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白芷笑起來:“謝殿下。” 除夕這日,陸珩醒得早, 他在床上躺得久了, 四肢有些僵硬,想下地走一走,鳳青梧特地問了白令令陸珩能不能下地走。 白令令給陸珩摸了脈,勉強點了頭:“最多只能在臥房和客廳走兩個來回?!?/br> 鳳青梧面色一喜, 已經(jīng)能下地行走了,說明陸珩恢復的速度很快,她和黃藤小心翼翼地扶著,怕他動作太大,扯到身上的傷口。 兩人扶著陸珩在客廳坐下,陸珩問起昨日他離開大朝殿后發(fā)生的事情來。 “沒發(fā)生什么事情,朝臣們都挺乖的,”鳳青梧佩服陸珩的魄力,幾句話就讓滿朝文武都不敢再造次了,“等明日行了登基大典,后面的事情就會逐漸順當起來了。” 她有種看見了曙光的感覺,萬分慶幸自己當初的心狠手辣。 幸好,陸離死了。 倘若陸離沒死,她和陸珩如今必定身陷囹圄,又或許,他們已經(jīng)死在汴京。 “如今朝中勢力盤根錯節(jié),臨修想要坐穩(wěn)那個位置,只怕沒那么容易,現(xiàn)在支持他的都是我的勢力,一旦我離開汴京,他怕是壓不住那些人?!标戠裾f到底還是不放心大燕。 陸臨修若是鎮(zhèn)不住人,大燕朝堂就會一片混亂,屆時,誰也不知道還會發(fā)生什么事情,或許這種謀朝篡位的事情還會發(fā)生,也或許…… 誰也說不準。 鳳青梧沒應聲,她不知道該如何接陸珩的話,她知道陸珩說得對,陸臨修從未入過朝堂,他年紀輕,沒有真正屬于他自己的勢力,這對于他而言,是極為不利的。 他想要坐穩(wěn)那個位置,怕是還需要三五年的時間。 可她不可能再在汴京待上三五年,她頂多再留三個月,就必須要離開。 可那時,陸珩還不能走,漓江水患還未徹底解決,大燕民心不穩(wěn),朝內(nèi)朝外都正是需要他這個丞相穩(wěn)住大局的時候,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做。 三月時間還未到,她卻仿佛又看到了他們分別的時候。 淡淡的愁緒將煙霧一樣逐漸將她包裹,鳳青梧逃避似的不想再和陸珩商討這個問題,她轉(zhuǎn)移話題道:“明日登基大典你不會去吧?” “沒打算去,等登基大典結(jié)束了,我再入宮。”陸珩道。 鳳青梧不愿意就某些問題多談,他也不勉強。 鳳青梧悶悶地“嗯”了聲:“我陪你一塊兒去。” 聽說登基大典舉行得很隆重,陸榮和許若蘭身為新帝的親生父母,親自前去觀了禮,陸臨修當日表現(xiàn)得極好,沒有出半點差錯,始終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模樣。 登基大典禮節(jié)繁瑣,就算是觀禮的人,也必須要表現(xiàn)得規(guī)規(guī)矩矩,鳳青梧沒有前去觀禮,因為一來要照顧陸珩,二來大年初一風大雪大,她也不愿意去受那份苦。 屋里燒著地龍,暖和得很,她就在屋里窩了大半日。 “新帝改年號為嘉興,希望大燕能在他的統(tǒng)治下欣欣向榮,而且三年內(nèi)賦稅減半,又大赦天下,除了這次參與造反的罪犯,其余罪犯,死刑改終身流放,終身流放改流放三年,終身□□改□□三年,其余罪犯當即釋放,聽說此消息一出,許多人大呼萬歲,高興得手舞足蹈的?!卑总聘P青梧說道,她是去廚房端膳食的時候,聽廚房的兩個老mama說的。 這種大赦天下的消息傳得極快,今兒一出門,大街小巷都在說這件事情,兩個老mama每日都要出門買新鮮的蔬菜,菜場人多口雜,她們會知道,也不奇怪了。 