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勝人生一場醉(五)
福州府的福威鏢局赫赫有名,一個鏢局便占了很大一塊地。在城門口也能隱隱約約望見西邊坐落著一座建構(gòu)宏偉的宅邸,還有兩根旗桿,兩面旗幟迎風(fēng)招展,威風(fēng)極了。 晏良駕著馬車進了城,先是問了福威鏢局的地方,又去找了一家福威鏢局附近的客棧,名曰來??蜅?。 王憐花在車廂內(nèi)道:“晏郎君莫非是為奴家著想才特意找了這家客棧?” 又來了。 東方不敗伸手捻了塊桂花糕。 馬車慢慢行駛在青石板上,噠噠的馬蹄聲十分清晰。晏良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握著韁繩,聽了這話應(yīng)對自如:“雨澤姑娘說的不錯,在來??蜅P_的話去福威客棧也方便些。若非我臂力不足,我倒是想把雨澤姑娘扛著走進福威鏢局呢。” “看來晏郎君太過于體虛了,奴家可沒有多重。”王憐花掩嘴笑道。 晏良:“不不,雨澤姑娘你可是有兩匹半馬的重量,莫要太自卑了呀。” 兩匹半?兩匹馬加上一匹馬的一半? 王憐花算了算,道:“郎君你說笑了,奴家怎會有那么重呢?” 晏良笑道:“我就是說著玩的啊。” 王憐花:……被繞進去了。 晏良半晌沒聽見里面說話,握了下拳,并吹了個響亮的口哨,以此來慶祝他的勝利。 勢均力敵。 東方不敗看著對面雨澤姑娘暗沉沉的臉色,如此評價。 噠噠的馬蹄聲還在繼續(xù),前方有一個拐角,從那里拐進去就是那家來福客棧。晏良輕揮馬韁,想讓兩匹馬走快一點。噠噠聲加重,并且愈來愈急……愈來愈近? 晏良頓覺不妙,急忙拉住韁繩試圖讓馬停下腳步,可一甩一拉馬匹根本停不下動作,在慣性的作用下仍在往前移動。 拐角處騎馬的少年看見兩個馬頭露了出來,也急急忙忙地拉住韁繩。他第一次在街道里騎著這匹棗紅大馬,此前一直騎著小馬練手,應(yīng)對不急且cao作不當(dāng),棗紅大馬不大舒服,甩了甩身子。少年一時不察,被甩了下來,狠狠摔在拐角處,面對著三匹馬的馬蹄。 情況危急,少年下意識地捂住眼,不敢想象接下來的事情。 晏良眼瞅著一團黑色被甩在地上,與此同時身后的車廂里躥出來兩條人影,一個人拎開了那黑衣少年,一個人去制住了那匹失控的棗紅大馬。 拎起來黑衣少年的是王憐花,制住馬的是東方不敗。 晏良忍不住鼓掌:“干得漂亮?。 ?/br> 王憐花將那少年丟在一旁,看向高坐在車上的晏良,有點看不順眼他那副高高在上的態(tài)度,道:“你下來?!?/br> 晏良:“不下?!?/br> 東方不敗聽著兩人對話,把棗紅大馬安撫好,轉(zhuǎn)過身道:“先去客棧吧,之后再去福威鏢局?!?/br> 王憐花點了點頭,正要和東方不敗一起上馬車,那被救下的少年見他們要走,忙道:“多謝各位大俠相救,你們是要去哪家客棧?我到時候上門道謝。” “區(qū)區(qū)小事,不謝也無妨?!蓖鯌z花朝他笑了笑,俯身鉆進車廂。 東方不敗和晏良清楚地看見那少年被王憐花對著笑了一下后,臉紅了起來。 晏良:“……啊?!?/br> 東方不?。骸啊?/br> “雨澤姑娘,魅力真大?!?/br> 重新上路后,晏良沒由來地夸贊了一句。 王憐花不用想也知道他說的是什么。 一同出行半個月,一路上也多有男子對「雨澤姑娘」表達(dá)愛慕之意。