了周蒙一頭。 可周蒙自從開了口,心底便敞亮起來,大不了便是人頭落地,也算對得起自 己的meimei,況且此時爭取可能還尚有生機(jī)。于是兩人朝堂之上,百官之中,一頭 一尾竟?fàn)幷撈饋怼?/br> 「沐家五代忠良,南征北戰(zhàn),功勛赫赫,武英候更是為國獻(xiàn)子,如此若還說 有禍心,那敢問在場諸位大臣,誰還有資格說自己忠于大沄!」 「身為臣子,為國盡忠乃是本份,沐妘荷持功自傲,無視禮法,竟敢私闖禁 宮殺害后妃,此等不遵禮法,不尊天子之人,若是重新令其掌兵,我大沄必將陷 入內(nèi)憂外患兩難境地,屆時豈不遭天下人恥笑!」韓勤石聲調(diào)雖不高,但卻是字 字珠璣,頗有咄咄逼人之勢,頂?shù)闹苊梢粫r竟然接不上話。 「……武英候……武英候本便是后宮之主,何來私闖,刺死吳美人乃……乃 是……乃是陛下家事!我等不便議論。」 「陛下之事皆是國事!沐妘荷身為皇后,不思整理后宮以報皇恩,竟以國事 相逼,使陛下將其廢黜,此大不敬之事,千古未聞。如此狂妄無度之人,若是再 次啟用,陛下顏面何在,我大沄顏面何在!」 「眼下大軍壓境,若是兵敗國亡,我大沄難不成就有臉面了么?!怪苊杀锎?/br> 了脖子,最后嚷了一句,他已然顧不上人臣之禮,此時讓步只會功虧一簣。 「轟隆……」一聲巨響傳來,紫檀木的案牘徑直從九龍臺上滾了下來。朝堂 頓時鴉雀無聲,白錦之站在當(dāng)中,臉色鐵青,宛如站在一片墳頭面前。 他讓臣工獻(xiàn)策,結(jié)果這些人居然將他剝了個精光,那些連他自己都不愿回憶 起的事一件件就這么堂而皇之的回蕩在了這大殿之上。 冗長的沉默之后,白錦之默默坐了下來,聲音也恢復(fù)了以往的低沉, 「召武英候上殿……」說完后,他先一步伸出手掌,壓住了韓丞相起身的動 作。 「一殿的七尺男兒到頭來還是比不過一個女子!都給寡人壓言吧!」 云陽城中,一位身著玄色云錦深衣的翩翩公子正抱胸站在一小攤前,看著一 位老農(nóng)現(xiàn)做著胡餅,老人搓完面餅,抹上香油,撒上芝麻,貼于爐中烘熟,動作 一氣呵成。 公子身后,跟著一個二十出頭的隨從,手里捧著一堆千奇百怪的雜貨,居然 還騰出了一只手往嘴里塞著膏環(huán),「公子,這餅咱們那不是多的是,有啥好看的 ,前面好濃的rou香,咱去前面看看吧。」 白風(fēng)烈扭過臉,提鼻子使勁聞了聞,「是鹿rou?!拐f完先一步往前走去,小 仆緊隨其后。雖說跟了王子許久,可到現(xiàn)在還沒能摸透他的脾氣,只知王子不愛 去飯莊酒樓,只愛吃游街小攤。去煙花之所也只是聽書聽曲,卻從不留宿,到現(xiàn) 在也未見哪位女眷近過王子的身。 兩人坐在街邊,要了壺黃酒,兩盤烤鹿里脊,一盤石耳,一盤紫蘇。 「如今你倒是吃的香,來時這一路,我耳朵都要給你磨出繭了?!拱罪L(fēng)烈看 著隨從,挑眉抱怨著。 隨從擦了擦嘴邊的油漬,咧開嘴憨笑了兩聲,隨后拉進(jìn)了距離,同時壓低了 聲線, 「公子,這也不能怪小的啊,您說您就只帶著小的一人便敢混進(jìn)敵國都城, 倘若被認(rèn)出來,那豈不是死無葬身……」白風(fēng)烈夾起一塊rou便塞進(jìn)他嘴里。 「要么跟只蒼蠅一樣嗡嗡亂嚷,要么就盡說些不吉利的話。