鳳青梧原是派人盯著朝中的動靜的,但是這個消息出來的時候她正在午睡,這也不是什么要緊事,所以白芷就沒有打擾她。 這會兒跟鳳青梧說起的時候,又復述了廚房那兩個老mama的話,將原本已經(jīng)是十分的好事,說到了十二分好,聽著就讓人心情愉快。 鳳青梧笑著朝陸珩道:“你們大燕國庫本就空虛,三年賦稅減半的主意,是誰出的?” “我出的,”陸珩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必須要讓百姓知道,他們的新皇是向著他們的,新皇為他們謀取了利益,他們才會由衷地敬服新皇,并站在新皇的這邊,這是他想要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的第一步。” “可國庫空虛的問題又怎么解決?” “慢慢來吧,一口氣又不能吃成一個大胖子?!?/br> 他們說著話,容姑姑進來道:“十三爺,殿下,宮里來人問十三爺您醒了沒有,說幾位朝臣們已經(jīng)在御書房等著您了,您若是醒了,就請您進宮一趟?!?/br> 鳳青梧皮笑rou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沒了你他們就沒主意了是吧?” 陸珩知道她為什么不高興,安撫地看了看她:“沒事,我現(xiàn)在身體好多了,等把朝中待處理的大事捋清楚,臨修會慢慢上路的?!?/br> 鳳青梧嘆了口氣:“算了,到底是我自己種出來的果?!?/br> 御書房鳳青梧不適合進去,就在御書房旁邊的偏殿等陸珩,有穿著管事姑姑衣著的中年女人走上前來,朝鳳青梧斂衽道:“太后娘娘有請。” 如今的太后,就是之前的皇后了。 鳳青梧今日還是昨日入宮時的打扮,面上戴著面紗,她能瞞得過許多朝臣的眼睛,卻沒有瞞過太后,太后想見她,鳳青梧也不意外。 她讓黃杞在這里等著,自己帶著白令令前往永壽宮。 坤寧宮乃是皇后居所,先帝已經(jīng)下葬,新皇很快就要登基,所以太后娘娘早幾日就從坤寧宮搬到了永壽宮,如今就住在永壽宮里。 鳳青梧是第一次來永壽宮,相比坤寧宮的豪華奢侈,永壽宮就顯得簡約單調(diào),太后坐在正殿的主位上,旁邊站著幾個伺候的宮女。 鳳青梧讓白令令在門口等著,獨自走了進去,揭開面紗朝太后斂衽道:“娘娘安好?!?/br> “殿下多禮了,快請坐吧?!碧罂蜌獾?。 鳳青梧依言坐下,宮女上了茶,太后揚手讓身邊的人都退下,伺候的魚貫退了出去,轉(zhuǎn)眼殿內(nèi)就只剩下皇后和鳳青梧兩人。 鳳青梧端著茶盅,并不想和太后兜圈子,說道:“娘娘找我來,想必不是為了請我喝茶吧,娘娘想說什么,盡管開口就是?!?/br> 太后望著眼前稱得上還是小姑娘的女子,淡淡笑道:“殿下的性格倒和丞相不同,哀家以前經(jīng)常聽皇上提起丞相,說丞相是個悶葫蘆,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有什么話也不會輕易對人言,他所有的態(tài)度都表現(xiàn)在他的行動上,很容易讓人以為,他其實不會說話。” 鳳青梧:“先帝對丞相的評價還挺高的,我就不同了,我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始終秉著能動嘴解決的問題就不要動手的原則,和丞相的人狠話不多比起來,我就太過溫和柔軟了,不過這樣也好,畢竟有剛有柔,才能剛?cè)岵?,事半功倍,娘娘您說是不是?” 太后本意是想告訴她,她和陸珩并不合適,沒想到被鳳青梧兜了一圈,反而讓她搶了太后的話,把不合適變成了合適。 