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他砰砰跳的心臟終于漸漸安定,解釋道:“……我擔(dān)心……” 小海突然停住了,目光在她臉上逡巡,驚愕地張大了嘴巴。 “jiejie……你今天,有點不一樣。” 茉莉笑了,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傻孩子真不會說話。什么不一樣?這叫漂亮!” 她微笑,眼睛亮亮的:“我今天化妝啦。” 她確實比平時好看許多,蒼白的臉頰上淡淡紅暈,亂糟糟的頭發(fā)也像是精心梳理過,整齊地貼在頭上,顯得更乖巧了。 像個聽話聰明的高中生。 “為……為啥化妝???”小海有些愣愣的。 “唔……因為有一個朋友,今天要來看我。”茉莉避開他的眼神,難得開口趕他回家,“今天jiejie不能陪你玩啦,快點回家去吧。” 她要見什么樣朋友?還要這樣精心打扮?什么樣的朋友,他不能在場? 小海滿肚子的疑問,被她推著后背送出門,怔怔地看著洗頭房的門啪地一下在面前關(guān)上。 這真的是……也太絕情了點吧? 孩子心里受了傷,聳拉著頭剛想抬腳上臺階,卻突然變了想法,轉(zhuǎn)身朝樓道外面走。 已是冬末,天氣漸漸轉(zhuǎn)暖,午后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 小??吭趬?,靜靜地等著。 既然是朋友來訪,總會經(jīng)過寶靈街。 他真的很好奇。自從茉莉搬過來,將近一年的時間里,他第一次看見她這樣鄭重其事地打扮,也是第一次聽說她還有個“朋友”。 什么樣的朋友,會讓茉莉這樣的女孩子精心梳妝打扮? 他雖然年齡小,但也慢慢懂得了,只有在在乎的人面前,才需要在乎自己的形象。 就像現(xiàn)在的他自己,不再愿意在茉莉面前露出手腕上的傷痕一樣。 寶靈街最普通的一天,路上行人不多,大多是牽著小孩子的老人。 因此當(dāng)那個人走過來的時候,小海一眼就看見了。 長身玉立,肩寬腿長,黑色的頭發(fā)桀驁不馴地拂在額前,白皙的皮膚像在陽光下泛著光,連笑容都有種既邪且颯的味道。他走過來的步伐好像帶著風(fēng),舉手投足間滿是瀟灑。 這個人,小海認(rèn)識。 他慢慢站直了身:“詹老師好?!?/br> 詹臺也早就看見等在門前的小海,漂亮的丹鳳眼輕輕一瞇。 “你住在這里?”他的聲音慵懶,帶著不易察覺的傲氣。 小海既沒有點頭,也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他,目光落在詹臺的左手上,看見了一枚細(xì)細(xì)的銀環(huán),套在他的無名指上。 是結(jié)婚戒指。小海抬起了眼睛,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氣。 詹臺倒是半點不在意——他壓根就沒把這么個小男孩放在眼中,只隨口留下一句:“早點回家吧,天黑了不安全。” 他的眼睛越過小??粗趾谟稚畹臉堑?,右手隨意地放在腰間,遮住一件金光閃閃的東西。 天色漸暗,路燈亮起。 詹臺挑了下眉毛,走進(jìn)了樓道。 樓梯濕滑,像能聽見滴水的聲音。 茉莉洗頭房的門露出了一條小縫,若有若無的香氣從門內(nèi)傳來,仿佛那又小又潮濕的地下室中,種著一株怒放的茉莉花。 詹臺在門前站了片刻,伸手推開了門。 茉莉正站在洗頭椅旁邊,面帶微笑,像是最最普通又敬業(yè)的洗頭小妹一樣,柔聲問:“先生你好,洗頭嗎?一次三十元,辦卡有優(yōu)惠。” 她還真有那么幾分樣子。 連長相頭發(fā)都精心準(zhǔn)備過,怎么看都像是個乖巧聽話的學(xué)生。 可他的防備心絕不會因為她此時溫順的模樣降低半分。 詹臺唇角輕挑,像是在嘲諷。 他打量著小小的洗頭房,門邊放了鍋和鏟,黑色的洗頭椅放在床邊,靠墻的架子上放著稀奇古怪的各種玩意兒,遲遲不往洗頭椅旁邊走。 茉莉站在洗頭椅旁邊,又說了一遍:“先生,洗頭嗎?” 詹臺似笑非笑:“家有悍婦,管我管得很嚴(yán)。我怕你幫我洗頭,她會吃醋。 茉莉垂下眸微微一笑,手上卻仍在調(diào)整著水溫。水流是那樣緩慢,而茉莉是那樣專注,仿佛下一秒鐘,龍頭里清澈的水就會變成泥漿,澆在詹臺那張英俊的臉上。 “架子上那個泥娃娃不錯?!闭才_冷不丁開口。 茉莉抿了唇:“您襯衫里的黃紙符也不差?!?/br> “墻上的藍(lán)手絹,你用著趁手么?”詹臺冷笑。 茉莉一秒都不猶豫:“還行,您前腰別著個八卦鏡,后腰還掛了根金剛杵,沉不沉?” 牙尖嘴利的小丫頭,半點不讓人。 也好,明人不說暗話。 詹臺慢慢抬起手,掌心一串晶晶亮的東西,在洗頭房的燈光下一晃一晃。 是一串鑰匙。 “說說吧,怎么回事?”詹臺冷冷地看著茉莉。 