晏良往往會長吁短嘆,一副痛心的樣子。 若是沒能從這人的態(tài)度中猜出點什么王憐花就是個傻子。雖然不知為何,這人顯然是知道他的性別。 東方不敗也不是傻子,王憐花能從晏良的態(tài)度中看出這人知道自己的性別,那東方不敗也能從點點滴滴得到真相。 「雨澤姑娘」已是可有可無了。 王憐花注意到東方不敗看著自己,側(cè)頭朝他柔柔一笑:“東方公子這般看著我,可是愛上我了?” 東方不敗搖頭道:“雨澤姑娘想多了?!彼麥\淺一笑,“只不過是為雨澤姑娘的魅力之大而有些驚嘆?!?/br> 王憐花:“……” 他頓感這樣下去不行,他一個「弱女子」會被這倆狼狽為jian的人給調(diào)侃死。 待到了客棧,三人訂了房間,各自修整片刻后,晏良推開門想透下氣,自己這邊的門剛打開,對面的門也應(yīng)聲而開。 晏良看著對面的紅衣美青年,陷入沉默。 他默默地又合上了門。 “剛才……雨澤姑娘的房間里出來了一個男人呢?!?/br> “——是錯覺啊?!?/br> 晏良對著房門喃喃自語。 “不是——。” 王憐花強硬地推開了對面的房門,隔著門縫和晏良對視:“我就是雨澤姑娘?!?/br> 晏良死死地抵著門,語氣毫無起伏:“哇,一個男人竟然自稱是姑娘——可是撞壞了腦袋?” 東方不敗聽到動靜,也推開了門,正好瞧見旁邊房間門口的狀況,紅衣青年的側(cè)臉陌生極了。 “雨澤……?” 東方不敗雖然知道他是雨澤姑娘,但對著那張陌生的臉實在是說不出口姑娘那個稱呼。 “是我。” 王憐花松開了抵著門的手,對著東方不敗微微一笑:“可有覺得驚訝?” “有點,但早有預(yù)料?!睎|方不敗真心實意地贊嘆他,頗有些意味深長,“你易容術(shù)之精妙我從未見過。若不是晏良一路上言行之中多有暗示,我怕是認(rèn)不出的?!?/br> 王憐花:“……” 他看向晏良。 晏良迎著他的視線,道:“我算出來的。” “胡扯?!?/br> “愛信不信?!?/br> 王憐花恢復(fù)真容,其英俊瀟灑之程度不輸高級紈绔池修遠(yuǎn)與東方不敗,以往盯著他的視線由男人們變成了姑娘們。 只是他這一變化狠狠地傷了一位情竇初開的少年的心。 且說那黑衣少年目送晏良一行人遠(yuǎn)去,忙起身牽了馬,一手捂著被摔疼的屁股,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看到馬車在客棧門口停著,記下了客棧的名字,只等著到時候去道謝一番。他還沒回去便碰見一群在找他的鏢師們。 鏢師們看見他那副模樣,又驚訝又疑惑:“少鏢頭你去了何處?為何這般慘狀?” 福威鏢局少鏢頭林平之齜牙咧嘴的笑,“我從馬上摔了下來,可疼死我了?!?/br> 眾鏢師忙扶著他進了屋子,林震南正因為他偷騎大馬出去而生氣,王夫人柔聲安慰著他。兩人見兒子好好的出去卻如此狼狽的回來,好氣又好笑,讓他先去了房間敷藥。 林平之將出去后發(fā)生的事說給父母聽,林震南聽了便道:“你先養(yǎng)好傷,待能走了再去上門謝謝那幾位?!?/br> 林平之點了點頭,又道:“我聽他們說要來我們家的鏢局,大概是有生意要做?!?/br> 林震南敲了敲他的腦袋,道:“你別想這些了,先養(yǎng)傷,生意上的事你爹我自有安排?!?/br> 他在床上躺了兩天,實在是耐不住性子,再加上傷得不重,林震南便允許他下床走動了。 剛能下床,林平之便迫不及待地帶了謝禮,去來??