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飛渡_分節(jié)閱讀_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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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下雨,殿內(nèi)自有一絲若有似無的涼意,北堂尊越低低笑了一下,走過去伸手夾一夾北堂戎渡的鼻子,不以為然地輕笑道:“……怎么,即便是此時雨停了,莫非你還想趕本王走么?!币幻嬲f著,已彎腰將北堂戎渡橫抱了起來,走到不遠處的大床上,這才把人放下,又親手給他除了外衣。 北堂戎渡靠坐在床頭,扯過一條薄毯蓋在腿上,抬手解開頭上的方巾,將頭發(fā)散放了下來,笑道:“這話說的,誰敢趕你走?”北堂尊越見他黑發(fā)如漆,光可鑒人,不禁低頭含住了北堂戎渡雪白的右耳垂輕咬,一邊撥弄那光滑的鬢發(fā),一邊輕語道:“……你膽子這么大,還有什么事是你不敢的?”北堂戎渡只覺耳朵癢癢的,忙一縮脖子,抱怨道:“你明知道我右面耳朵容易癢……都這么大的人了,怎么老跟兒子過不去?!闭f著,就想避開,卻被北堂尊越一手溫柔之極地按住,用舌尖在他耳朵上故意打著旋兒輕舐不休,北堂戎渡實在忍不住,‘嗤’地一聲笑了出來,左手推著男人的肩,微微喘息道:“爹你饒了我,我錯了,我錯了……哈……我再不敢說你了……癢……我真的錯了……” 兩人戲鬧了一會兒,半晌,北堂尊越才放開了懷里的少年,在他身邊半躺半倚著,就見北堂戎渡鬢發(fā)微亂,口中尚自喘著氣,大半個身子懶洋洋地陷在一堆軟枕里,一手捂住耳朵,閉著眼睛道:“你這明明是欺負病人……以大欺小,趁人之危。”北堂尊越扭頭用手撩起北堂戎渡的一綹頭發(fā),去挽在指間,那發(fā)絲順滑之極,一縷一縷地從指縫中悄無聲息地滑脫開來,甚至留下一抹馥郁的殘香,叫人舍不得松開,北堂尊越輕笑一下,擁北堂戎渡入懷,清淺的呼吸絲絲縷縷地拂在少年的耳廓間,吹起幾絲鬢發(fā),道:“橫豎你也翻不過天去……你只要萬事且聽本王的話,誰還欺負你?”北堂戎渡別過身去,‘撲哧’一下笑道:“萬事都聽你的話……我又不是三歲孩子了?!?/br> 漸漸地,窗外雨勢漸小,有止住的趨向,到得后來,果然就已停了,只不時聽見積存在芭蕉葉上的雨水‘嘩’地一下傾落下來,整個王宮都被雨水洗得通通透透,地上汪著一片水澤。兩人說話間,北堂戎渡瞇起眼睛打了個哈欠,身旁北堂尊越見狀,便輕輕吻上少年的額頭,道:“……困了?” 北堂戎渡任憑自己半倚在父親的胸前,感受對方溫暖而令人心生安定的氣息,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這樣溫暖的懷抱,隔著薄薄的衣衫,叫北堂戎渡感覺得到那種真切與踏實,遂含笑道:“下午都睡過覺了,哪里這么容易又困了……”北堂尊越半摟著他,靜了一會兒之后,忽然低聲笑問道:“渡兒,你說,本王在你眼里……可還好?”北堂戎渡乍聞之下,有些莫名其妙,但隨即就有些明白了——溺于情海當(dāng)中的人,無論男女,只怕在一起時都是時常愛說些在旁人眼里完全無用的廢話、做些可笑無聊的事情,哪怕是像北堂尊越這樣的人,如今看起來也是難免,不過與大多數(shù)人相比,他此時只是偶爾問一兩句毫無意義的問題,已經(jīng)算是不錯了……想到這里,北堂戎渡扭過頭,似乎是在認真打量著北堂尊越的面容,然后又用手在對方的鼻梁,下巴和兩顴上比畫了一下,這才點了一下頭,嘿嘿笑道:“唔,當(dāng)然好了,這可是真正的美男子,大美人……”北堂尊越挑了挑眉,彎起食指在北堂戎渡額頭上不輕不重地彈了一下,笑罵道:“混帳……就這個?” 