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陸珩端起茶盅喝了口茶:“你想我如何夸你?” “夸我倒是不必了,您口笨,也沒見您夸過誰,您就不必為難了,您幫著瞞著家里的人就成?!标懴鄷r道。 陸珩笑了笑:“幫你有什么好處?” “十三叔,你變了啊,您是我十三叔,您幫我,還想要好處,”陸相時憂傷道,“哎,看來今后我嫁了人,您也不會再對我好了?!?/br> “不會的?!标戠窠釉挼馈?/br> “嗯?” “我以前怎么待你,往后便會怎么待你,你且放心吧,等你嫁到許家,我與定王府便是你的后盾,不會讓你在許家受委屈的,”陸珩溫聲道,“你也不必事事做小伏低,若是他們許家的人敢欺負你,你就回定王府來,就算你娘不給你做主,我也會給你做主的?!?/br> “若是他們許家欺負我欺負得很了呢?”陸相時問道。 “那我會讓許嘉致主動與你和離,你且放心吧,有我在,你什么都不必怕。等你嫁到了許家,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必太過刻意逢迎?!标戠竦?。 “那我還不想嫁呢?!标懴鄷r道。 陸珩的臉沉下來:“還想嫁給剛剛那個南梁小白臉?” “他叫白令令。” 陸珩:“……這什么鬼名字?” “名字只是一個人的稱謂,叫什么又有什么所謂,重要的是這個人本身如何,是否品性高潔,是否本領過人,這話不是您自己說的嗎?”陸相時念叨道。 陸珩黑臉:“還頂嘴?” “不是我想頂嘴,是您本來就說過呀,您自己說的話自己都忘記了嗎?”陸相時一副我?guī)湍阆肫饋淼臉幼?,“我七歲那年,笑話別人的名字,您跟我說的呀。” 陸珩:“……我沒說過,你記錯了,名字是一個人的臉面,一個男人,名字卻叫白令令,說出去豈不是讓人恥笑,名字都這般,可見這個人也不怎么樣?!?/br> “十三叔,您是不是對人家有偏見啊?” 陸珩一聽,更是火大,他道:“他剛剛是在給你送東西吧?他可知道你是什么人?可知道你已經(jīng)訂了親?可知道給你送了東西,容易落下話柄?他在損你名節(jié),你還替他說話,我看你是被豬油蒙了眼睛,好壞都不會分了?!?/br> 陸相時被訓斥得不敢接話。 “你以后不準再和他見面,否則我打斷他的腿。”陸珩冷聲道。 “哦?!标懴鄷r悶聲悶氣地應了一聲,她默默地想,看來陸珩是真的生氣了,怎么突然間就發(fā)這么大的火氣,莫名其妙的。 陸珩起身道:“時辰不早了,回吧?!?/br> “可是我還想去醉仙樓吃叫花雞,下次再出來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我能不能吃了叫花雞再回去???”陸相時可憐巴巴地望著陸珩,“十三叔,叫花雞。” 陸珩真是拿她沒辦法:“走吧。” 醉仙樓人來客往,就連大門口都十分熱鬧,兩人剛走進醉仙樓的大門,身后忽然傳來喊聲,陸相時回頭,頗為意外道:“瑾瑤,好巧,你也是過來用膳的?” “是啊,好巧,”莊瑾瑤望見旁邊的陸珩,轉(zhuǎn)而斂衽朝陸珩行禮,“陸公子,有禮?!?/br> 陸珩點了點頭。 莊瑾瑤上前拉住陸相時的手:“我們好些天沒見面了,聽說你定親了,我有好些話想跟你說,難得在外面遇上,我們一起用膳吧?!?/br> 說完,莊瑾瑤一臉殷切地望著陸珩。 第20章 陸相時也望著陸珩,她難得和陸珩一起出來用膳,其實并不喜歡有旁人打擾,但是莊瑾瑤畢竟是她好友,今日難得遇上,實在不好拒絕。 “自是可以的?!标懴鄷r笑道。 陸珩不喜有外人在,進了包廂后就一直悶不吭聲,陸相時和莊瑾瑤輕聲說著話,莊瑾瑤湊到陸相時的耳邊,小聲道:“陸公子是不高興了嗎?為何不說話?” “你別管他,他原本就是這副樣子?!标懴鄷r低頭吃東西。 莊瑾瑤偷偷凝著陸珩。 他一個人坐在長桌的另一邊,用膳的動作慢條斯理的,矜貴得很。 