蜅U夷切┤恕gS師們已打聽到這附近的來??蜅S腥齻€新來的客人,都是樣貌出眾之人,頗有名氣。 他想起之前的那名英姿颯爽的紅衣少女,微微紅了臉。 晏良握著串糖葫蘆,靠在窗口望見不遠(yuǎn)處來了一群人,為首的正是昨日那個運氣不太好的黑衣少年,他身后的人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大漢。 他嚼著酸中帶甜的山楂,看清了那黑衣少年臉上不自覺顯露出的欣喜神色,下意識地看向?qū)γ娴姆块g,卻被房門阻擋了視線。 晏良:……有好戲看了。 顯而易見,這黑衣少年被王憐花救下,又因王憐花的嫣然一笑而春心萌動了。 紅顏禍水啊紅顏禍水。 ……啊不對,藍(lán)顏禍水才對。 王憐花一大早上就出去逛了,此刻不在來福客棧,東方不敗也有事外出。晏良自己一個人呆在客棧里無所事事,系統(tǒng)今天也息了聲未發(fā)布任務(wù),如今來了現(xiàn)成的樂子便來了興致,下去和這少年見了面。 林平之只覺得這人對他太過于熱情,他先是作了自我介紹,向這人表達(dá)了之前被救下的謝意。晏良聽到他是福威鏢局林鏢頭的獨子林平之時有些訝異,心里嘀咕著這是有緣千里來相會么,也對他做了自我介紹。 “在下池修遠(yuǎn)?!?/br> 林平之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但他一心想著再見一面昨天的紅衣姑娘,便沒放在心上,問道:“不知昨日與你同行的那位姑娘在何處……?” 晏良想了想,不忍心去糾正他話中的姑娘并非姑娘:“……那位姑娘如今不在客棧,他出去了。” 林平之有點小遺憾,又四處看了看,想起來昨天還有一個人,問道:“昨日還有一位公子,他也不在嗎?” “他倆都出去了?!?/br> 林平之有些忐忑:“……他二人是一起出去的么?” “……”晏良想了想,道,“也許吧,我不大清楚。” ——因為睡懶覺,起得晚。醒來時那兩人已經(jīng)不在了。 少年之心裂開一條縫。 昨日那牽住馬的男人同樣樣貌不凡,若是與那位紅衣姑娘是伴侶,也是天作之合。 林平之只是覺得那女子英姿颯爽,與他母親頗為相似,再加上「雨澤姑娘」年輕貌美,叫情竇初開的少年郎有些許心動;如今幻想破滅,雖然沮喪,但沒有太過傷心。 他又道了幾聲謝,晏良看他神思不屬,一副氣餒的模樣,沒告訴他自己和他父母認(rèn)識。 有時間親自上門去拜訪一下吧。 畢竟這家人的運氣不大好。 晏良望著他凄涼的背影,為他扼腕嘆息。 雖然他母胎單身不止二十年,但勉勉強強也能領(lǐng)會到失戀的痛楚。 大概就是失去了重要的東西——這樣的心情吧。 * 東方不敗和王憐花不像晏良一樣無所事事,他二人都是有著大事業(yè)的人,從不晚起,一大早上便出去則是有事業(yè)上的事需要了解。 東方不敗是去和日月神教的人接頭了。 他雖然有聽到教中的消息,但沒多用心去管。實力上的自信與此前給予教眾的威壓,讓他對目前日月神教的現(xiàn)狀十分滿意。盡管仍有幾個不省心的家伙會來煩他。 “教中發(fā)生了何事?” 東方不敗望著湖面上漂浮的樹葉,漫不經(jīng)心地發(fā)問。 福州承影湖,如今正是夏季,游船眾多,東方不敗所在的游船緩緩地漂在角落,隨波逐流,存在感微弱。 沒有人會注意到這里。 