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這個夏天過得充實又無聊,相比放假,我反倒更喜歡早起上學(xué)的日子。雖然我和書院的學(xué)生們完全不熟也沒說過話,但至少有種我是他們中一份子的感覺。 小石頭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了,梁宥寧據(jù)說也跟梁老爺去學(xué)習(xí)了,我現(xiàn)在每日除了上工就是吃飯睡覺,唯一的休閑娛樂活動是回梁府的路上在街上游蕩一會兒,去襄河邊坐坐發(fā)發(fā)呆。 有些時候真的會有種天大地大,就我是孤身一人的感覺。但下一秒又會想,我現(xiàn)在有屋檐能給我躲雨,每天都能吃得很飽穿得很暖,還有什么不知足,矯情個什么勁兒呢。 身體適應(yīng)了這種勞累程度后,我的精力反而一日比一日好了起來,不再是剛開始那樣每日回府之后,都跟被暴揍了一頓似的,只能躺床上奄奄一息地一動不動。 沒什么事兒干,也不是很困的時候,我看起了梁宥寧借給我的書。 他前后借過許多書給我,我如今在看的這些書還是上次他拿過來的那些。時間很多,我又充分耐心,這次的書格外地能看進(jìn)去。如果夫子之后給我們講授這些,我想我應(yīng)該能有一些進(jìn)步。這樣想來,就更加盼望去書院念書了。 除此之外,閑下來的時間多了,我東想西想的時間也多了。 我今年十六,來了梁府之后開始去書院念書,這樣算下來也有六年了。這六年間,好像沒太大長進(jìn),這是我今年夏天再次有了清晰認(rèn)識的一件事兒。 雖然關(guān)系不親近,但確實是一塊兒長大的書院的學(xué)生們,他們的志向一日比一日清晰和堅定,未來于他們而言,不是霧蒙蒙的伸手不見五指的混沌,而是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實在。 藥鋪老板的兒子也才十八歲,雖然他爹還沒讓他獨(dú)立坐診,但很多治療的病人的工作實際上就是他完成的,病人們也特別信任他。據(jù)說去年南方洪澇,他還去義診了叁個月。 小石頭一直以來都挺忙的,我們平時都是說些輕松的事兒,但我知道他一直有在按他自己的計劃往前走。他那么聰明,那么能干,我知道他以后想干什么都一定能干成。 梁宥寧自小都是被當(dāng)做梁府接班人培養(yǎng),遠(yuǎn)近聞名的文武雙全,我聽街上的人說,去年秋獵他還拿下了特別矚目的成績,好好地出了一次風(fēng)頭,當(dāng)然我知道他不是那種愛出風(fēng)頭的人?;噬弦矊λ澴u(yù)有加,日后前途無量。 我呢,自小就沒什么一定想要做到的事情,只有喜歡梁宥寧和發(fā)呆這兩件事情堅持得久一些。梁夫人之前單獨(dú)提醒過我,滿了十八歲還該不該繼續(xù)呆在梁府,我自己心里清楚。 我是挺清楚的,我也不會繼續(xù)賴在這兒,我拼命攢錢,也想早點搬出去。確實不太好意思,這么多年給別人帶來包袱和不痛快。 但是我未來想做什么,想成為什么樣的人,我確實也還沒想好。我目前的計劃是,在京城找個住的地方,再找份活兒養(yǎng)活自己,有空的時候看看梁宥寧,差不多就是這樣了。更遠(yuǎn)的還沒什么結(jié)果,是真的,沒什么長進(jìn)。感覺自己念書也沒念出什么名堂,挺辜負(fù)我娘的良苦用心和梁老爺?shù)膸椭摹?/br> 有時候洗碗也會出神,就在想這些有的沒的。店里的大師傅們每天干活也都挺有精神頭的,看上去很喜歡自己做的事情,我是遠(yuǎn)遠(yuǎn)比不上的。 想多了這些之后,時隔幾年,我夜里睡不著的情況又出現(xiàn)了。經(jīng)常覺得自己就像踩在云里的人,腳下并不是實實在在的,我的未來在哪兒還不知道,我喜歡梁宥寧這件事情也看不到什么未來。 話本子里懷春的少女會希冀與自己喜歡的人終成眷屬,我連想都不敢想,我們倆之間云泥之別,又太多阻礙,現(xiàn)在能喜歡多一日就是一日。梁宥寧若日后真有了喜歡的女子,甚至是到了成家的時候,我估計是連此前計劃的在京城里找份活兒,偶爾看看梁宥寧,也是做不到的,跟給自己上刑似的難受。我一點也不堅強(qiáng),遇到困難就只想躲起來。 過了幾日葵水如期而至,娘說葵水來的時候女子的就容易心性不穩(wěn),想東想西,我算是明白我為啥突然想了那么多了。 這次不知是不是因為我洗了涼水澡,尤其腹痛難忍,去洗碗的時候差點沒把嘴巴咬破,彎腰的時候難受得我只想蜷成一團(tuán)趴著。也因此被管事兒的大師傅訓(xùn)了,說我動作怎么這么不利索,想偷懶就走人!嚇得我忍著疼把腰板抻直了些,埋頭瘋狂洗碗,他這才嘟嘟囔囔地回去干活了。 連續(xù)好幾日回府的路上,經(jīng)過豆腐腦的攤子,我都好想買上一碗熱騰騰的,吃下去暖暖。最后還是咽了咽口水忍住了,晚上蓋被子蓋厚點兒給自己捂捂就算了。 身體難受了,但額外的收獲是,久違地夢到了我娘。夢里的她還是那么漂亮,我跑到她懷里趴著不愿起身,說著我好想她。她跟以前一樣,溫柔地摸摸我的腦袋,說“卿卿辛苦了”。 我醒來懵懵的,看著床頂好久才回過神來,這不是我娘的那間房,我娘也已經(jīng)走了六年了。 我下床之后,心血來潮拿出紙筆,除了抄書之外,自己動筆寫點東西。我給我娘寫了封信,好像這樣她就能聽到我說話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