早知如此我還不 如一人出來?!?/br> 隨從嚼著rou,雙眼都笑瞇成了縫,「公子,你說咱們千辛萬苦跑到這云陽來 ,到底是為啥?」白風(fēng)烈喝了口酒,沄國的酒淡,可香氣卻重,倒是別有滋味。 「你說呢?」 「反正肯定不是為了刺探軍情,嘿嘿,公子,你是來云陽避難的吧?!闺S從 笑聲極賤,他知道自己的主子是個心善之人,一路上遇到流民,他從來都是要吃 給吃,要錢給錢。所以和主子說話,分寸也不自覺的開大了些。 白風(fēng)烈繼續(xù)喝酒,并沒有回應(yīng),就像沒聽見一樣。 「公子,那么些個王公貴族家的小姐,就沒一個能入您眼的?蘭月公主都不 喜歡?那可是咱那最漂亮的女人啊?!?/br> 「光漂亮有什么用……」白風(fēng)烈本不想理他,可放著這家伙在耳邊念叨個不 停也是心煩。這隨從是斷牙軍一位偏將的胞弟,哥哥戰(zhàn)死沙場,他便將這個不通 軍武的弟弟帶在身邊做個仆從。這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嘴碎至極。 「找女人不就要漂亮的,難不成還要找個丑八怪?你是不知道,蘭月公主聽 說你跑了,哭的別提多傷心。您也老大不小了,別說王族,就算是平常百姓,在 您這個年紀(jì),娃娃也會滿地跑啦。陛下那邊催的急,您也別總由著自己性子來, 蘭月公主可算是絕色了……」 「我說你能不能消停會……」 「絕色?那您二位來云陽可就來對地方了?!?/br> 白風(fēng)烈剛要打斷隨從的啰嗦,攤主不知何時聽見了絕色二字,靠過來自然而 然的搭上了話。 「看到那邊的玉樓了么?」攤主從肩上抽下粗布,擦了擦手掌,指著不遠(yuǎn)處 的一棟看著就極其奢華的樓。 「那里面都是絕色,我云陽,這樣的玉樓有十多個,絕色?不稀奇!」攤主 語氣里透著驕傲,可也夾著不屑。 「不就是春樓么,哪沒有,再說我家公子從不眠花宿柳。」隨從此時倒是極 力維護(hù)著主子的顏面。 「是是,您二位看著就是見多識廣之人,我以為兩位只是為尋歡作樂而來。 這里面的姑娘雖然漂亮,可卻是庸脂俗粉居多。不過天下絕色十旦,云陽便占八 旦,云陽絕色十旦,一人便占八旦。」 攤主自來熟的很,主動給添了酒,隨后搬了個小馬扎也坐在了一遍。 「何人?」白風(fēng)烈來了興趣,放下酒杯問道。 「兩位公子年紀(jì)尚輕,不識此人不足為奇,此人乃是我朝前皇后,后被陛下 親賜武英候,沐妘荷,沐將軍是也!只可惜,如今沐將軍賦閑山野,久不聞朝野 之事,尋常人想見怕是難比登天了?!?/br> 「那不是說了也白說……」隨從滿臉的失望,又往嘴里塞了兩口rou。 「是是,二位公子待會如果乏了,還是可去玉樓一觀,這胭脂俗粉也有胭脂 俗粉的趣味啊?!?/br> 沐妘荷,白風(fēng)烈在心底默默念了幾遍。 酒足飯飽之后,兩人起身站于街邊,周圍店肆林立,紅磚綠瓦隨處可見,樓 閣之上,貴人扶沿賞景。車馬轔轔,邊行邊躲避著游街的商販,斜對面的酒肆下 ,幾位附庸風(fēng)雅的男子席地而坐,亂中取靜,借著酒意高歌,再遠(yuǎn)處便是大片的 瓊樓玉宇,就連飛檐上的麻雀看著個頭都比一般的大。這云陽的繁華卻是獨(dú)一無 二。 白風(fēng)烈竟一時不知該去哪,而隨從的目光卻時不時的瞟向剛剛攤主所說的玉 樓。 