北堂戎渡將后腦勺重新倚住男人的肩井,半瞇著眼睛笑語道:“那么,讓我想想……嗯,你武功很高,有權(quán)有勢,身段兒也好……嘖,當(dāng)真是多少姑娘家的春閨夢里人吶,跟我比起來,也就差一點點了?!北碧米鹪揭粫r啞然,既而氣笑不得地道:“……誰問你這些!”北堂戎渡但笑不語,只是拿起北堂尊越的一只手,把玩著上面五根修長的指頭,半晌,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逐漸淡去了笑容,回首間,往事如煙,一瞬間轉(zhuǎn)過,只輕聲道:“……爹,你想知道,我對韓煙為什么與眾不同么……為什么哪怕你不喜歡,我也從來都沒有疏遠冷淡過他?” 此言一出,北堂尊越明顯頓了一下,卻終究沒有出聲,或許,在他內(nèi)心深處,也確實需要一個解釋……兩人一時間誰都不說話,直到北堂戎渡再次開口,才終于打破了這一片平靜:“沒錯,他容貌難得,人物出眾,性情也很和我的意,六藝精通,武功也還不錯,對我更是極好,但這些,也并非是所有的原因……” 北堂戎渡輕輕捏著男人的手指,似是正在回憶,徐徐道:“當(dāng)初我出堡那年,還有幾個月,才會滿八歲……出堡之后,我開始在江湖上打拼,那時我不過是個黃口小兒,誰會真正把我當(dāng)成一回事呢,一些分舵、分壇里的人,都在暗地里偷著看我的笑話,最初我有時候下達的命令,也有人陽奉陰違,后來,我開始努力把自己的本事都展現(xiàn)出來,讓他們都親眼看見我雷厲風(fēng)行的手段,叫人再沒有敢絲毫小瞧我的,在江湖上,也是心狠手辣,行事狠絕,漸漸地,所有人都開始敬畏我,我也在外面替無遮堡,做了很多事……” 北堂戎渡輕嘆一聲,將曾經(jīng)的往事一一說出,一路經(jīng)歷顛沛而來,神情寂寂,看不出什么波瀾,北堂尊越不出聲,只靜靜聽著,感覺著北堂戎渡那語氣當(dāng)中的沉穩(wěn)與從容,竟忽然有些不知道應(yīng)該感慨還是遺憾,或者是別的什么滋味,以他的經(jīng)歷,當(dāng)然能夠明白一個年幼的男孩要做到這些究竟會是何等的不易,而那時,北堂戎渡只有完全依靠自身而已……窗外檐下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落著水珠,讓人的心神也是幾乎有點兒恍惚了。 “……數(shù)年之間,恍如隔世,而在這期間,韓煙他一直都在我身邊。”北堂戎渡輕聲說著,明顯感覺到北堂尊越的指尖幾不可察地一顫,似是有所震動:“從我出生到六歲之前的這段時間里面,根本沒有他,而我將近八歲到之后的六年時間里,幾乎沒有你……爹,都是六年,前面的,他不在,后面的,你不在?!北碧萌侄烧f著,淡淡垂下眼簾,悠然嘆笑道:“在那段時期,他從來都在我身邊,和我在一起,我經(jīng)過的所有事情,不管是挫折還是其他的什么,他都陪著我……爹,你知道的罷,對一個男人來說,在這么一段時間里,始終陪在身邊的那個人,永遠都是不同的?!薄?/br> 是的,往事已去,浮光倒影如潮,總還記得當(dāng)初還是少年的那個人唇畔的一抹從容平淡的微笑,于某次遭遇埋伏后,在一間破廟里替他靜靜裹扎傷口,或者是‘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春風(fēng)得意中,溫潤如玉的少年策馬伴在他身后,每一點每一滴,都是兩個人所共同經(jīng)歷過的,那個清風(fēng)般的男子,目睹了他絕大部分的喜怒哀樂,無論是人前人后的風(fēng)光,亦或是浮華背后的陰翳……他或許是冷靜自私的,又涼薄,很難真正被什么人或事所打動,但在不知不覺之間,一顆心卻到底還是悄無聲息地被推開了一道縫隙,留下一個淡淡的身影,讓時間在兩人之中,留下了讓彼此都割舍不下的東西…… 