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女點(diǎn)頭道：“也只有她會在這里約男人了。別的女人有男人看著呢，誰敢啊。您說是不是？”

    老太太將手鐲在衣角上擦拭，說道：“衣服就算了，這手鐲還算值錢，還給她得了?！?/br>
    “她不會要的。”婦女捂著嘴笑道。

    “不要？銀的嘞！”老太太后知后覺道。

    她們兩人摘完菜，回到家里歇了一會兒便去了劉寡婦家。

    劉寡婦家養(yǎng)著一只貓，夜夜叫，吵得周邊人睡不著。有人說那貓跟劉寡婦一樣，發(fā)聲是為了勾引異性過來。那貓?zhí)貏e兇，撓傷過好幾個人。

    老太太和那個婦女去的時候，劉寡婦正在睡午覺。

    “進(jìn)來坐吧。”劉寡婦懶懶地說道。她長得比較豐腴。見來者都是女人，連衣服都懶得整理，就這樣半敞開著。稍微瞥一眼，里面就看得清清楚楚。

    老太太后來說，她看見劉寡婦的胸脯上有幾道抓痕。聯(lián)想到在菜地邊看見的情形，老太太耳邊又響起了那個婦女說的話。

    那個婦女還不敢進(jìn)門，左瞄右瞄。

    劉寡婦道：“貓也在睡覺，還沒醒。”她的臉上還有竹床印出的一條一條的紅色印子。這印子跟那抓痕不一樣，抓痕上有破裂的皮屑。

    那個婦女腳步輕輕地走進(jìn)門，笑道：“我跟她老人家都摘完菜回來的，你還睡覺呢！是不是昨晚做什么事沒睡好覺??？”

    劉寡婦淡淡道：“才不是。我反正沒什么事，坐久了就會困，只好多睡睡覺?！?/br>
    老太太將銀手鐲掏出來，說道：“這是你丟的手鐲吧？我在菜園地旁邊撿到的，喏，還給你?！?/br>
    劉寡婦摸了一下手腕，臉上一驚，但嘴里連忙說道：“這……這不是我的。我的手鐲放在柜子里呢?！?/br>
    那個婦女朝老太太擠眉弄眼道：“我就說了吧，她不會要的?！?/br>
    劉寡婦爭辯道：“不是我的我怎么要？”

    那個婦女皺眉道：“既然不是她的，您老人家自己收著就好。”

    老太太堅持道：“要不，你去柜子里看看鐲子還在不在？”

    劉寡婦尷尬地笑了笑，轉(zhuǎn)身回了臥室。接著，老太太和那個婦女聽到屋里動靜很大的開柜關(guān)柜聲。然后劉寡婦走了出來，似乎是充滿感激地對她們說：“在呢。我的手鐲還在柜子里。您這個鐲子肯定不是我的。”

    老太太朝她的手上看去，她并沒有將手鐲戴上。

    “那……我這個手鐲怎么辦？”老太太囁嚅道。

    “就像她說的，您老人家自己留著唄?！眲⒐褘D訕訕道。

    65.

    那個手鐲只是一個開始，老太太后來還撿到許許多多的東西，都是值錢的玩意兒，可是就算找到了失主，失主也會說那東西不是自己的。老太太的八仙桌的抽屜里被這些東西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她的八仙桌原是沒有抽屜的。她不想將這些本不屬于自己的東西放到衣柜里，便叫木匠在八仙桌下加了兩個抽屜，專門用來裝這些東西。手鐲、戒指、項(xiàng)鏈、現(xiàn)金等不一而足。她甚至希望某個晚上家里來個小偷，將這些東西盡數(shù)偷去，這樣她的心反而好受些。

    可是等到八仙桌的兩個大抽屜已經(jīng)裝不下新來的東西時，仍沒有小偷光顧老太太的房間。老太太卻仍然接二連三地?fù)斓胶脰|西。

    每天晚上，老太太都能聽到房梁上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聲。她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不會再在半夜爬起來看。

    那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舴路鹗菍W(xué)校的鈴聲，這些錢財就如聽到鈴聲的學(xué)生們一般，迅速朝這里聚集。

    老太太后來說，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到了村辦的小學(xué)。她看見禪初在學(xué)校門口敲著一個鐵塊，完全是一副小學(xué)老師的模樣。那時候的小學(xué)條件比較艱苦，沒有電鈴，上下課的鈴聲全靠老師用一根鐵棍在吊起的鐵塊上敲打出不同節(jié)奏的聲音。比如“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敲一下，接著連敲幾下，再敲一下，又連敲幾下，這就是上課的鈴聲。比如，“當(dāng)，當(dāng)，當(dāng)……”一下一下地慢慢敲，這就是下課的鈴聲。

    她看見村辦小學(xué)的學(xué)生們聽著禪初的鈴聲聚集或者散去。那些學(xué)生們打扮奇怪，個個頭上都有裝飾。老太太仔細(xì)一看，原來學(xué)生們將她撿到的東西都戴在頭上。本該戴在別處的手鐲、戒指等物件也戴到了頭上。