太后有瞬間的啞然。 片刻后,她道:“殿下怕是對你自己有些誤解,殿下可并不柔弱?!?/br> “女子本柔弱,我不柔弱的時候都是被逼的,倘若有人在我身前為我遮風擋雨,那我能比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柔弱,誰還不愿意當一朵被溫柔呵護的嬌花呢?您說是不是?” 太后一哽,忽然覺得和鳳青梧交流起來有些困難,眼前的姑娘很聰明,她知道自己想說什么,所以她無論說什么,她都能把她的話圓回來。 口齒伶俐得讓她有些無法招架。 太后干脆換了個話題:“不知丞相的身體恢復得如何了?” “昨日進宮還是強撐,今日好了些,若要徹底好,怕要等個三五年,若只是好上七八分,再休養(yǎng)三、四個月就行了,這三、四個月間,不能過于勞心勞力,按照大夫的話說,他的身體若不能好生養(yǎng)著,就只能再活三五年了。”她的表情憂愁起來,說話的情緒也變得不高了。 太后娘娘道:“三五年,也足夠了。” 足夠讓陸臨修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足夠讓混亂的大燕王朝恢復成井然有序且國力強盛的狀態(tài),她相信陸珩有那個能力。 鳳青梧聞言,忽然笑了下。 那笑聲既短暫又急促,含著幾分嘲諷,讓太后的眉頭陡然蹙起,眼里露出幾分不悅來。 “娘娘,我覺得您是個十分大氣的女人,不像我,小家子氣,別人欺辱我一分,我定要成倍地欺負回去,讓欺負我的人再也不敢欺負我,往后看見我都要繞道走,您知道我為何會這么認為嗎?”鳳青梧目光淡漠地望著太后。 “為何?”太后問。 “您的兒子,先太子殿下,死于二皇子和呂貴妃之手,死的時候極為痛苦,這件事若要追根究底地查,也不是查不清楚,可是先帝不讓查,讓害他的人逍遙法外,讓您活在痛苦和無法相報的仇恨之中,這是誰的錯?是先帝的錯,是二皇子和呂貴妃的錯。 “我若是您,定然恨透了先帝,又怎可能幫先帝收拾他留下來的爛攤子?”鳳青梧感慨道,“畢竟,先帝不追究當年的事情,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大燕需要繼承人,所以我說,您是個心胸寬闊的女人。” “殿下誤會了?!碧蟮馈?/br> “嗯?” “太子仁德,視大燕百姓為他自己的百姓,他泉下有知,當會希望哀家能為大燕百姓做力所能及之事,更何況他還留有一女,只有大燕好了,他的女兒才會好。” 鳳青梧敬佩道:“娘娘是有大格局的人,我等望塵莫及。” “殿下過謙了,哀家知道殿下和丞相有情,倘若先帝未去,丞相回到汴京不久后,先帝便會派丞相到大梁和親,只是誰也沒想到亂臣賊子會做出弒君殺父之事,亂了殿下原本的計劃,如果大燕安穩(wěn),哀家倒也愿意成全你和丞相?!碧笳f著,嘆了口氣。 鳳青梧早就明白太后的意思,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會如此直白地說出來,她原還想著與太后兜幾個圈子的,畢竟她們誰也無法讓誰退步。 倒不如兜圈子,打打太極就算完事。 先太子在世的時候,太后手上還有些權(quán)利,但后來先太子去了,又未留下兒子,那些依附太后和先太子的朝臣都逐漸換了主子,如今太后手上的權(quán)利并不多。 等禁軍的統(tǒng)領(lǐng)權(quán)移交到陸臨修的手上后,太后的權(quán)利就更少了。 她無法左右陸珩的意思。 