莊瑾瑤看得移不開眼睛,她想起第一次見到陸珩的時候,那日下著雨,雨勢很大,她原在首飾店挑首飾,雨太大了,她便沒有走。 定王府的馬車壞了,車夫冒著大雨在修車,他撐著黑色的雨傘從馬車上緩步走下來,他腳上踩著黑色的長靴,雨水順著雨傘滑下,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他就那么安靜地站著,許多人從他的身側匆匆而過,他仿佛是一朵遺世獨立的黑蓮,冷峻、孤獨、且深邃。 那一刻,她覺得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眼里,心里,都只剩下那么一個人。 她與娘說,她喜歡陸珩,她想嫁給他,卻被娘狠狠地責罵了一頓,說她喜歡誰不好,偏生要喜歡陸珩,陸珩冷血無情,他任刑部侍郎的時候不知道多少人死在他的案子里,他做事從不講情義,誰要是犯了事,落到他的手里,都沒有好下場。 而且陸珩根本不想娶妻,曾經(jīng)多少媒人上定王府說親,汴京的姑娘提了一個又一個,可又有誰曾經(jīng)說動過他?這樣的人要么他的心原本就是冷的,要么就是他心底已經(jīng)有了喜歡的姑娘,可無論是哪種,陸珩都不是良人,嫁給他,只有受罪的份兒。 莊瑾瑤的目光像是被定住了,根本無法從陸珩的身上移開。 陸相時留意到莊瑾瑤一直盯著陸珩看,她卻不做聲,默默地低頭吃菜。 莊瑾瑤這樣,她早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陸珩就像一只會行走開屏的孔雀,他走到哪里都能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就連家里的幾個同輩姐妹都喜歡盯著他看。 但她們都和莊瑾瑤一樣,只敢偷偷地打量,不管明目張膽地看。 而莊瑾瑤又和她們不同,莊瑾瑤的眼里,多了幾分克制和傾慕,難怪莊瑾瑤總是問與陸珩有關的事情,今日總算有了答案。 用完晚膳,幾人相繼下樓,外面卻突然下起了小雨。 小雨淅淅瀝瀝地飄落,天色暗下,有小廝上前給陸珩送傘,一個冒冒失失的年輕人走得快,沒注意看路,突然朝陸相時撞過去,站在陸相時旁邊的陸珩忽然一把將陸相時拉開。 陸相時撞進陸珩的懷里。 她一抬頭,朝陸珩望過去,昏沉的光影下,男子冷冽的臉英挺俊俏,她的心驀然間一動,劇烈地跳動了起來,她不經(jīng)意地紅了臉。 “沒事吧?”陸珩輕聲道,他放開她,輕手將她額前被撞散的頭發(fā)捋到耳后,“小心點,站到我身后去?!?/br> “哦?!标懴鄷r乖乖地站到陸珩的身后。 莊瑾瑤忽地愣住。 有小廝送上傘,將傘撐開,舉在頭頂,低聲對陸相時道:“走吧?!?/br> 陸相時和莊瑾瑤打了招呼,躲在陸珩的傘下,由陸珩扶著上了駛來門口的馬車,莊瑾瑤呆呆地看著他們遠去,很久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她想,她沒有看錯,絕沒有看錯。 陸珩他,他看陸相時的眼神,她絕沒有看錯,不會錯,那是看,看心愛之人的眼神,那眼里是寵溺、呵護、克制和不舍。 陸珩他,他竟然…… 馬車轆轆前行,馬車里很安靜,陸相時靠在車廂壁上,聽陸珩漫不經(jīng)心道:“以后盡量少和莊姑娘往來?!?/br> “為何???”陸相時不解,“您看不慣人家???” “她心術不正。” “人家姑娘那是喜歡你,還不至于心術不正吧,您也太苛刻了,”陸相時嘀咕道,“人家也不過就是多看了您幾眼,怎么您還看不得了?” 陸珩淡淡地朝陸相時掃過去幾眼:“你見過幾個人,就會認人了?” “好,好吧,可莊姑娘對我還不錯的?!标懴鄷r做最后的掙扎。 陸珩:“嗯?” 陸相時吐了吐舌頭,喜歡陸珩的姑娘數(shù)不勝數(shù),她是討厭不過來的,所以看出莊瑾瑤喜歡陸珩后,她并無生氣,更沒有想過要疏遠她,畢竟,她與莊瑾瑤是同病相憐。 