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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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時的甘棠會在做夢時哭泣,可若趕上雷電交加的夜晚,她就完全變作另一副模樣。 甘瑅第一次見到那場面,哪怕早有心理準備也還是被嚇到了。 甘棠面無表情地蜷坐在床角,她的眼里空落落的,仿佛魂魄已被拖離這具軀殼。 窗簾不足以徹底遮擋閃電帶來的明滅,哪怕甘瑅又掛了一條床單作遮擋。 甘棠的瞳孔只在雷聲轟鳴時才會收縮,虛焦的視線卻不是向著眼前的事物。 她看不到甘瑅。 從第一聲雷響過后,甘棠所能看到的,就只有另一道光景,她像縛地的幽靈,被困在那畫面,自己便成了那副靜態(tài)圖景里的一部分。 甘瑅顫著手捂住她的眼,另一只手飛快地從床邊摸到耳塞給她戴上。 他沖出去找來藥和水,可藥到甘棠嘴邊,她怎么都不肯張嘴。 甘瑅含下那藥片,吻住她。她仍是牙關緊閉,那藥開始在他舌尖融化了,苦的。 他開始心焦,捏住她鼻子,終于撬開牙關,用舌尖將那粒藥推過去。 甘棠沒辦法吞咽,甘瑅等了幾分鐘,約莫那藥化在她嘴里,才又用嘴灌了兩口水給她。 他細致地用舌掃過她口腔里的每一寸角落,尋找是否還有沒融開的藥片,她的舌沉寂倦怠,安然接受他的巡檢。 他的嘴里到處都是苦的,她的也一樣。 甘瑅俯下身,慢慢把甘棠壓在床上。 他貪戀這個苦澀到極點的吻,不忍離開,卻也滿懷自棄地將她的手拉起,扣在自己的脖頸上。 說好了要保護你的,那晚卻是我推你入地獄。 對不起。 對不起。 那只手軟綿綿地落下。 “……對不起?!?/br> “什么對不起?” 甘棠詫異地看著甘瑅,一覺睡醒,藥物的作用下,她已經(jīng)忘了昨夜的狼狽不堪。 甘瑅的眼里滿是熬夜才有的紅血絲,“那天晚上,我不該趕你出去?!?/br> “錯!那天你真正不該的是沖我發(fā)脾氣。”甘棠像只張牙舞爪的貓一樣得理不饒人,“你知不知道我多久才能抽空盡情玩一次,多不容易才找到的手感,你那一吼直接毀了我成為游戲高手的機會?!?/br> 甘瑅笑得苦澀,“我以后不吼了。” 甘棠上下打量了甘瑅一會兒,見他眉梢眼角仍帶著郁郁,隱約猜到幾分他的想法。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小瑅,其實我有點慶幸那天遇到……那個的是我?!备侍囊幻嫦?,一面組織著言辭,“別急著夸我偉大,這不過是一種軟弱自私罷了。” “……我根本不敢想,假如那天是我把你趕出去,讓你遭遇到那個,我心里得有多難受,可能沒勇氣活了也說不定?!?/br> 她皺著眉想了一下那場景,又道,“咱倆一起長這么大,你是知道我的,比起內心煎熬,rou體的痛苦對我來說反而是種輕松的選擇?!?/br> “小瑅,我知道這么說對你來說很殘忍,可如果讓我重新選一次,我還是會選擇當被推出去的那個。” “……真正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br> 甘瑅苦笑了,“不愧是你會說出的話?!?/br> 他的jiejie,是這世上最獨一無二的存在。她既堅強也軟弱,既別扭又坦誠,既自私又無私,既陰暗也磊落,她就是這樣的一個讓他沒法移開目光的矛盾集合體。 ——可是,我們原本可以都不遇見那種事的。 甘棠的暑假拖不到八月初,她就開學了。 回到熟悉的學校,甘棠反而松了一口氣。緊張壓抑的環(huán)境,對此刻的她來說,反而是撫慰心傷的麻藥。 杭菀菀只知道甘棠病了,卻不知她身上究竟發(fā)生什么事。 “棠棠,你先前到底是怎么了呀?”杭菀菀滿懷憂慮地問。 甘棠沉默了一下。 “可能家庭不幸的人比較容易心態(tài)失衡,喜歡讓別人也心里不好受?!?/br> 杭菀菀說過的話忽然回蕩在腦海。 