北堂尊越這一次沒有說話,他攬著北堂戎渡的身體,抱著少年,能夠清楚地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暖意,但心中卻閃過了一絲惘然,忽然覺得懷里的這個人離他有些遠,他向來是一個自負的人,從來不會為某些已經(jīng)發(fā)生了的事情而感到有絲毫地后悔,但是此時此刻,他卻終于還是被觸動了——即便是非不問,然而在北堂戎渡從男孩過渡到少年的這個過程當(dāng)中,他畢竟已經(jīng)永遠失去了在此烙上印記的機會,并且是在北堂戎渡離開無遮堡的那一日,就已經(jīng)永遠失去了,就這樣跨越過去,情懷已非從前,在那段時間里,他沒有在對方的身邊,沒有眼看著北堂戎渡顯現(xiàn)鋒芒,逐漸成長,沒有與北堂戎渡分享這對一個男人的一生都十分重要的時光,沒有陪著北堂戎渡走向逐漸蛻變的那一段光陰……造化弄人,不過如此,過去的,就已經(jīng)永遠過去了,直到此時此刻,北堂尊越才真正知道在不經(jīng)意之間,自己到底已經(jīng)錯過了一件多么寶貴的東西,他開始后悔讓北堂戎渡一人在那里,短短的數(shù)年時光,卻造就了一段永遠的淡淡遺憾……—— 而另外的那一個人,卻已經(jīng)有幸與北堂戎渡在成長的時期中分享了許多東西,共同經(jīng)歷了很多事情,因此那人在北堂戎渡心里所占據(jù)的一處位置,只怕已是不會再磨滅的了…… 種種之事,好象實在是作繭自縛……北堂尊越突然再也無法克制住胸腔中那股強烈的嫉妒和不甘,他知道無論他怎么做,除非時光倒流,否則自己和懷里的這個人之間的某些東西,都已經(jīng)永遠不會再圓滿了,而填補了這段空隙的,會是另一個人……無論承認與否,事實就是事實,縱使他北堂尊越日后有再多的權(quán)力和力量,哪怕是掌握了天下間萬萬人的生死,也仍是徒然。 想到這里,北堂尊越突然收攏手臂,抱緊了北堂戎渡,握住對方的手,雖然力度不算大,但北堂戎渡卻仍然很敏銳地從中感覺到了什么,遂轉(zhuǎn)過頭去看,正對上一雙狹長幽深的鳳目。 北堂尊越此刻的眼神太深沉難懂,讓北堂戎渡微微有些動容,再仔細看去時,那眼神里似乎隱藏著什么東西,轉(zhuǎn)瞬已經(jīng)不見,近似于落寞,令北堂戎渡幾乎疑心是自己看錯了,那樣的神情,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他父親的眼睛里……正迷惑間,北堂尊越握在北堂戎渡掌上的右手已經(jīng)漸漸加力,攥緊,低聲一字一字地道:“……在本王面前,不準想著別人,誰都不準,片刻也不行?!北碧萌侄陕犞@樣霸道得甚至算得上是蠻橫的言語,心中不知怎的,卻突然浮現(xiàn)出一片淡淡的溫情,此刻這樣的北堂尊越,是他所未曾見過的,遂不知不覺之間,已反握住了北堂尊越的手,凝望著那雙和自己相似的眼睛,只覺得北堂尊越那原本犀利的眉目在燈光中被磨平了些許棱角,無端添上幾分溫暖與期待之意,遂下意識地微微點了一下頭,藍眸中依稀有柔和之色,道:“……好?!?/br> 北堂尊越聞言,這才重新靜靜摟了北堂戎渡在懷,唇邊的一絲淡漠,逐漸模糊在了燈光的陰影之中—— 到底意難平! 一百六十三. 無責(zé)任番外:虎行成雙 北堂尊越是被洞外嘰嘰喳喳的鳥叫聲吵醒的,他不耐煩地抬起頭,大吼一聲,虎嘯聲猛地傳了出去,嚇得洞外的鳥群‘嘩’地一下便散了開來,各自拼命撲騰著翅膀,遠遠逃走,北堂尊越這才慢騰騰地站了起來,抖一抖身子,邁步走出了山洞。 外面的天已然大亮,空氣中滿是草木帶著幾分濕潤之意的清新味道,北堂尊越出洞之后,先是獵了一頭鹿填飽了腸胃,然后便去河邊飲水。 清澈的水面上映出一頭白虎雄壯的身軀,體型甚大,皮毛油光水滑,鮮亮以極,一口森白的利齒上還染著方才那頭鹿殷紅的血,一雙金瞳中滿滿凝著高傲與冷酷,北堂尊越低下頭,開始慢慢喝水,此時河邊除他之外,再沒有任何一只動物敢于靠近,就連幾個同類,也是遠遠地待在另一頭,眸中隱隱帶著一絲畏懼,不時地看他一眼—— 他是這里公認的王者。 北堂尊越喝完了水,便沿著河岸信步而行,如同一個真正的王者那樣,步履優(yōu)雅而威嚴,似乎只是漫無目的地隨意走走,只不過,當(dāng)他經(jīng)過一處雜草叢時,卻忽然聽見一絲若有若無的細細異聲,北堂尊越停下了步子,瞇起眼睛仔細一看,這才看清楚原來雜草叢后掩藏著一個不大的石洞,若非細看,并不容易發(fā)現(xiàn),北堂尊越想了想,便走了進去。 