    老太太從夢中驚醒，耳邊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聲還在延續(xù)。她知道，那是房梁上的銅錢在響。

    “您老人家再這么撿下去，可要發(fā)大財啦！”

    “哎，你這說得不對，老太太她已經(jīng)發(fā)大財啦！老擔(dān)貨郎挑了一輩子的擔(dān)子，賺到的還不及她這段時間撿的多?！?/br>
    村里人經(jīng)常在她耳邊說這些半是羨慕半是諷刺的話。

    也已經(jīng)有人偷偷找到老太太，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央求老太太告訴他們其中的秘訣，好讓他們也發(fā)發(fā)偏財。

    老太太就問：“你們家里的主梁上掛了銅錢沒有？”

    來者回答道：“肯定要掛啊，沒有銅錢也會找個硬幣掛著，招財嘛?！?/br>
    老太太又問：“你們家掛的銅錢或者硬幣晚上會出響聲嗎？”

    來者回答道：“沒有?！?/br>
    老太太告訴他們：“你得讓它出響聲才行?！?/br>
    前來詢問的人是不是相信了老太太的話，不得而知。他們是不是想盡了辦法讓家里主梁的招財幣響起來，也不得而知。

    老太太卻下定決心要將自家主梁上的銅錢取下來，讓它不再作響。她心想，也許是禪初的招財術(shù)使銅錢響起來的，取掉銅錢，不就破解了招財術(shù)嗎？同時促使她要取掉銅錢的還有那個夢。

    一次晚飯后，老太太借來了別人家更長的樓梯，親自爬到主梁下方，將釘著銅錢的那顆釘子撬起，然后取下了那枚“乾隆通寶”。由于過久的摩擦，銅錢的四方孔幾乎被磨成圓形孔。老太太將它跟撿來的東西放在一起。

    當(dāng)天晚上，她沒有聽見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她睡得特別好特別沉，一個夢都沒有。

    第二天早上，她剛睜開眼睛，就聽見外面有人在喊：“哎呀，她家失盜了！你看看這個洞，肯定是小偷挖的！”接著外面的人唧唧喳喳起來。

    老太太起來一看，原來是幾個提著一桶桶的衣服準(zhǔn)備去洗衣的家庭婦女。她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地方，正是自己的屋側(cè)。老太太慌忙趕過去，看見墻角邊上一個“大老鼠洞”，足夠容得下一個人爬進(jìn)去。通過那個“大老鼠洞”，可以看到她非常熟悉的衣柜腳。

    “哎呀，老太太出來了啊。您老人家昨晚沒事吧？怎么被小偷挖了墻角還不知道??？”之前跟著她去劉寡婦家的婦女湊了過來，關(guān)切地問道。

    老太太搖頭道：“還真不知道。我才起來，沒發(fā)現(xiàn)屋里有異常啊?！?/br>
    “東西沒有丟？”另一個婦女問道。

    聽她這么一問，老太太想起昨晚取銅錢的事來。她慌忙回屋里去看。幾個多事的婦女唧唧喳喳地跟著進(jìn)了屋，像跟在老太太后面的一群麻雀。

    乍一看，屋里整整齊齊。大家又去被挖的房間看，除了洞口有些散落的泥土，其他地方似乎沒有被動過。

    “難不成是洪家段的鼠仙來挖的？哪有不求錢財?shù)谋I賊嘛！”一個婦女感慨道。

    與老太太去劉寡婦家的婦女說道：“他不會是沖著您老人家撿來的東西來的吧？”

    老太太心中也是這么想。她來到八仙桌旁邊，抽開了仍舊透出清新的原木味兒的抽屜。里面空空如也。不，抽屜最深處的角落里，還躺著一枚銅錢。

    果然，小偷是沖著抽屜里的東西來的。

    “看來我的財運(yùn)到頭了?！崩咸蛑敲丁扒⊥▽殹闭f道。她如釋重負(fù)，可又對被挖壞的墻壁心疼不已。那得花錢請人來修補(bǔ)。

    從那之后，老太太沒再撿到過值錢的東西。

    半個月之后的一天，老太太借了錢去鄰村的瓦匠家還債。瓦匠幫她修好了墻角，但是工費(fèi)一直沒結(jié)。

    老太太被瓦匠留在家里吃了午飯，又跟瓦匠媳婦聊了好久的家長里短，看到太陽快要落山才起身回家。

    這次走到家門口，她又發(fā)現(xiàn)出門前鎖上的門此時是虛掩著的。她心中一驚，難道家里又進(jìn)小偷了？該偷的東西已經(jīng)被偷走了啊！

    她走到門前，聽見里面一個聲音在念叨：

    小財進(jìn)，偏財出。

    今日來換錢，只為討錢母。

    莫怪人貪心，錢要做用途。

    天官、地官、水官，守住陰財庫。

    惡鬼、善鬼、中鬼，來作招財術(shù)。

    貔貅天祿避邪，蟾蜍只吞不吐……

    66.