鳳青梧根本不愿意和無法替陸珩做主的人多說廢話,加之陸臨修現(xiàn)在又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生活,她也不想得罪太后,讓陸臨修為難,遂而干脆道:“丞相如今傷勢未好,說這些未免太早了些,等丞相的傷勢好些了,娘娘再與丞相商談這些問題吧?!?/br> 她懶得管,鳳青梧心情煩躁。 而此時,御書房內(nèi),陸珩正與三公商議禁軍統(tǒng)領(lǐng)人選之事。 前禁軍統(tǒng)領(lǐng)已肖林海已經(jīng)在那場謀逆之戰(zhàn)中戰(zhàn)死,另外兩個副統(tǒng)領(lǐng)也已經(jīng)死了,后來皇后接管禁軍,臨時提拔了幾個四個副統(tǒng)領(lǐng)暫領(lǐng)要職,且先不說他們能力如何,單論他們乃是皇后的人,陸珩也不會繼續(xù)用他們。 當時讓皇后接管禁軍乃是無奈之舉,這種事情只能是暫時的,后宮干政決不能長久,尤其是皇后并非陸臨修生母,防人之心不可無,禁軍只能聽從皇帝一人之令。 “皇上的意思呢?”陸珩問。 此話一落,三公齊刷刷地望向陸臨修。 “皇上以為,是直接撤了幾個副統(tǒng)領(lǐng)的職位另選四個副統(tǒng)領(lǐng)和一個正統(tǒng)領(lǐng)讓他們一起開始當值好,還是您有其他更好的想法?”陸珩問。 陸珩對他的稱呼從“你”改為了敬稱“您”,陸臨修第一次聽的時候,險些給跪了。 這個稱呼對他而言,簡直太難以消化了。 他小聲提了一句,讓陸珩別用敬稱,陸珩卻道:“您現(xiàn)在是皇上,是大燕最尊貴的人,您要時刻提醒自己,所有人都應該敬您、怕您,不過一個稱呼而已,就受不了了?” 陸臨修被訓得趕忙搖頭:“受得了,受得了,您放心吧,受不了我也會受著?!?/br> “您自稱什么?” “……朕,朕受不了也會受著,十三叔放心吧。”陸臨修哽了哽。 陸臨修的腦袋飛快地運轉(zhuǎn)起來,他不像鳳青梧,正式入朝前還跟在女皇身邊學了三年,他是突然被趕鴨子上架,什么都得從頭學,好在他聰明,學起來也快。 他想了片刻,拿眼睛偷偷覷著陸珩的臉色,徐徐道:“四名副將暫時還是不動為好,等正統(tǒng)領(lǐng)上位后,再慢慢想辦法將他們一一剔除,選朕自己的人當值,朕覺得這樣做更好。剛移交權(quán)利的時候就剔除太后娘娘的人,怕會有人說朕是個白眼狼,防備著太后。” 雖然他確實有心防備太后,但總不好表現(xiàn)得太明顯。 陸臨修有點緊張,不知道他這樣的說法,陸珩是贊同還是不贊同,須臾后,他聽陸珩道:“皇上所言有理,就按照皇上的意思辦吧?!?/br> 陸臨修松了口氣,知道這一關(guān),他算是過了。 “至于正統(tǒng)領(lǐng)的人選,不知皇上和三公以為岳州軍的統(tǒng)領(lǐng)吳叢如何?” 陸珩突然提到這個人,三公都十分驚訝,吳叢在這次的平叛中雖然立了功,但是他們從未想到陸珩會推薦這個人,畢竟都不曾聽說吳叢和陸珩有私交。 陸珩緊接著又道:“此次禁軍損失慘重,原本的五萬禁軍只剩下三萬有余,正好岳州軍就駐扎在城外,將一部分岳州軍編入禁軍之中,方便吳叢領(lǐng)軍?!?/br> 如果吳叢在禁軍中有原本就屬于他的下屬,那就更容易帶動人心,他坐穩(wěn)禁軍統(tǒng)領(lǐng)這個位置就會更加迅速,而且,吳叢乃是八階高手,不怕手底下的人不服。 太傅道:“這倒是個好辦法,如果丞相信得過吳叢,老臣沒有意見?!?/br> 太師和太保也紛紛表態(tài),都沒有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