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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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曼,停下!” 他一邊大吼,一邊催促騎士吹響號角。 嗚嗚的號角聲響起,前方塵土翻滾,蹄聲似驟雨,大王子和勇士們仍在沖鋒,刀光閃閃。 遠處的商隊護衛(wèi)似乎完全不懼大王子,面對著兇神惡煞、從四面八方撲向商隊的葉魯騎士,依然昂首挺胸,高舉著旗幟,一動不動。 雪后初晴的燦爛日光落在那面迎風招展的旗幟上,那是一面雪白的旗幟,上面繡滿繁復花紋。 護衛(wèi)舉著旗幟,橫刀立馬,沉著鎮(zhèn)靜。 仿佛這一桿旗子足可以抵擋千軍萬馬。 部下嚇得魂飛魄散,飛馳上前,搶過號角自己吹了起來。 號角長鳴,響徹天際。 勇士們訓練有素,聽到飽含警告意味的號角聲,立刻勒馬,沖在最前面的大王子也一拉韁繩,皺眉回頭。 部下驅馬狂奔,用突厥語朝著大王子大吼:“伏曼,那是王庭的商隊!是佛子的臣民!” 大王子臉色沉了下來。 山坡上,瑤英驚訝地挑眉。 見商隊就搶劫、見部族就掠奪的大王子居然放下任他宰割的肥羊,回頭了。 他朝著商隊吐了口唾沫,好像怒罵了幾句什么,在部下的勸告下?lián)荞R轉頭,帶著勇士們往回走。 而那支舉著旗幟的商隊很快恢復了秩序,胡商回到隊伍最前方,琵琶聲再度響起。 他們似乎完全不把殘暴的大王子放在心上,繼續(xù)馳向河邊。 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從容不迫中帶了些紆尊降貴般的傲慢。 瑤英下了山坡,回到葉魯部。 部下在帳篷前小聲勸告大王子。 大王子臉色陰郁。 部下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伏曼,你忘了可汗的警告嗎?” 大王子陰惻惻地看一眼遠處的商隊,拂袖而去。 不一會兒,傳來駿馬的慘叫聲,大王子在河邊鞭打馬匹泄恨。 烏孫馬受驚,發(fā)出不安的噴鼻聲。 瑤英摸摸愛駒的脖子安撫它,抬起頭,望向不遠處那支傲慢的商隊。 這支商隊人數(shù)不算多,除了十幾個穿錦袍、戴氈帽的胡商,剩下三十多人都是身著輕甲、腰佩彎刀箭囊的護衛(wèi)。 和葉魯部勇士所穿的輕便騎裝不同,商隊護衛(wèi)身上穿的銀色輕甲做工精致,式樣華麗,不像甲胄,更像是禮服,甲衣之下清一色的玄色織錦小袖袍衫,衣擺上繡有銀色卷草紋。 在涼州,能穿得起這種衣料的人只有各個部落的首領。 顯然,這是一支富裕的商隊。 難怪大王子看到他們時會那么激動。 大王子暴虐殘忍,貪得無厭,為什么突然收手? 瑤英目光脧巡了一周,看到那面嚇退大王子的旗幟,雪白的旗幟上以金銀繡線簇滿華麗的金色紋路。 葉魯部很多人信奉拜火教,戰(zhàn)旗是黑紅色的,氣勢非凡。 護衛(wèi)的旗幟竟然是白色。 瑤英回到馬車上,問塔麗:“大王子他們剛才說了什么?那支商隊是什么人?” 部下和大王子交談時用的是他們部落的語言。 塔麗小聲道:“奴聽他們說,那支商隊是西域王庭幾大氏族的私兵?!?/br> 怕瑤英聽不懂,她頓了一下,接著解釋,“王庭遠在西域,比高昌還遠,是一座古老的圣城,因為高貴的佛子居住在那里,所以西域各國稱呼圣城為王庭,佛子是君主,統(tǒng)領各個小國、部落,有四個強盛的氏族效忠于他。西域的部族都信佛,只要佛子一聲令下,從國主到臣民都得聽他的?!?/br> 瑤英沒想到會聽到王庭這兩個字:“王庭的私兵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兩地相隔如此遙遠,而且中間還橫亙著八百里流沙河,王庭的私兵為什么要千里迢迢來河隴? 塔麗答道:“這奴就不清楚了,奴以前在故國的時候,王庭已經衰落,那時候佛子還被軟禁在佛寺里,沒有人聽從王庭的指令……” “大王子他們說,王庭私兵這兩年來往于河隴和西域,好像是在和北邊草原部落做生意,他們打著佛子的旗幟,河隴的部落不敢劫殺他們?!?/br> “他們都說,佛子是阿難陀的化身,有無邊神通,誰敢劫殺佛子的臣民,一定會遭天譴。” 瑤英有些詫異。 西域的佛國君主,自然就是那個讓北戎一直深深忌憚的曇摩羅迦無疑了。西域諸國有一半信佛,愿意追隨佛子,不足為奇,但是諸胡部落野蠻,信仰雜亂,曇摩羅迦的名聲在河隴怎么也這么響亮? 