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jié)
便有十?dāng)?shù)弟子拔劍相向。 太璞宗高手如云,那靈寵店主人不過金丹期的修為,然而在寒光閃閃的劍叢中,仍舊鎮(zhèn)定自若:“鄙人不過一介小小商賈,修為低下,顧宗主不必大動干戈。你我同為顧氏子弟,同室cao戈不免貽笑大方?!?/br> 話音未落,一道數(shù)尺長的青紫電光直直向他面門飛去,卻是顧蒼舒忍無可忍,竟不顧眾目睽睽,欲親手奪他性命。 靈寵店主的修為與顧蒼舒如隔天淵,這一道雷咒去勢迅疾,他壓根反應(yīng)不過來,遑論抵擋化解。 眾賓客也不曾料到顧蒼舒會當(dāng)眾滅口,都以為那人決計喪命于此,可就在這時,不知從何處飛來一道銀光,在那人面前飛速旋轉(zhuǎn),殘影化作一面圓盾,青紫電光與之一觸,只聽“刺啦”一聲響,便即消弭。 有懂行的道:“顧宗主此術(shù)名喚‘紫電青霜’,乃是英瑤仙子所創(chuàng),有萬鈞之力,沒想到竟被輕輕化解……” 顧蒼舒瞳孔一縮:“誰?” 店主面前的銀光旋轉(zhuǎn)之勢漸收,慢慢停下,眾人定睛一看,卻是一柄銀光閃閃的小劍,只比繡花針大了那么一點(diǎn)。 顧蒼舒在這柄劍下吃過大虧,自然識得,便即向歸藏的座席看去,冷笑道:“閣下這是何意?” 蘇毓把手里一只蝦剝完,放到徒弟面前的碟子里,擦凈手,這才不緊不慢道:“敝徒用膳時不喜見血,還請顧宗主見諒?!?/br> 小頂一臉茫然:“???” 方才她嫌祭禮冗長乏味,便潛入靈府中,拿新得的捕鮫陣煉著玩,這會兒聽師父提到她,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看不懂這進(jìn)展了。 蔣寒秋端起一碟甜瓜放到小頂案上:“吃瓜吃瓜,很甜的?!?/br> 小頂?shù)淖⒁饬Ρ还衔闷鹨黄吙羞吙础?/br> 顧蒼舒怒不可遏:“蘇毓,你別欺人太甚!” 蘇毓淡淡道:“本來這是貴宗與白氏的恩怨,與蘇某無關(guān),不過英瑤仙子是前輩大能,風(fēng)高萬古,俠肝義膽,她不明不白身隕魔谷,是十洲之殤,非一門一派之事,身為晚輩,蘇某也盼著此事水落石出,早日還英瑤仙子一個公道?!?/br> 雖未道明,但句句意有所指,竟是三言兩語就把弒母之罪坐實(shí)了大半。 顧蒼舒情知自己修為與蘇毓差著一大截,不敢輕舉妄動,又封不住他的嘴,只能出言譏諷:“沒想到鼎鼎大名的連山君,也會聽信婦人一面之詞?!?/br> 蘇毓還未說什么,忽聽一人嬌聲道:“郎君,這就是你的不是了?!?/br> 眾人循聲望去,卻是顧蒼舒千般寵愛的側(cè)室,玄女門門主。 “瞧不起婦人,可是會栽在婦人手上的?!?/br> 她一邊說,一邊將纖纖玉手?jǐn)R在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打了個圈,腕上金鈴“丁零零”作響,仿佛一串放肆的笑聲。 顧蒼舒呆立在原地,半晌方道:“你……” 紅衣女子道:“怎么,郎君以為誰懷了你的骨rou,便會死心塌地?” 顧蒼舒看看她,又看看氣定神閑的蘇毓,頓時恍然大悟,咬牙切齒道:“原來你也是他的人!” 小頂又迷惑了,問蔣寒秋:“大師姐,他說誰是誰的人?” 蔣寒秋道:“那紅衣姑娘是你師父的人?!?/br> 小頂“哦”了一聲,乜了師父一眼:“原來師尊認(rèn)識人家呀。”那剛才還假裝不認(rèn)識。 