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他此刻更加疑惑小滿過去是怎樣生活,想法異于常人,甚至說得上天真無知。 韓拾想了想,說道:“這怎么可以,男女天生就是不同的,很多事都是女子不能做的,雖然大靖民風(fēng)開放,沒有逼著女子不能拋頭露面,但女子若是與男子整日廝混在一起,名節(jié)受損便會遭人口舌,這讓她的夫婿情何以堪?!?/br> 小滿:“那男子名節(jié)受損,他的妻子該怎么辦?” 韓拾要受不了了,扶額嘆息。“你都要把我繞暈了,這叫我怎么說,總之女子和男子是不同的,男主外,女主內(nèi)。還好今日你問的是我,若你去問我表哥,他必定要長篇大論的說教了?!?/br> 小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張口欲再問,韓拾連忙打斷她:“停!你別問了,一會兒我的火氣也得上來,今天是帶你出來玩的,一會兒問得我興致沒了,你就自己逛吧?!?/br> 小滿答應(yīng)了,果真不再追問他。 枝頭綻放的春櫻沾了雨露,清風(fēng)一吹,花瓣颯颯飛舞,卷著幽香飄到小滿腳下。 她腳步停下,朝花瓣吹來的方向看過去,明眸中映出月老祠的廟牌。 韓拾手上提著給江若若買的糕點,以為她是好奇,說道:“那是月老祠種的櫻桃樹,這樹也有些年頭了,當(dāng)然跟京城那樹精是沒法比的,現(xiàn)在沒什么人,你要想看我?guī)闳タ纯???/br> “我不看?!?/br> 她眼中閃過一瞬的失落,很快恢復(fù)如常,收回視線繼續(xù)往前走。 “不看也好,從前我和朋友去月老祠偷櫻桃,不小心踩斷了幾根樹枝,被人追了兩條街,你要是想去我還怕挨打呢?!表n拾回憶起往事,面色十分復(fù)雜。 他說著,又嘆息道:“玩夠了回去還是要受罰的,我姨夫肯定不會對你怎么樣,不像我,回去就要抄書。” 說完后,他還裝作不經(jīng)意地瞥了眼小滿的表情。 “我可以替你抄?!毙M誠懇說完,韓拾面上的愁容一掃而空,得逞地笑出聲來。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是我逼你,要是我表哥看出來……” “是我自己要幫你的。” 兩人出去游玩耽誤了許久,等回到郡守府的時候天色幾近昏暗。 江郡守對著韓拾發(fā)火,將他怒罵一通。 “胡鬧!惹怒了兩位夫子不說,還耽誤了小滿喝藥的時辰,我看你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明日午膳之前不把勤學(xué)卷抄完,半月不準(zhǔn)出府!” 等訓(xùn)斥了韓拾,江郡守面色稍緩,對小滿說:“日后你要出去,可以和若若一起,讓她帶著你和其他小姐游園賞花,韓拾帶你出去我始終是不放心?!?/br> 坐在一旁的江夫人凝視著小滿的面容,看了許久仍是覺得相似。 小滿也發(fā)現(xiàn)她在看自己,便問道:“江夫人有什么要和我說的嗎?” 江夫人笑了一下?!皼]什么,你下次可別和你的韓拾哥哥出去,他把你弄丟了都不知道?!?/br> 韓拾不滿:“你有什么想問的直接問便是,怎么還要扯到我身上?” “韓拾!”江夫人沉下臉。 天色暗下來,昏黃的燭火映了一室暖光。小滿的臉在并不明亮的屋里,連輪廓都和她認(rèn)識的那個女子重疊。 “江夫人是想問我的身世嗎?”小滿的語氣平靜。 江夫人猶豫了?!澳闳舨辉?,也可以不說?!?/br> 她臉色淡然,沒有出現(xiàn)什么悲慟,“沒有不愿意,還是可以說的。我母親是相府的妾侍,名叫陶姒,我是丞相姜恒知的庶女,但父親和母親都不大喜歡我。去年秋日,母親投湖身亡了?!?/br> 眾人呆呆地望著小滿,燭影搖動之下,一室寂靜。江郡守看向因為震驚而睜大雙眼的江夫人,輕聲問了句:“你說的那位友人,是這個嗎?” 江夫人張了張口,面上的神情悲喜交加。 她此刻的心情稱得上百感交集,暗含慶幸驚喜,又交雜著對世事無常的悲哀。 良久后,她長嘆一口氣。 “小滿,我收你為義女吧?!?/br> * 三月,滿京城的梨花盛開,任春風(fēng)一吹,瑟瑟落下,仿若冬雪再至。 周攻玉最終還是沒能讓立太子妃的詔令頒下。 沒人能證明孫敏悅是被姜月芙所害,也找不到姜月芙害她的理由,任憑孫敏悅?cè)绾慰奁鼞┣螅瑢O太傅仍是態(tài)度冷硬地將她強(qiáng)嫁給了郭守言,二人定下了婚約不久,周定衡快馬加鞭趕回京城,沖進(jìn)相府質(zhì)問姜月芙。 他雖然痛恨郭守言,卻也知道此事與他無關(guān)。 被三皇子一鬧,孫太傅覺得丟人現(xiàn)眼,姜丞相也憤怒至極,此事沸沸揚(yáng)揚(yáng)在京城傳開,姜月芙也成了被恥笑的對象。 程郢要為姜月芙討個說法,最后激怒了周定衡,兩人在相府動起了手。 久病不愈的皇上這時候倒精神了,親自上朝護(hù)著周定衡,將姜恒知和程郢痛罵一通,孫太傅和郭侍郎又不知從哪得來了程郢的罪狀呈上,又讓他被皇上罵得狗血淋頭。 杖三十,官降六品,罰俸三年。 暮靄深深,簾卷黃昏。 周攻玉站在院中,面無表情地聽阿肆說起程郢的慘狀。 “殿下,這樣做會不會太過了?” 他眼眸中的陰晦冰冷,從初雪之后就不曾消散。“還不夠?!?/br> 東宮新植了幾棵紫藤,藤蔓纖細(xì)脆弱,連病懨懨的花苞都少得可憐,看著十分凄涼。眾人都不明白,他們的太子好端端怎么想起擺弄花草來了,但看他日日對著紫藤發(fā)呆,宮人也不敢敷衍,都用盡了心思去照料。 阿肆忍了許久,終于說出口:“殿下,你不是不喜歡小滿姑娘嗎?” 周攻玉垂眼,樹葉婆娑,如鴉羽般的眼睫覆下。 其實他最該懲罰的,是他自己,若他愿意,程郢他們又怎么會有機(jī)會傷她分毫。 說到底,只怪他自己涼薄,明白得太晚,遲來的情深終究是在自欺欺人。 “我后悔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ps:復(fù)仇虐渣這個標(biāo)簽是上榜的時候編輯加的,虐渣有,但女主不是黑化開大的類型。 入v應(yīng)該在下周,更新暫時在0點,v后會改個不那么晚的時間 第21章 從前覺得時間漫長難熬,等到了郡守府,一切又如白駒過隙。 江夫人在年少時,和小滿的母親陶姒,曾經(jīng)是至交好友。陶姒是藥谷的醫(yī)女,江夫人在山野游玩被毒蛇咬傷,是陶姒救了她,最后陶姒又因為愛上一個男人,跟隨他離開了益州。 二人約好再見,卻沒想到最后見到的是陶姒的女兒。 因為這一層關(guān)系,郡守夫婦對小滿疼愛有加,也不像對江若若一般嚴(yán)格要求她。 在巴郡待了半年多,小滿的藥一直沒停過,身子骨受了損傷,一到陰冷的天氣就會頭痛欲裂,骨頭縫都泛著令人牙酸的刺痛。江郡守尋了一位神醫(yī),為她開了兩副藥方,這才是疼痛稍有緩解。只是沒多久,那位神醫(yī)不知云游到了何處。 時間一長,小滿漸漸開始習(xí)慣外界的不同。 她過去一直待在相府,沒什么人會特意教導(dǎo)她,以至于來了郡守府才第一次聽說女誡女訓(xùn)這種東西。 韓拾說得的確不錯,江郡守雖為人清廉正直,但確實是過于迂腐古板。 小滿和江若若一同聽夫子授課,不久后便放棄了。 在姜府的時候,她沒有太多樂子,看得書大多是周攻玉帶給她的。周攻玉是皇子,就算有意為她挑些有趣的書,也還是會時常將兵法策略的書教給她,百無聊賴的時候她還看了各種版本的史書。遇到不懂得去問周攻玉,也都能得到認(rèn)真的解答,而作為儲君,他對那些故事的見解也很有趣,不知不覺也讓她開闊了視野和胸懷。 再想看書的時候,她都會去找江所思和韓拾,兩人也很樂意借給她。韓拾立志要和他爹娘一樣上陣殺敵,書架上滿是講兵法布陣的典籍,江所思則專心準(zhǔn)備明年的春闈,對儒生。 江若若在一旁繡花,小滿就在一旁看書,她便打趣道:“你讀這么多書,將來是準(zhǔn)備做先生嗎?” 聞言,小滿放下書,似乎是在認(rèn)真考慮可行性。 “這個我倒沒想過,那應(yīng)該要先從識字開始吧,好像大多數(shù)女子是不識字的。” 江若若對小滿異于常人的想法已經(jīng)見怪不怪?!