她卻一臉無辜地眨眨眼睛:“客人果然腰纏萬貫,連隨手拿出一串鑰匙都與眾不同……唔,不知道鑰匙是您家里的,還是您愛車的?” 詹臺眉心一跳。 擱這兒還跟他裝傻呢。 他輕哼一聲,眨眼間抬手一揮,指尖金光一閃,一張黃紙符如離弦箭噌地射向博古架,瞬間砸下架子上的泥娃娃。 泥娃娃砰地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瓷片嘩啦啦碎了一地,露出黃褐色的內(nèi)里。 一縷黑色的霧氣從那娃娃中迅速升起,像隱匿在黑暗中的蜈蚣,盤旋著上升,逐漸消失不見。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極淡的腥臭味。 茉莉乖巧的學(xué)生妹模樣霎時煙消云散,心疼地哎呦兩聲,連連說:“有話好好說嘛,動哪門子的手???” 她再裝不下去乖巧的洗頭小妹,便使出一流的見風(fēng)使舵溜須拍馬功力:“詹道長金盆洗手好幾年,江湖上已經(jīng)很久沒有你的傳說了。我今天第一次見,才知道您原來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個壞道士?!?/br> “啊不,”她趕緊改口,“好道士,看不出來您是個好道士!但也不是說您看著像個壞道士……我就是說看不出來您是個道士!道士很壞的!” 她越描越黑,無厘頭的碎碎念越來越多,詹臺沒了耐心,揚手之間掌心多了一枚金剛杵。 他眉梢不動,語氣里威脅之意盡顯,冷冷開口:“說?!?/br> 茉莉的嘴巴閉得像蚌殼,眼神瞄向詹臺身后的房門,腳步幾不可察地微微挪動。 詹臺哪里看不出來她的小心思,再不和她廢話,指尖輕輕攢動,握住金剛杵,一步步朝她逼近。 茉莉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可是四散的眼神卻或多或少出賣了她的緊張。 “我們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她盡量鎮(zhèn)定地說著,還在往后退,卻突然間睜大了眼睛,眼神落在了詹臺的身后。 身后?身后有什么么? 詹臺猛然意識到不對,正準(zhǔn)備回頭。 卻已然來不及了。 砰地一聲巨響之后,詹臺的后腦一陣劇痛,眼前驟然發(fā)黑,雙耳瞬間朦朧起來,像掉進(jìn)水里。 他被什么東西打中了后腦勺! 詹臺強(qiáng)撐著身體回過頭來,卻看見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高高舉著方才放在門邊的那只黑色的炒鍋。 “小海!”茉莉驚呼。 是那個剛才遇見的男孩! “你……”詹臺大怒,可眩暈之下雙腿虛軟。他正想伸手抓住那個孩子,那孩子的動作卻要更快一些,電光火石間,雙手高高舉起鍋,再一次狠狠朝詹臺砸了下去。 一連兩下被砸中。 這一次,詹臺眼前一黑,直直朝后面倒去。 縱橫江湖十幾年的詹臺詹小爺,萬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栽在了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身上。 —————————————————————————— “這下可怎么辦啊?真是對不住,明天就是你生日了,還給你搞了個這么大的麻煩?!?/br> 茉莉和小海蹲在洗頭房的地上,愁眉苦臉地看著躺倒在地上的詹臺。 她鼓起勇氣,顫顫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探到詹臺的鼻子底下試了試,良久才長長出一口氣,捂住胸口:“嚇?biāo)牢伊?。幸好還活著……” 茉莉臉上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你不知道,他老婆可兇了。要是把他搞死了,咱們恐怕連鬼都做不成了……” 可是現(xiàn)在這個情況,照樣很棘手。 詹臺直挺挺暈倒著,不知道再過多久才會醒過來。 茉莉想了又想,抓起桌子上的剪刀塞在小海手里。 “要不然,干脆把他大卸八塊了!”她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讓別人找不到他,不就行了?” 小海:“……” 小海:“jiejie,我不殺人?!?/br> 茉莉眼睛一眨:“他又不是什么好人,陰山十方的壞道士?。∧惆阉沉?,也是替天行道呀?!?/br> 小海斜眼看她,又輕輕把剪刀塞回她手里:“……那jiejie先來第一刀。” 茉莉立時就慫了,嘿嘿笑了兩下:“還……還是你先來吧?!?/br> 小海極輕地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