蘇毓忙道:“不是,我沒見過她……” 玄女門前任門主與太璞宗有仇,他去北陲找徒弟時得知門主要報師仇,便推波助瀾了一把,都是通過傀儡人傳信交涉,今日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女子,可眼下無暇從頭解釋,他便剝了顆荔枝送到她面前:“吃果子。” 小頂撇開臉去,把琉璃盞一推:“飽了?!?/br> 蘇毓無可奈何,心中卻莫名涌起一股甜意。 連山君在這邊忙著哄祖宗,臺上一場恩怨情仇的大戲也在緊鑼密鼓地上演。 紅衣女子向歸藏的座席一望,轉(zhuǎn)頭笑道:“我自然是我自己的人?!?/br> 顧蒼舒雙目赤紅,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為什么?” 他是真的寵愛眼前這個女子,甚至想過待白千霜再無用處,便將她扶正,他對別人狠,卻沒虧待過她。 紅衣女子一笑:“郎君待我不薄,只是家?guī)煈K死在貴宗老宗主手上,此仇不可不報?!?/br> 她頓了頓,撫了撫肚子:“你不用擔(dān)心這孩子,我不會生下仇家的骨rou?!?/br> 一邊說著,手上緩緩加力,只見一道紅光從她指縫中漏出,片刻之后,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便恢復(fù)了平坦。 顧蒼舒連遭妻妾背叛,轉(zhuǎn)眼間又失去骨rou,兩眼幾欲噴出火來,他手腕忽地一翻,手里便多了一條漆黑的長鞭。 他抬手一揮,鞭子便如游蛇般向紅衣女子飛去。 他本可以一劍結(jié)果了她,但那樣太便宜她,他要將她生擒,慢慢折磨她至死,讓她后悔自己來這世上走一遭。 顧蒼舒的鞭法得自母親真?zhèn)?,這一鞭迅疾如風(fēng),眾賓客看在眼里,自忖若換作自己,怕是難以躲過。 那紅衣女子有些修為,不過與顧蒼舒還差得遠(yuǎn),怕是難以招架這一鞭。 誰知就在這時,一道劍光閃過,只聽“錚”一聲震響,卻是劍鋒與鐵鞭相撞。 持劍之人虎口震麻,長劍脫手,但鞭上力道也卸去了大半,鞭梢堪堪擦過火紅的衣角。 顧蒼舒望向持劍之人,只見此人眉目疏朗,面色端凝,卻是他一手扶植起來的親信,左長老程寧。 他一邊說一邊向地上的佩劍一抓,長劍飛起,回到他手中。 顧蒼舒目眥欲裂:“連你也要背叛我?” 程寧道:“在下不敢,在下懇請宗主當(dāng)著各派道友之面澄清誤會,以免宗主令譽(yù)受損?!?/br> 蘇毓悠悠道:“這位道友說得沒錯,若弒父殺母、偷龍轉(zhuǎn)鳳只是誤會,顧宗主不如當(dāng)著諸位道友的面澄清,以正視聽,也免得有人詬病其位不正?!?/br> 程寧接口道:“當(dāng)日英瑤仙子命喪七魔谷,連山道君也在場,連道君都覺此事可疑,可見此說空xue來風(fēng),還請宗主當(dāng)著眾道友和弟子們的面,將來龍去脈道明,免得徒生猜忌,難以服眾?!?/br> 到這時候,再遲鈍的人也看出,這一出出的好戲是誰編排的了。 顧蒼舒臉色猙獰:“我先殺了你這恩將仇報的叛逆!” 一邊說一邊揚(yáng)起長鞭,向著程寧擊去。 但聽破空之聲如裂帛,夾雜著雷火的“噼啪”聲和兵刃相擊的“叮鐺”聲,轉(zhuǎn)眼之間兩人已經(jīng)過了數(shù)十招。 葉離用秘音道:“小師妹,這個真是咱們的人,這是你師兄勝邪?!?/br> 剛說完,只見勝邪被鞭梢掃中,從半空中墜落,“砰”地落到地上。 小頂著急起來:“師兄打不過顧蒼舒吧,我們要不要去幫忙?” 蘇毓道:“不急?!?/br> 太璞宗弟子手執(zhí)兵刃,卻不知該幫哪邊,一個是宗主,一個是長老,如果英瑤仙子真是宗主殺的,他們豈不是助紂為虐?遂都無心上前助戰(zhàn)。 