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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暮從未覺得自己的眼睛能夠這么清楚地看見這個世界,清晰到她能留意到周綺脖頸上的紅痕,她只當那是普通的傷疤,所以一直忽略了它的存在。 眼下再看,她駭然發(fā)現(xiàn),那道紅痕的顏色變淺了許多。第一次在渡船上見到周綺時,她稍稍端詳,就發(fā)現(xiàn)了它,因為周綺生得白皙,這顏色橫在脖頸上,是有些顯眼的。 可如今細看,卻覺得這疤痕的顏色淺淡得要湊近去看才能瞧見,這太不合常理了:普通的傷疤,如果治療得當,也不是不能消除,只是需要花費時間,可她和周綺相識也不到一個月,它怎么可能淡化得這么快? 遲暮驚異萬分,回過神時,周綺已經(jīng)不在眼前了,她撐著傘走得很快,身影消失在遠處,甚至連一聲道別都沒有,就這么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天上倏然落了雪,紛紛揚揚,掠過她的臉頰、肩頭,留下徹骨的冰冷。 遲暮驚醒過來,心悸不止,冷汗淋漓。 她靠著床頭平定情緒,回想前不久見到周綺時的所有細節(jié):讓她覺得古怪的地方,確實是那道紅痕,它的顏色變淡了,而且這變化不僅僅是在夢中。 與此同時,周綺收起所有的薛濤箋,只留下一張寫了一行字的。 她把燭臺拖到眼前,將那張紙箋湊到火苗上,看著焰頭一點點攀上來,繼而吞噬了整張紙。 她看了眼鏡子里的自己:臉色蒼白,面帶倦色,脖頸上的紅痕還在,只是比起從前,顏色愈發(fā)地淺淡了。 周綺笑了笑,低聲說:“我快死了,你們很高興吧?” 四下寂靜,沒有人回答她,只有雨點打在窗沿上的聲音。 ☆、Chapter.31 風雨敲打了一夜的窗沿,直到清晨才肯停歇。 遲暮自然也沒能安眠:風聲雨聲擾得人難以安睡,她被噩夢驚醒后,雜亂的思緒就再難解開,夢中周綺的眼神總是反復浮現(xiàn)在眼前,幽靜而悲涼。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反復想起那個眼神,也許是這個夢給她的感觸太深,也許是“周綺”這個名字,在她的意識里已經(jīng)占據(jù)了足夠重要的地位。 遲暮無暇思考,也不想去思考第二種可能。她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試圖催自己入睡,嘗試了很多次都失敗了。最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時辰睡著的,再一睜眼,已然天光大亮。 她下樓之后,見到門外晨光熹微,客堂空無一人,才發(fā)現(xiàn)這一覺也沒睡多久。 店小二和掌柜都不知道在哪里在忙活,四下都找不見人。反正時間還早,遲暮就挑了個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窗外,清晨的日頭一點點升上高空,被雨水洗刷了一夜的西關城在朝陽下蘇醒,街邊行人逐漸增多,小攤販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空氣里有淡淡的花香。黑夜退去,整個城市都變得鮮活而明快。 這時,客棧樓梯上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遲暮沒太在意,只當是有客人下來了,直到那人走到樓梯口,她轉頭看了一眼,才發(fā)現(xiàn)那竟然是周綺。她應該也剛醒不久,長發(fā)松散地綰著,也許是昨晚沒休息好,臉上還帶著倦色。 周綺也看見了她,徑直走到桌邊坐下,隨意地打了聲招呼:“這么早?” “昨晚沒睡好,天亮不久就醒了。”遲暮笑了笑,視線落在她頸間。 靠窗的地方光線很好,她可以清楚地看見那道她很少留意的紅痕:確實是變淺了,和以前相比,它的顏色淺得幾乎看不見了。因為之前從來沒留意過,所以她也不能確定,它究竟是每一段時間都在變化,還是一夜之間變成這樣的。 無論是哪一種,一道疤痕都不可能這么快就變淡消失,周綺說自己活不長了,會和它有關系嗎? 客堂里的人逐漸多了,店小二也趕緊出來,先送上新沏的茶水,又一一詢問客人們的口味。 遲暮被打斷了思路,發(fā)覺周綺正看著她,于是按著平時的習慣,隨便要了些糕點,匆匆把店小二打發(fā)走。 周綺端著茶杯旁觀,直到店小二走了,才問她:“你昨天晚上,是在什么地方看見謝臨煙的?” 遲暮連忙理了理思緒,回想道:“當時我恰好醒了,聽見外面下雨,就想去窗口吹吹風,就看見她站在庭院的橋上,還打了把傘。只是我一晃眼的功夫,她又不見了?!?/br> 昨夜的噩夢和周綺頸間的紅痕占據(jù)了她的心神,如果不是周綺提起,她一時半會還想不起來謝臨煙這件事。 “我昨晚上想了想,這事確實有些奇怪。”周綺視線從她臉上掃過,語氣平淡,“不管謝臨煙是死了還是沒死,是人還是鬼,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西關城的一間客棧里?” 她放下茶杯,慢慢地說:“謝臨煙是瑤縣人,年少時就才名在外,我十幾歲的時候就聽說過她。按理說,這種養(yǎng)在深閨的小姐,是不可能出遠門的,更不可能來過西關城。” 遲暮也聽懂了她話里的含義:“你是說,她明明對西關城不熟悉,不可能會孤身一人跑過來?” 周綺點點頭:“謝家親緣淺薄,和那些沾親帶故的親戚關系疏淡,互不來往已經(jīng)很多年了。謝文毅一家都在瑤縣,外邊也沒有旁系的親人,謝臨煙就算是投靠親戚,也不會跑到西關城來,更何況,如果她真的沒死,回瑤縣不是更好?” 遲暮愕然道:“你怎么知道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