「閃開,都給我閃開!」街道遠(yuǎn)處突然sao動了起來,聽動靜應(yīng)是有馬疾行而 來。原本雖繁鬧卻有序的街面立時炸了鍋,大家紛紛往兩邊移步。 「這誰?。俊?/br> 「聽說陛下急召武英候!」 「誰?那是武英候?」此話一出,一時間原本都在避讓的人群頓時又圍了上 來,大家紛紛在街道兩邊站成排,墊高了腳,伸長了脖子,等著馬過。 二騎迅速在道間穿行,雖如電光閃過卻未傷一人一物,為首開路的周慕青乃 是武英候的幕僚,十多年前北伐之時因戰(zhàn)功顯赫,被封前將軍,后武英候被貶, 她便自棄軍職做了武英候的近侍。與她而言,此生最驕傲的不是那些戰(zhàn)功,而是 成為了大沄第一鐵騎沐妘軍的三鐵車之一。 疾馳之下,周慕青猛然發(fā)現(xiàn)前方街道之中竟站了一個年輕男子,旁邊還有一 個隨從模樣的小廝在拼命拉扯著他??赡凶诱玖⒃?,卻紋絲未動。 「閃開!」周慕青揮動著馬鞭大聲呵斥道,可馬至近前,男子也未動一步, 只是愣愣的看著她們。周慕青不得已拽緊韁繩,馬蹄從男子臉前掠過,停了下來。 最新網(wǎng)址 b2021.ㄈòМ 「哪來的雜碎,敢當(dāng)武英候的路!」周慕青側(cè)身就要從腰中抽劍,長劍出鞘 一半,卻被另一只手按住了劍柄。 「將軍!」周慕青有些不解,但還是收回了劍,移馬閃到了一邊。沐妘荷腳 跟輕敲馬腹,胯下那匹雄壯的大壢馬打著響鼻,邁著優(yōu)雅的姿態(tài),一步步的靠了 上來。 四目相對,兩人雖都無太多表情,可心情卻都起了波瀾。一種異樣的親切通 過彼此的視線互相傳遞著,沐妘荷確定自己是第一次看見這個還算是個孩子的英 俊少年,可心頭卻有一種久違了的錯覺。似乎他們早就相識,亦或是似乎他們曾 在某個時刻無比親密的交匯過。 胯下的踏雪適時的打了一個響鼻抽回了沐妘荷的遐思。 「你是何人?」沐妘荷居高臨下,聲色清冷。 白風(fēng)烈仰頭看著她,玄甲,絳袍,銀馬,青劍,與男子并無區(qū)別,可為何配 上的卻是如此一張令人驚艷而又隱隱有些熟悉的面容。明明是女子,卻生了道修 長銳利的劍眉,雙目圓潤似荔枝,配上漆黑有神的雙曈,既奪人心魄,又顯得傲 氣十足。而那挺翹的鼻尖下,薄潤的朱唇間那枚唇珠則點(diǎn)綴了整張臉頰的秀美, 那撲面而來的英氣之中卻是藏不住的風(fēng)華絕艷。 一眼萬年,曾經(jīng)所見識過風(fēng)花雪月不過爾爾,冥冥之中異國他鄉(xiāng)遇到這個女 人,彷佛是他命途扭轉(zhuǎn)的鑰匙。他舍不得移開目光,不僅僅是因為她的美貌,還 有那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揪心。 沐妘荷就這么默默的盯著他,所給予的耐心簡直讓周慕青難以相信。 「燦若春華,皎如秋月,一顧傾人,再顧傾國。真乃天下第一絕色?!拱罪L(fēng) 烈凝望許久,才輕聲一字一句的念叨著。 周慕青聽完「噌」的一聲便拔出長劍,「你他媽的找死!」劍尖正壓在他的 眉心,天知道,周慕青是費(fèi)了多大勁才止住心中的怒意,沒一劍斬了這狗膽包天 的登徒浪子。 沐妘荷的臉色依舊沒有絲毫變化,她又開口問了一句, 「何人?」 「平民百姓?!?