小頂兀自著急,卻見紅衣女子從袖中抽出一支洞簫。 她將紅玉簫管湊近嘴邊,清婉樂聲如水波一般蕩漾開,眾賓客只覺簫聲悅耳,并無異樣之處,俱都一頭霧水,心道這女子好生古怪,人家忙著打斗,她倒有閑情逸致吹起簫來。 正想著,卻見顧蒼舒持鞭的手忽地一沉,臉色從蒼白迅速轉(zhuǎn)為緋紅,左手慢慢舉起,扼住自己的咽喉:“你……你對我……” 紅衣女子道:“桃花蠱罷了,還請郎君笑納?!?/br> 小頂不懂就問:“師尊,桃花蠱是什么?” 蘇毓道:“不是什么正經(jīng)……” 話未說完,他神色一凜。 葉離道:“師叔,怎么了?” 蘇毓道:“有人在用離婁術(shù)窺視?!?/br> 他便即施術(shù)反追,水鏡中的面容慢慢清晰,卻是個雪膚墨發(fā)的女子。 他有一瞬間的失神,無聲道:“阿娘?!?/br> 第95章 誤入歧途 水鏡中的面容越來越清晰, 鏡中人卻不知蘇毓也在看她,只是用溫柔的目光凝視著他。 蘇毓以為母親的面容已在漫長的時光中模糊褪色,其實(shí)并沒有, 只要一瞥,他就能立即認(rèn)出來。 這是阿娘。 臺上的打斗聲遠(yuǎn)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 慘白的月光洗去了所有顏色,只余黑白和那片觸目驚心的紅。 他的血漸漸冷下來,不可能是阿娘, 她已經(jīng)死了,當(dāng)時他不懂, 如今卻明白,沒有凡人能在那種情況下活下來。 多半是那人用了什么手段, 不過是想擾亂他的心神罷了。 就在這時,鏡中人的嘴唇動了動, 似在自言自語, 又似忍不住與人分享喜悅:“阿毓這么大了啊……” 蘇毓的心臟猛地一縮。 “可惜我要養(yǎng)病,不能離開此地, ”她又嘆息道,“真想見見他。” 旁邊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很快就能見到了。” 比他記憶中的聲音低沉一些, 但那種溫和中透著冷意的口吻,與那人如出一轍。 蘇毓往那聲音的來處看去,卻見男子的面容隱沒在昏黃霧氣中。 “阿毓真的會來?” 女子偏過頭,露出烏發(fā)上簪著的白玉鳳釵, 鳳尾處有一道不起眼的金色細(xì)線,是用金修補(bǔ)的痕跡。 蘇毓認(rèn)得那支鳳釵,那是外祖家傳了好幾代的老東西,玉質(zhì)瑩潤,雕鏤精細(xì),每根翎毛都?xì)v歷可見,是母親最心愛的一件首飾,平日小心翼翼地鎖在床頭的檀木螺鈿小箱子里。 有一回婢女大意把鑰匙留在盒子上,他便拿了鳳釵出來,帶到庭中玩,剛走下臺階,他養(yǎng)的貍花貓從花叢里躥出來,驚得他腳下一滑摔下臺階,把玉釵摔成了兩半。 他又疼又怕,阿娘卻沒怪他,把他摟在懷里拍哄,待他收了淚,方才刮刮他的鼻子:“本來是要留著將來給阿毓媳婦的,如今只能補(bǔ)起來阿娘自己戴啦?!?/br> 那道裂痕的樣子他記得清清楚楚。 鏡中人又道:“阿毓何時回來?我得早些吩咐廚下準(zhǔn)備他愛吃的菜?!?/br> 旁邊的男子道:“不必準(zhǔn)備這些,阿毓早就辟谷了?!?/br> “對啊……”女子有些失落,旋即淺笑,“一不小心又忘了,總還把他當(dāng)孩子。只可惜他幼時不能多陪他幾年,如今后悔也來不及了?!?/br> 那男人的聲音又道:“來日方長,你先去歇歇吧,看多了傷神,今日就到此為止?!?/br> “讓我再看看阿毓,”女人懇求著,一瞬不瞬地望著蘇毓,“再看一眼,就一眼……” “不久便能相見了?!蹦腥诵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