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民伸手抱住謝一，把對方壓在自己的懷里，他覺得自己的胸口不夠熱，不夠暖和，怎么也不能把這人冰冷的身體捂熱一樣。

    謝一閉上眼睛，沒有反抗。

    “她喜歡上了錯誤的人，一輩子都在為此付出代價?！敝x一說。

    王樹民手臂緊了緊，仿佛那句冰冷的、就判了他死刑的話呼之欲出，他想退縮了，不想聽謝一把那句話說出口。都說沒心沒肺的人最快活，是因為什么東西一旦上了心，就要做好被傷害的準(zhǔn)備。

    謝一頓了頓，好像嘆了口氣：“你說……這代價，我要付到什么時候呢？”

    王樹民愣住了，謝一說得每個字他都聽得懂，可是那些字連在一起，他就愣是聽不懂了，半晌，他才哆哆嗦嗦地問了一句：“小謝，你、你、你說什么？”

    謝一輕哼了一聲，推開他纏在自己身上的手：“聽不懂？聽不懂算了。”

    王樹民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云端上了一樣，他當(dāng)場跳起來，蹦到床上，使勁踩了好幾下，嘴里發(fā)出不知道是像什么動物的噪音，驢拉磨似的在原地轉(zhuǎn)了好幾圈，然后向站在一邊挑著眉看著他的謝一撲過去，巨碩的身體一下子把人撲在了地上。

    謝一的肩胛骨正好磕在床邊上，疼得他“嘶”一聲：“王樹民你有病啊你！”

    王樹民嚇了一跳，立刻從瘋牛病狂犬狀態(tài)里轉(zhuǎn)換出來：“磕哪了磕哪了？我看看……哎你身上怎么這么多淤青？怎么弄的？還有繃帶？！走走，上醫(yī)院去，不行你今天別走了，醫(yī)院看好了再說?！?/br>
    “你蹬鼻子上臉啊？有完沒完，放開……王樹民你干什么？！”

    謝一抗議無效，被王樹民一把扛起來，娘的這個一身蠻力的，剛才裝可憐的那玩意兒跑哪猴山上扯旗去了。

    “從現(xiàn)在開始，你是我的人了。別抵賴，你剛才自己說的——我的人我心疼，你得聽我的?！?/br>
    “你放屁，我什么時候說的？！我說什么了我？！”

    “那不管，反正你是說了?！?/br>
    ……

    這世界上從來不缺這樣給點陽光就燦爛的主兒。

    后來么，后來當(dāng)然日子還得照常了過，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向瓊瑤奶奶筆下的男女主角，一天到晚不吃不喝不睡，談個戀愛就什么都有了。咱還得奔波勞碌，還得吃喝拉撒，還得努力工作，還得掙錢養(yǎng)家，當(dāng)然……還得和父母糾結(jié)一下關(guān)于性向方面的小問題。

    對于這個，謝守拙是沒什么發(fā)言權(quán)了，謝一一年到頭也不回家，回家也是看看賈桂芳王大栓，然后給他撂下點東西和錢，就出去上旅館住兩天。

    王大栓是甩手掌柜，雖然不理解自家小兔崽子是怎么想的，可是這天天跟老頭老太太們出去練太極的老頭子還真受了道家，那么點“無為而治”的哲學(xué)影響。

    雖然來勢洶洶的金融危機已經(jīng)讓全球都對新自由主義的經(jīng)濟(jì)學(xué)者們產(chǎn)生了質(zhì)疑，不過這不影響王大栓的放羊政策，兒孫自有兒孫福，現(xiàn)在這年代又不講究傳宗接代，愛怎么著怎么著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腦袋開過瓢，所以格外想得開，這年頭，有兒子有兒子能怎么樣呢？生個兒子還不是諸如王樹民之流，一天到晚除了氣得他們老兩口直跳腳就沒什么別的用處了。