/br> 「為何攔我?」 「一見傾心!」 沐妘荷心房的某個角落微微嘆了口氣,不知為何對這樣的回答她覺得有些失 望,還有些便扭。 于是她收回了目光,淡淡的看著前路,伸手摸了摸馬鬃,隨后雙腿猛然一夾。原本步伐優(yōu)雅的戰(zhàn)馬鼻尖頓時噴起熱浪,雄壯的四蹄猛然發(fā)力,猝不及防之際 ,便已擦著白風(fēng)烈的肩側(cè),絕塵而去。 白風(fēng)烈只覺一陣勁風(fēng)劃過,眼前的女將軍就已然消失不見了。 周慕青收回長劍,咬著牙憤恨的說道,「趁早滾蛋,別讓我再遇見你!」隨 后也趕緊策馬跟了上去。 白風(fēng)烈站在原地,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遠(yuǎn)處逐漸消失的背影。隨從和他說話也不 理睬,許久之后,他不顧旁人異樣的目光又再次回到攤前,拉住攤主問道, 「這便是你剛剛所說的前皇后,武英侯?」 攤主剛剛臉都嚇白了,拉扯著白風(fēng)烈的袖管,讓他坐了下來。 「我說公子,你這膽量未免太大了,武英侯的馬都敢攔,你知不知道就算她 殺人,陛下都是睜一眼閉一眼的。」 「確實(shí)是天下絕色,她現(xiàn)在可有婚配?」白風(fēng)烈問的下一句話直接給攤主逗 笑了。 「婚配?武英侯?誰敢娶她?誰有膽子敢娶前皇后?更別說,這武英侯也只 是看著如同女子,戰(zhàn)場之上殺伐決斷,眼都不眨一下。公子還真以為我大沄軍神 會是個相夫教子的女流之輩?要是十年前,礪熠兩國哪位將軍聽見沐妘荷的名號 不是聞風(fēng)喪膽。」 白風(fēng)烈抬手撥弄著下巴,陷入了深思, 「所以她此次被召見,是要 出山了?」 「那可不,你沒聽說咱們北方丟了整整一個州,現(xiàn)在武英侯出馬,我估摸著 那小狼崽子的腦袋是沒幾天可以戴了?!箶傊饕荒樀牟恍?,聽得身邊隨從一個勁 的生悶氣,又不好說些什么。 可白風(fēng)烈卻全然沒有聽進(jìn)心里,他對沐妘荷的興趣在此時超越了所有的一切 ,彷佛這才是他冒險混進(jìn)云陽的最大目的。 于是一個極其大膽的念頭慢慢在心頭萌芽直至瘋長…… 進(jìn)宮后,周慕青還是一肚子的怒意,忍不住貼著沐妘荷問道,「將軍,剛剛 為何不讓我殺了那小崽子?」 沐妘荷這一路都未能將那張略帶青澀的面容徹底甩出腦海。她看著不遠(yuǎn)處的 大殿,凝神靜氣努力將所有的雜念都暫且扔至一邊。 從兩國入侵之時,她便已然開始著手計劃,甚至可以說這十年間她都從未放 松過自己的計劃。眼下時機(jī)已成,斷不能有任何疏。 「小不忍則亂大謀,眼下不可有民怨,當(dāng)街殺人,何以服眾?!?/br> 「屬下明白了?!怪苣角嗤撕罅艘徊剑瑳]再說話。 大殿外,沐妘荷摘下佩劍隨手扔給了周慕青,一撩罩袍,意氣風(fēng)發(fā)的踏入殿 中。 武英候進(jìn)殿免脫履襪,因而自從她上殿的那一刻,滿地跪伏的群臣便已然聽 到了那重履踏地和玄甲碰撞之聲,整個大殿的死寂也借此得以被打破。 白之看見沐妘荷的第一眼,剛剛的銳氣就全沒了。他這輩子唯獨(dú)怕的便是 這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