甘棠沒事人似的笑了笑,給杭菀菀看自己手背上已經(jīng)愈合的針孔,“就是生了急病,發(fā)的快好的也快,我現(xiàn)在身體壯得像頭牛?!?/br> 高叁雖然還沒正式開學,甘棠的放學時間卻提前落到了十點半。 這就是臭名昭著的高叁地獄——晚間大自習。 與到八點半的那場晚修不同,這場自習不會授課,純粹是用來給那些自控能力不怎么樣的學生寫作業(yè)溫習功課的。 甘瑅認為甘棠根本不需要上這種晚自習,他也不放心甘棠晚上十點多一個人在外面跑。 可這回甘棠的態(tài)度很堅決,哪怕甘瑅軟硬兼施,甘棠也不為所動。 甘瑅甚至懷疑甘棠是想借此機會躲他。因為晚上十一點到家,甘棠自然而然地直接回自己的房間學習睡覺,他甚至一整天也見不到甘棠多一會兒。 為此,他隱隱生出事態(tài)脫離掌控的不安,究竟是自己哪里逾越引起甘棠的懷疑,還是有人對她說了不該說的話,又或者……發(fā)生了什么 又一個夜晚,甘棠滿懷疲憊地推門回家,卻見客廳燈火通明,甘瑅翹腿坐在沙發(fā)上,聽見門響,他抬眼看她,笑得甜甜的。 “姐,你餓不餓?我煮了面,咱倆一起吃吧?!?/br> 甘棠累的有點睜不開眼,卻不忍心掃他的興,就點點頭。倆人也懶得去飯桌,就著茶幾簡單吃了幾口。 吃罷,甘瑅忽然抱住她,甘棠愣了一下,沒有躲開。 “姐?!备尸v拉住她手臂,把頭靠在她肩上,“你能不能早點回來,你可以在家上網(wǎng)課,反正電腦閑著也是閑著。我也會用功學習的,你看到我上學期的期末成績了么,我已經(jīng)進步了,我還能更——” “小瑅,對不起?!备侍穆曇羝v地打斷他,“我可以在周末多陪你,但晚自習我必須得上……還有,你的成績屬于你自己,你不是在為我努力?!?/br> 她的語氣不同尋常的冷硬,甘瑅只是沉默,詭異的沉默。 直到他用帶顫的聲音打破沉默,“姐……這是怎么弄的?” 甘瑅卷起甘棠的袖子——明明是八月底,天氣還炎熱,甘棠卻欲蓋彌彰地穿了件長袖,在她的手腕與手肘之間,一道長達十厘米的劃傷,哪怕已經(jīng)結疤,依然觸目驚心。 “是你自己劃的,對不對?你……自殘?” 甘棠毫不猶豫否認,“不是。” 甘瑅慘笑著,將手指落在她的傷疤上,輕輕描繪那形狀,“那就是別人干的,有人欺負你?” 他也不等甘棠回答,繼續(xù)道,“你想上自習隨你,我去接你好不好?十點太晚了,我真的很不放心你一個人回來?!?/br> 甘棠想也不想便拒絕道,“不用,有人跟我順路的,再說,那么遠的路,你來回跑不值當?!?/br> 甘瑅黑沉沉的眸子落在她臉上,一眼看穿她的謊言。 他的心頭生出漩渦般的黑暗,面上卻只是平靜,“好吧,姐,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br> 第二天是周五,甘瑅去了甘棠的學校。 他到的很早,既然篤定甘棠沒有上大自習,他就從八點半開始等。 甘瑅甚至還提前到了一會兒,有閑暇在校門馬路對面的人行道上找了個不遠不近,便于觀察的地方。 夜幕籠罩,校門口漸漸熱鬧。 他看見甘棠背著書包走出來。 他看見甘棠半發(fā)呆地站在門側等著什么人。 他看見一個高而瘦的男生從人群里走出來,徑直走向甘棠。 男生拍了一下甘棠的肩膀,甘棠抬起頭,看著他說著什么。 他看著他們并肩走著,那速度不快也不慢。他們穿過馬路,又拐了個彎,進了一家店。 那是一家咖啡廳。 男二上線,小瑅感情大危機 棠棠是這樣的性格,她日子過得苦哈哈,凡事設想最壞結果,這樣只要結果不是那個最壞的,她就能苦中作樂。這是小瑅所說的“自虐”。 她的腦子里就沒有“我們都不必承受這些”,生活都已經(jīng)這樣了,設想更好的結果不能讓心里好受,想個更可怕卻沒發(fā)生的情境,還能得到一點心理安慰。 很難用自私還是無私這種詞來形容棠棠。 愛情有兩種,一種是奮不顧身在災難前擋在對方前,替他去死。一種是拖著對方離開生活泥沼,為她而活。 棠棠是前者,小瑅是后者,他們各自殘缺,天生絕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