    愿意要領(lǐng)養(yǎng)一個得了，還為社會做點貢獻(xiàn)，親的不親的能怎么著啊，眼珠子都指望不上，還能指望眼眶子？

    歇菜去吧。

    于是就剩下賈桂芳一個孤軍的，決定要和王樹民這塊茅坑里出來的石頭戰(zhàn)斗到底。

    老的一天到晚留神著適齡姑娘，小的一天到晚往家里給她寄各種各樣的“花樣男子”照片，美其名曰：“媽，你看這個，長得比上一個強點吧？這人最大的優(yōu)點是，他不拿蘭花指！”

    王大栓對著電話悄么聲兒地說：“死兔崽子，你唯恐氣不死你媽是吧？”

    賈桂芳在外有強敵，內(nèi)無援助的可悲狀況之下，心理承受能力每天都在以飛躍的速度上升著，終于學(xué)會了睜只眼閉只眼，接受現(xiàn)實。

    可憐老太太一輩子碉堡坦克巡航導(dǎo)彈的，臨了臨了，敗在自己親生兒子手上，終于有一天，王大栓聽見賈桂芳念叨：“你說男的就男的唄，他就不興找個靠譜的，人兒似的過日子？天天不重樣兒的換，一個比一個妖魔鬼怪，都哪盤絲洞里扒拉出來的？再拍西游記也甭用再找別人，就這幫子，就能友情客串九九八十一難了?！?/br>
    王大栓笑得像抽筋的。

    終于，王樹民把分店開往全國各大城市的努力目標(biāo)，在無數(shù)夜以繼日地奮斗后，實現(xiàn)了，各中心酸，那是不足為外人道也。第一站，就是他巴望了許久的上海，有種從軍十八年，終于還故鄉(xiāng)的意思。

    曲中聞?wù)哿?，落日故……故人情?/br>
    “媽，我跟您說件事?！?/br>
    “滾，老娘不聽你說話，打你嘴里冒出來的都不是話，是屁！”

    “媽，媽您聽我說，我這不是終于找著一個，想在一塊好好過日子的人么。”

    “滾你老娘的，你這話都說過有萬八千遍了吧？”

    ——我老娘不就是你么——

    “媽，我跟你說真的，你看這回我都沒寄相片氣你?！?/br>
    賈桂芳一口氣好懸沒上來，合著這小兔崽子是存心氣人啊？

    王樹民接茬說了：“媽，這人靠譜，真的，不捏蘭花指，不留長頭發(fā)，不化妝，不愛穿裙子，有正經(jīng)工作，人品也不錯，還知根知底……”

    賈桂芳心里有不祥的預(yù)感：“等會，你說誰呢？”

    “您認(rèn)識呀，我說謝……”

    “你個王八犢子你！”王樹民話還沒說完，賈桂芳就罵上了，“你說什么？！你說誰？！你敢禍害小一去，我、我一巴掌扇你津巴布韋去我！怎么就生你這么一玩意兒，我告訴你，今兒你禍害誰都行，別給我打小一的主意！王大栓你還有臉在那唱戲你？！看看你養(yǎng)活這敗家兒子……”

    賈桂芳“碰”一下掛了電話，王樹民傻愣愣地握著聽筒，一邊假裝看電視的謝一憋笑憋地后槽牙疼。

    “其實我一直覺得你才是這老太婆親生的?！蓖鯓涿褚黄ü勺谥x一旁邊，撈過人來蹭蹭，被賞了一記五指山，他一邊揉愁眉苦臉，“我怎么覺得這有點適得其反啊？”

    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某人啊某人，你可以繼續(xù)上下而求索。

    ——全文完

    番外 人生

    所謂登堂入室，各中得意，還真沒有比王樹民體驗的更深刻的了。

    王樹民在一個月的時間內(nèi)，成功地從到謝一家蹭吃蹭住的水平，升到直接搬著行李入住人家的級別，用這老不要臉的話說，那就是就差領(lǐng)證了，謝一懶得搭理他，拿白眼翻他，結(jié)果王樹民創(chuàng)新自主地會錯意，追著喊：“小謝沒事，證兒是小事，了不起咱出國領(lǐng)，再不行我給你畫一個。明兒我就買戒指去，多大的都行，咱弄一個鴿子蛋那么大的，當(dāng)頂針帶，多大號的針都扎不透！”

    謝一冷哼：“您還是先找個鑲牙的，把您那漏風(fēng)無牙的嘴好好補補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