    老太太推開門來，禪初正對著她笑靨如花。

    “你……你怎么又來了？”老太太驚訝道。

    “那么多人想要都得不到，您老人家為什么還要故意損壞呢？”禪初的眼睛微紅，好像是剛剛哭過。

    “我心里不安?！崩咸f道。

    禪初嘴角歪出一個笑，說道：“雖然您故意讓它們丟失了，但是畢竟曾經(jīng)因?yàn)槲叶玫?。我?guī)土四淮危脦臀乙淮?。?/br>
    “幫你？”老太太愣了一下。

    “是的。”

    老太太嘆了一口氣道：“你叫我?guī)途褪橇?，何必這樣呢。該幫的我不會不幫啊?！?/br>
    “我這么做就是防止你不幫我?！倍U初冷冷道。

    “傻姑娘，你叫我給他帶衣，我不給你帶了嗎？你干嗎這么想呢？”老太太苦笑道。她看見墻上又插了三根香，便說道，“我都不要了，你還弄這個干什么。我真的不需要?！?/br>
    “剛聽說您的房子失盜的時候，我還以為是我的招財術(shù)沒有做到位。剛才一試，原來是您老人家自己破財。您知道不知道，當(dāng)初董靜求我給他作招財術(shù)，我要什么他就給什么，與您的反差太大了?！苯又?，禪初嘆了一口氣，將墻上的香抽了下來丟在地上，然后將香火碾滅。雖然香火本來不亮，但屋子里似乎因?yàn)橄慊鸬南缍盗瞬簧佟?/br>
    “他求你作過招財術(shù)？我聽他媳婦說他做什么生意都賺，難道就是因?yàn)槟?？那天前來找他的人也有些奇怪。按你這么說，我倒有幾分清楚了?！崩咸叵朐诙o家發(fā)生的一切，包括那個晚上從董靜媳婦肚子里傳來的蛙鳴聲。

    “是的，我對他遵守承諾，他卻對我背信棄義。他有點(diǎn)兒小問題，我都想著給他解決。他嘴角生瘡，我都讓您給他帶去醫(yī)治的良方?！倍U初伸出手指在眼角抹了抹。

    老太太恍然大悟，說道：“你是癩蛤蟆變的？難怪那天我見董靜的嘴角潰爛，第二天就好了，我聽說癩蛤蟆的皮是治爛瘡的良方，你那衣服就是癩蛤蟆的皮吧！嘖嘖，原來是這樣！你對他這么好，莫非是……”老太太用柔和的目光看著禪初。

    禪初點(diǎn)點(diǎn)頭。

    “可是他已經(jīng)有妻子了啊?！崩咸?。

    禪初憤憤道：“在我之前，他是沒有這個妻子的。是他背信棄義，背叛了我。但我從來不恨他，我只恨他的妻子。我仍然希望我們能在一起。我不會讓他們兩人好好過的。尤其是他妻子，我不會讓她生出他們兩人的結(jié)晶來的！”她憤怒的時候與剛剛判若兩人。

    “所以，他妻子接連幾次懷不上，只生下了青蛙子，也是你弄的？”老太太猜測道。

    “是的?！倍U初并不否認(rèn)，她的嘴角甚至多出一絲得意的笑。

    老太太倒抽一口冷氣。

    “你……你怎么……能這樣……”老太太的話說得不利索了。

    禪初走近老太太，扶著她的肩膀說道：“您老人家不要害怕，我不會害您，只需要您幫我做點(diǎn)兒事就行?！?/br>
    “做什么？”老太太問道。

    禪初淡然一笑，但那個笑讓老太太渾身發(fā)冷。她說道：“幫我吃掉董靜的妻子?！闭f完，她將一個小黑團(tuán)交給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看，小黑團(tuán)由一層油紙包裹著，里面的東西漆黑如碳粉。

    禪初安慰老太太道：“不用害怕，開玩笑呢。我怎么能吃掉她呢？我的意思是，這次不讓她肚子里的……那就按你們的說法，將它叫做青蛙子吧……讓她生不下青蛙子，這個東西可以讓她肚子里的青蛙子生不下來。而那些青蛙子就會一直寄生在她的身上，把她當(dāng)做它們的營養(yǎng)提供體，把她活活地‘吃’掉……”

    老太太手一抖，將小黑團(tuán)丟了出去，哆嗦道：“我還以為你是個好姑娘，沒想到你這么蛇蝎心腸！我不知道董靜跟你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你不應(yīng)該這么害他媳婦。她可是無辜的！你走吧，我是不可能幫你害人的?！?/br>
    禪初靜靜地聽她把話說完，不屑地皺皺眉，說道：“怎么說呢，害人的是我，你是救人的。你不用有心理負(fù)擔(dān)?！?/br>
    “那你給我這個東西是什么意思？”

    “老人家，您想想，她就這么懷一次，生一次，結(jié)果懷的生的都是青蛙子。她能耗多久？她現(xiàn)在的身子越來越差，已經(jīng)耗去了不少精氣。這就像服毒藥，慢慢折磨死。那還不如給她一個痛快。我給您的東西就是讓她解脫的好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