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罪名，我已經(jīng)羅列得很清楚了?！敝芫_低頭看他，從居高臨下的角度看過去，能看見他眼神中深深的恐懼，“我還你三刀，第一刀給遲暮，第二刀給我的兩個朋友——

    “第三刀，留給我自己?！?/br>
    ☆、chapter.54

    周綺翻過窗戶離開林江陽的房間時，他還沒有完全斷氣。

    她聽見背后一連串的聲響，應(yīng)該是林江陽掙扎著撞翻了旁邊的矮幾，書卷、杯盤全都掉在地上，聲音有點(diǎn)刺耳。

    跳下白墻的時候，應(yīng)該有人發(fā)現(xiàn)了屋內(nèi)的情況，先是喊了一聲“盟主”然后又高聲喝道：“快追，她還沒跑遠(yuǎn)！”

    她甫一落地，就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兩人一前一后跑過月色籠罩下的街巷，也不知跑了多遠(yuǎn)，身后已經(jīng)隱約能聽見追兵的聲音。

    遲暮停下來，茫然地四處張望：“跑不遠(yuǎn)了，他們很快就能追過來……怎么辦？”

    她身體不好，跑了一段路就沒力氣了，說話的間隙又連著喘了幾口氣。

    “是你拉著我跑的，”周綺側(cè)過臉看她，有些好笑，“現(xiàn)在倒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她輕松得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拉著遲暮推開一間廢棄房屋的門，兩人一起藏身進(jìn)去，又把屋門關(guān)上了。

    周綺伸出手：“鏡子?！?/br>
    這是她今天臨走前交代的，讓遲暮帶一面鏡子到后院的墻下等她。遲暮連忙把銅鏡給了她，她放到眼前，對著月光照了照：脖頸上的紅痕已經(jīng)完全消失了。

    大限將至，她反倒覺得輕松平靜，像是卸下了滿身的包袱。轉(zhuǎn)頭見遲暮眼底泛紅，忍不住笑起來：“別哭啊，又不會死在你跟前?！?/br>
    頓了頓，又說：“我交代幾件事，你記好了，千萬別忘。”

    遲暮沉默著點(diǎn)點(diǎn)頭。

    “我走了以后，你可以回瑤縣，也可以去長安。劉大哥和蘭芝姐人很好，不過他們不知道我的事，你可以跟他們說，沒關(guān)系的?！?/br>
    “如果你能見到秦子軒，告訴他我去南邊游歷了，要很久才能回來，不管他問幾次，你就一直這么說，信不信由他?！?/br>
    “我在客棧的枕頭底下給你留了封信，回去記得看?！?/br>
    “還有……”

    她說著，話音忽然頓住了。

    還有什么？好像想說的還有很多，但話到嘴邊，又一句都說不出來。

    借著昏暗又蒼白的月光，她轉(zhuǎn)頭看遲暮，視線一點(diǎn)點(diǎn)描摹對方的輪廓，想把她的模樣刻在心底。

    想到眼前人是心上人，她就忍不住想要多看她一眼，因為余生將盡，天涯路遠(yuǎn)，這樣的人，她再也尋不到第二個了。

    遲暮也直視著她，聲音發(fā)顫：“一定要走嗎？”

    她問不出其他的話，心頭像是破了一個缺口，有風(fēng)灌進(jìn)來，把她所有的力氣都抽走了。

    她應(yīng)該大喊大叫地鬧脾氣，歇斯底里地去發(fā)泄，或者拼死攔著周綺不讓走，可是她學(xué)不會那種外向又張揚(yáng)的方式，她嘴唇翕動，最后只是輕聲問：“你能不能不走？”

    遠(yuǎn)處隱隱有了人聲，是武林盟分舵的那些人氣勢洶洶地追來了。安陽城的街道規(guī)整平直，沒那么多彎彎繞繞的街頭巷尾，他們兵分幾路追出來，很快就把附近圍得水泄不通。

    遲暮聽見了，她的臉色瞬間

    沉了下來，幾乎是哀求般望向周綺。

    周綺看著她笑，忽然湊過來，在她唇上親了一下，然后倒退幾步：“那我走了，保重。”

    她打開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幾個縱躍翻上房頂，消失在遲暮的視線里。

    遲暮追出去，然而街上空蕩，只有月光灑落，清冷而寂寥。

    一陣夜風(fēng)吹過，竟然沒有印象中的那般寒冷，遲暮這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天氣開始回暖了。

    今年的春日不同往常，天氣回暖有些晚。

    其實她和周綺的相識與離別，只不過占據(jù)了一個短暫的春季?？捎行〇|西就像這陣春風(fēng)一樣，終究是來遲了，也只能留下遺憾。

    遲暮倚著門緩緩滑坐在地上，眼淚在她無知無覺的時候就流下來了，一開始是順著臉頰往下淌，后來就變成了豆大的淚珠，她一只手捂住嘴，喉間溢出低低的嗚咽。

    她覺得自己比不過周綺。

    周綺走的時候，一滴眼淚也沒掉過，只是云淡風(fēng)輕地笑一笑，說一句:“那我走了?！?/br>
    如果換作是她，大概會依依不舍，徘徊許久，才終于喃喃著說:“阿綺，我走了啊?！?/br>
    周綺是會哭的，會脆弱也會悲傷，可梅花香自苦寒來，她那顆心是百煉成鋼，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天大的事情也壓不出一道縫隙。

    可她這一輩子，總是隨遇而安，不爭不搶，最后不僅失去了從小陪伴的恩師，也留不住最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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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將白的時候，遲暮從客棧的房間里翻出了周綺留下的信。

    信是用薛濤箋寫的，疊好了封在信封里，她小心翼翼地拆開、鋪平。

    周綺的字寫得不好，橫不平豎不直，一字一句卻像刀刃，字字戳在她心口，一刀接著一刀，留下鮮血淋漓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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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暮：

    見信好。

    該如何稱呼你呢？知己、友人，或是愛人？這問題困擾我許久，思來想去，還是心上人最合適不過。

    如你所知，我早已傾慕于你，只不過思慮太多，無法言明，怕是要在此道一聲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