澳氵€是別想了,哪有女子做先生的。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你怎得會有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br> 小滿趴在桌上,臂下墊著一本山河見聞。她抬起臉望著碧藍(lán)無云的天,眼里都是細(xì)碎的光。 “這本書我看了好多遍,怎么會有人能走這么多的地方,見到這么多不同的東西。若是不讀書,怎么能知道天地廣闊,還有這么多可能呢?” “可對大多女子來說,讀書根本就是無用的?!苯羧羧菝埠徒蛉撕芟?,溫婉柔和,說話時也輕聲細(xì)語,還有那么一絲感慨的意味。“你我志向不同,我是世家女子,日后興許還要進(jìn)宮。我若成了妃嬪,讀再多的書,也只是閑情時作作詩討人歡心罷了,實屬無趣。” 一聽江若若說自己要進(jìn)宮,小滿立刻挺直脊背,也不癱在桌上了,神情都愕然起來?!澳阋藿o太子嗎?” 江若若面色微紅,略帶羞怯地垂下頭?!疤硬琶搽p全,連我父親都多有贊不絕口,哪個女子不想嫁給他呢?” 見小滿神情復(fù)雜,她又問:“你以前是相府的人,那應(yīng)當(dāng)也是見過太子的,你可知道他是個怎樣的人?說給我聽聽?” 小滿猶豫了一會兒,遲遲沒有開口,江若若也不準(zhǔn)備為難她:“你若是不知道也無妨,我就是隨口……” “太子殿下,是個很不錯的人……”她低垂著眼,日光透過幕簾縫隙,在她臉上晃出斑駁影痕。 再次提起與過去有關(guān)的事,她的嗓子已沒有了艱澀的痛感。時間如流水,沖走了不停磨礪的砂石。 不過半年,說起周攻玉,只覺過往一切恍然如夢。 “他的相貌是我見過最好的,待人溫和有禮,我還沒見過他失態(tài)的模樣,總是從容又鎮(zhèn)定,沒有什么能難倒他?!敝芄ビ窈芎茫玫脦缀跆舨怀鲥e來。是她自己不被喜歡,又怪不得旁人。 江若若更好奇了,“是和我兄長一樣的人嗎?我兄長除了被韓拾捉弄會生氣,其他時候也不會失態(tài)。” 小滿想了想二人的區(qū)別,又覺得差了很遠(yuǎn)?!安皇?,兄長雖然嚴(yán)厲,卻讓人喜歡親近,而且他也沒那么溫和……”江所思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冷肅板正的,比起江郡守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而太子是不同的,兩人其實差了很遠(yuǎn)?!奔幢阒芄ビ衩鎺σ?,也讓人覺得冰冷,站在他身旁,仍是覺得隔了萬水千山。 “那倒也是,太子可是將來的九五之尊,自然是高高在上的,怎么會讓人覺得親近呢?”江若若眼中的向往反而更甚了,貼到小滿的身邊,低聲和她說著話。 幕簾忽被人從外掀開,灼人的日光照進(jìn)來,小滿眼前一痛,抬袖遮了遮。 韓拾趕忙跳進(jìn)窗子,把簾子重新放下,面帶歉疚地說:“對不住啊小滿,我方才大意了,你沒事吧?” 她搖搖頭,暫時的目眩后又能看清了。 韓拾抱了一盆梔子花,潔白的花朵和蒼翠綠葉淹映,芬芳馥郁的香氣盈了滿室。 江若若蹙眉:“好端端的,抱盆花作甚?” “大夫說用花草的香氣比香料安神要好得多,我挑來挑去還是這梔子最香,放到小滿屋里,說不準(zhǔn)能讓她睡得好些。”韓拾頂著烈日來,額間覆了層薄汗,笑容燦爛若屋外艷陽,灼灼逼人眼。 手上的書卷被放下,小滿唇角彎起,漾出一個笑。 “多謝韓二哥關(guān)心。” 韓拾順手拿過江若若的團(tuán)扇搖動,想驅(qū)散渾身燥熱,口中念叨著:“葉大夫說了,你當(dāng)初服下的毒本是必死無疑,但因為你從小服藥,身子本就帶了毒,這一相融反而留住了你的命。要治還是早治,拖得久了那是百害而無一利。葉大夫倒是有個很厲害的師兄,就是可惜三個月前進(jìn)了京城為貴人治病,也不知道何時能歸?!?/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