她能懂莊瑾瑤的小心謹慎和黯然神傷,因為她也一樣。 一樣對陸珩心懷不軌,卻也只敢心懷不軌。 陸珩回到望月居不過半柱香的時辰黃杞就回來了,彼時陸珩正在書房里看書,黃杞稟道:“那人的來歷已經(jīng)查清楚了,他名叫白令令,兩年前來汴京做布匹生意,如今住在金魚巷的白府,白府守衛(wèi)森嚴,有數(shù)十名高手,不像是尋常商人的府邸?!?/br> “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位白令令乃是南梁人。”黃杞道。 陸珩眉目緊鎖,白令令來了汴京兩年,他們對此卻一無所知,他何時與陸相時認識的,又是否抱有其他目的,他們皆是一無所知。 陸珩道:“你吩咐下去,再細查他的底細?!?/br> 時間過得飛快,入冬后,天氣一日日寒涼起來,屋里燒起了炭火,白芷用火鉗刨著銀絲炭,對朝旁邊看書的陸相時道:“姑娘,大夫人讓您拿紅線呢?!?/br> 未出嫁的姑娘在定親后都會留在屋里繡嫁妝,按理,陸相時早便該開始繡嫁妝了,可是這么些天過去,卻不見她拿紅線,反而在繡一個護膝。 “你們不是在幫我繡嗎,我就不費那個勁兒了,況且我想要的東西,喜鋪里面都有賣的,到時候娘見我繡的東西不齊全,自會去喜鋪里面買的。”陸相時無所謂道。 陸相時做的護膝已經(jīng)在收線了,她打好結后拿在手里仔細端詳了下,覺得尚可,然后美滋滋地拍了拍,她回到臥房,將護膝藏在袖中,對屋里做針線的幾個丫鬟道:“你們且在這里忙著,我出去一趟?!?/br> “外面風大呢,都快晚上了,您出去干嘛呢?”白芷道。 “我去東籬院一趟,你們忙著繡我的嫁妝吧,不用跟來了?!标懴鄷r出了半月居,路過芳滿園后徑直去了外院,她聽說陸珩這兩日都是早出晚歸的,時辰還早,這時候他應該不在,陸相時進了書房,將護膝拿出來放在書桌上,覺得甚好。 “在干什么?” 身后忽然傳來說話聲,嚇了陸相時一跳,她回頭,心有余悸地望著陸珩道:“十三叔,不是說過,走路應該有聲音的嗎?” “你若心里沒鬼,怕什么?!标戠褡綍琅缘哪疽紊献拢闷痍懴鄷r鬼鬼祟祟送進來的東西,仔細端詳了下,意外道:“護膝?” “送我的?” 陸相時有些局促道:“您對我那般好,我也沒什么好東西送您,想著您什么金銀財寶都是見過的,倒不如親手給您做一對護膝,您常在外面奔走,天寒地凍的,凍傷了膝蓋可不好?!?/br> “給你父親做了嗎?”陸珩問。 陸相時抬了抬眉毛:“沒有啊,我娘給我爹做了整整四對護膝,讓爹每日換著用,我不是想著您還沒有娶妻嗎,大約是沒人給您做的,所以我才做的?!?/br> “還有這個,”陸相時從袖中取出一個劍穗放到書桌上,“這也是我給您做的,原本之前做了一個,覺得不好,又重新做了一個,是祝賀您升官的,好看嗎?” 她又拿在手里揚了揚。 那劍穗是用湛藍絲線編制而成,上面有一塊月牙形的羊脂玉玉佩,這玉佩陸珩認識,是她以前外出玩耍的時候在玉器店里買的,玉佩沒有一點瑕疵,就是價格有點貴,她下了好大的決心才忍痛花銀子買下來的,她非常喜歡,現(xiàn)在她卻要把這塊玉佩送給他。 陸珩握住扶手的手指骨有些泛白,他維持著表面的淡然,道:“以前也不見你送什么東西給我,反而總是從我這里拿東西,怎么現(xiàn)在卻想著給我送東西了?” “這些年得了十三叔許多照顧,這輩子我怕是都還不清了,以后我也沒有機會再送十三叔這些東西了?!标懴鄷r有些遺憾地說。 太遺憾了,陸相時想。 “坐吧,我有事和你說,”陸珩壓制著心底的悸動,沉默了片刻,說道,“你往后再不能見那個白令令了,無論是因為什么原因,都不能去見他,記住了?!?/br> “我知道,您怕傳出不好聽的話,損我名聲,我不會再見他的?!?/br> “這只是其一?!?/br> “那其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