洞中只有很小的一點兒地方,角落里堆著一些雜草,上面有一團極小的白花花的東西,北堂尊越低頭去看,同時用前爪碰了那玩意兒一下:“……什么東西?”剛碰上去,忽然就聽見腳邊傳來細細的叫聲,并且那白團兒還微微蠕動了起來,這樣一來,北堂尊越才看見這東西原來是一只小小的白虎,通身雪白,如同一個雪團兒一般,只有仔細端詳,才能發(fā)現(xiàn)上面有極淡的條紋,整個身子小得簡直比一只耗子大不了多少,正蜷縮著身子,連眼睛還沒有睜開,不會超過五六天大,只在嘴里發(fā)出小貓一般的聲音,有氣無力地哀哀叫喚,卻不知道母虎去了哪里,不過見這小虎沒精打采的模樣,應(yīng)該是有一段時間沒吃東西了,想來母虎大概是外出獵食之際出了什么意外,不然是決計不會將虎崽丟在洞里不理的。 北堂尊越素來性情冷漠,眼下看見原來不過是一只失去庇護的乳虎,自然也懶得去理對方的死活,正徑自想要離開時,卻又忽然停住了,既而似乎是動了動鼻子,然后便低頭在那乳虎身上嗅了幾下,那小東西感覺到了他氣息,不知怎地,卻不叫了,只動也不動地趴著,也不知道是出于本能的畏懼還是別的什么,而此時北堂尊越心中卻是微微一動,已經(jīng)辨別出了這小東西原來竟是自己的后代——數(shù)月之前,他初次步入成熟期,一時閑來無事,曾與一頭母虎短暫聚過半日。 北堂尊越略做思索,雖不太耐煩,但畢竟是自己的后代,總不能讓眼前這小東西自生自滅,因此喉間發(fā)出一聲低低的悶吼,低下頭用鼻尖拱了拱這只幼虎,想要將其叼在嘴里帶走,但偏偏卻又一時間不知從何處下嘴,躊躇了片刻,才盡量小心一點兒地把幼虎輕輕叼了起來,走出了石洞。 半晌,北堂尊越回到了自己的居處,把嘴里的小老虎放下,自己趴在旁邊休息,可那幼虎卻細細叫個不停,聲音又糯又軟,凄凄慘慘的模樣,明顯是餓得很了,北堂尊越滿耳里聽著這接連不斷的叫聲,難免有些煩躁,簡直有些后悔把這個麻煩帶了回來,遂不耐煩地用前爪撥了撥那乳虎,想讓對方安靜下來:“閉嘴……”但沒想到,那小東西卻忽然努力地蠕動著身子,往他肚子下面鉆,明顯是想要找奶吃,可終究還是什么也沒有,沒奈何,乳虎似乎再沒力氣了,軟軟蜷縮在北堂尊越肚子下方,一聲也不叫了。 北堂尊越有些怔了一下,碰了碰那小東西,乳虎細細嗚咽一聲,前肢無力地扒住了他肚子上的皮毛,北堂尊越只覺得腹部處傳來了那乳虎的體溫,熱乎乎的,就像一小團將熄未熄的火——而他,卻有能力讓這團火重新旺起來……北堂尊越想了想,忽然站起身,走出了山洞。 不一時,北堂尊越拖著一頭被咬斷后腿的母鹿回來,將鹿放下,那母鹿明顯正處于帶崽的時期,奶水充盈,北堂尊越把乳虎叼過去,乳虎嗅到了奶香,連忙本能地張開粉紅色的小嘴兒,用力吸吮起來。 半晌,乳虎吃飽了奶,重新偎依在北堂尊越肚子旁邊,輕輕地細叫,這一回聲音里就已非原先的凄慘,而是充滿了舒適飽足的意味,北堂尊越用爪子把乳虎撥了個肚皮朝天,用舌頭替他舔著身子,幫助消化,沒幾下,卻無意間卻舔過一個小小的凸起,于是才發(fā)現(xiàn)這原來是只雄虎——一個還沒滿月的小兒子。 乳虎似是覺得北堂尊越身上比別處溫暖許多,便略微挪了一下身子,靠得更緊,北堂尊越一頓,仿佛不太習(xí)慣這樣的親昵,但尾巴卻已經(jīng)不自覺地去在乳虎的皮毛上摩擦了一下,只覺得又溫軟又綿幼,毛茸茸地實在挺舒服,那乳虎好象也喜歡他這樣撫摩,喉嚨里細細地哼著,極小的尾巴也軟綿綿動了兩下,北堂尊越看了看,忽然想起了什么,略微思索了片刻,便道:“以后你就叫……唔,北堂戎渡?!?/br> 于是自此之后,北堂尊越便多了一個兒子要照顧,漸漸地隨著天氣開始變熱,北堂戎渡身上的黑色條紋也越來越清晰,個頭也慢慢增長,不再是先前丁點兒大的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