一面旗幟就把葉魯可汗的部下嚇得魂飛天外,讓大王子忍氣吞聲,眼睜睜看著肥羊在他面前慢條斯理地來回晃悠而不能下手…… 瑤英不禁懷疑:莫非那個和尚真的有神通? 不管曇摩羅迦有沒有真神通,打著他旗幟的商隊安然無恙地逃離了大王子的魔爪,補充了飲水后,又慢悠悠地離開。 歡快的琵琶聲回蕩在荒蕪的戈壁之上。 大王子臉色陰沉,猛地轉身,拔出隨從腰上的佩刀,一刀斬下。 被他鞭打得奄奄一息的駿馬發(fā)出了最后一聲悲鳴,馬頭滾落,鮮血噴灑而出,染紅了河畔。 葉魯部繼續(xù)進發(fā)。 夜里,他們停下夜宿,瑤英睡在帳篷里,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她立刻起身披衣,握住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謝青掀簾進了帳篷,小聲道:“公主,是大王子那邊傳出的聲響?!?/br> 他怕大王子欺侮公主,夜里一直注意著大王子的動靜。 瑤英皺了皺眉。 謝青盤腿坐在瑤英面前:“就快到葉魯部了,大王子應該不敢輕舉妄動,我今天守在這里,公主接著睡吧?!?/br> 瑤英精疲力竭,沒有多想,嗯了一聲,躺下接著睡。 翌日早上,他們草草用了些干糧,啟程趕路,卻遲遲不見大王子的身影。 大王子的屬下說他嫌干糧粗劣,昨晚打獵去了。 葉魯可汗的部下聞言,暴跳如雷,正要騎馬追出去,東邊傳來雨點似的蹄聲,大王子和勇士們回來了。 他們一個個喝得醉醺醺的,馬鞍旁掛著新鮮宰割的畜rou和不知道從哪里搶來的毛氈。 部下無奈地嘆口氣,不敢當眾指責大王子,下令隊伍出發(fā)。 兩天后,他們終于抵達葉魯部的牙帳。 瑤英下了馬車,在鼓樂聲中被簇擁著來到牙帳前,還來不及打量她將要生活的部落,一個熟悉的高大挺拔的身影忽然出現(xiàn)在她眼前。 她錯愕地瞪大了眼睛。 李玄貞立在牙帳前,面色憔悴,胡子拉碴,淡淡地瞥她一眼,鳳眼微垂,手指緊緊攥著刀柄。 第33章 下毒 連綿無際的雪原上矗立著起伏的山丘, 一道清澈河流從山谷中蜿蜒而出,流過平原。 一座座幾乎隱沒在雪中的氈帳散落在山丘下的河道旁, 可汗從大魏迎娶的文昭公主到來, 帳中人們蜂擁而出,歡欣鼓舞。 帳前擠滿了人, 處處歡聲笑語。 卻是陌生的語言,陌生的腔調。 李家兄妹倆站在牙帳前,相對無言。 一如幾年前, 他們發(fā)現(xiàn)彼此的身份,立在船頭,默默凝望對方。 赤壁磯頭,一目煙波。 牙帳木門從里面拉開,葉魯可汗走了出來, 目光落到風塵仆仆、滿面倦色, 仍然不掩容色的瑤英身上, 高興得直搓手,蒼老的臉溝壑縱橫,拍拍李玄貞的肩膀, 笑道:“文昭公主平安抵達,太子可以放心了。” 說著, 不等李玄貞開口, 殷勤地拉開簾子,請瑤英入帳。 瑤英目不斜視,從面色陰沉的李玄貞身前走進牙帳。 李德定下婚期后, 李玄貞率軍去了涼州,這會兒他本該鎮(zhèn)守涼州,怎么會隨葉魯可汗一道回了葉魯部? 難道他非得親眼確認她和葉魯可汗成婚才能安心? 葉魯可汗跟進牙帳,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干笑了兩聲,道:“公主一路勞頓,今晚好好休息,明晚就能舉行婚禮?!?/br> 他的漢話說得并不熟練,咬字遲緩。 瑤英垂眸不語,露出疲憊不堪之態(tài)。 葉魯可汗看著她頸間露出的一截雪白嬌嫩的肌膚,心道一定比羊脂還要嫩滑,恨不能立馬嘗嘗滋味,又看她眉宇間滿是倦色,心疼不已,心想漢人公主嬌柔靦腆,講究禮儀,年紀又小,不能太粗野嚇壞了她,搓了搓手,帶著人離開。 帳門剛剛合攏,瑤英便跌坐在了氈毯上,塔麗和阿依跪在一邊,為她取下頭上沉重的花冠步搖。 塔麗同情地道:“公主,可汗雖然年老,卻身體壯健,而且很疼惜您。奴聽葉魯部的人說,可汗從來沒有對一位夫人這么體貼入微。” 瑤英沒說話,摘下鬢邊的發(fā)簪珠翠,滿頭烏黑青絲披散下來。 她渾身骨頭酸疼,什么都不想思考,伏在長榻邊,閉上眼睛假寐。 睡一覺就好了,睡飽了養(yǎng)足力氣,才能去應對這陌生的環(huán)境。 帳門傳來響動,一柄偃月形彎刀挑開簾子,風雪涌入,黑色皮靴踏入牙帳。 瑤英聽到聲響,睜開眼睛,掃一眼那雙靴子,示意胡婢和謝青都出去。 帳中只剩下她和李玄貞。 瑤英依舊蜷在長榻邊,豐艷青絲瀑布般傾瀉而下,鋪滿半張氈毯,像只慵懶的貓。 “長兄要留下觀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