他身后那人存在感十分微弱,恭恭敬敬地將近日來教中發(fā)生的事一一稟報,東方不敗看似不在意,卻有仔細(xì)聽著。 “楊總管搶了一名女子……納為妾室?!?/br> 楊蓮?fù)ぁ?/br> 東方不敗挑了挑眉,他此刻想起楊蓮?fù)ば闹幸褯]有多大波瀾。即便原本有幾分隱秘的曖昧心思也在和晏良王憐花兩人的相處中拋之腦后了。 “除此之外……圣姑七日前獨自一人下了黑木崖,如今在洛陽?!蹦侨苏f出這句話后頗為忐忑,瞄著東方不敗的背影等著他的反應(yīng)。 任盈盈身為前任教主的女兒,如今的圣姑,在教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大家心照不宣,任盈盈若是不經(jīng)過東方教主的同意就離開黑木崖絕不是件好事;可他們又不敢強硬地阻攔一意孤行離開黑木崖的任盈盈。 東方不敗坐起身,道:“她可有說離教的理由?” “圣姑說教中太悶,她待不下去?!?/br> 東方不敗冷冷道:“她自小便在教中長大,如今還嫌棄起生長之地了?” 他不敢說話。 職業(yè)素養(yǎng)與經(jīng)驗告訴這位小哥,此刻憋住不說話就是絕對正確的做法。 東方不敗確實有些動怒,他對任盈盈手下留情,讓她繼續(xù)待在日月神教當(dāng)一個高高在上名不副實的圣姑,沒有把她送去和她那個爹作伴,已是便宜了這小姑娘??伤谷幌訔壗讨刑珢灒渴遣幌矚g他處于他掌控下的日月神教么? 不識好歹。 東方不敗冷哼一聲,道:“還有何事,繼續(xù)說?!?/br> “還有一事是……青城派掌門余滄海放言追殺千面公子王憐花。”他遲疑了一下,繼續(xù)道,“王憐花似乎一直隱藏身份藏在青城派中,將青城派絕學(xué)松風(fēng)劍法和催心掌都偷學(xué)了去?!?/br> 東方不敗微微揚眉,回頭看了他一眼,“怎么回事?” “似乎是門派中一名優(yōu)秀的弟子下山后久久未歸,余滄海派人去查,結(jié)果查到那人是王憐花。王憐花毫無遮掩……他似乎有意留下線索?!?/br> 東方不敗笑了起來:“他當(dāng)然是有意的?!?/br> 青城派出了個優(yōu)秀的弟子,下了山后卻一去不回,本來擔(dān)心的是會損失一名出色的弟子,結(jié)果卻是被外人學(xué)去了門派中的絕學(xué)…… 真想看看余滄海會露出什么樣的表情。 正派自詡為武林正道,擅自分了陣營,明面上看起來威風(fēng)凜凜,實際上不過是一群跳梁小丑。 那千面公子做得不錯。 東方不敗心情十分愉悅。 站在船上稟報的小哥聽見他這句話,心里有點疑惑——教主這口氣似乎與千面公子王憐花十分熟悉。 消息傳達(dá)給教主之后,他功成身退。瞬息之間身影便從游船上消失了。 初夏的陽光明媚又耀眼,東方不敗立在船邊,在太陽底下盯著湖中自己的倒影看了片刻,察覺到來自于前方毫不遮掩的視線,抬眼望去,與對面似笑非笑的紅衣青年對上了視線。 東方不敗毫不意外,他甚至有種“終于來了”的送了一口氣的感覺。 王憐花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壇,狡黠地一笑。 兩條船并在承影湖的角落里隨著湖水微微晃悠。 東方不敗飲了口酒,辛辣醇厚,余韻無窮,忍不住贊嘆一聲:“好酒。” “莫非日月神教教主未曾喝過如此好酒” “縱然如此也比不得大名鼎鼎的千面公子見多識廣?!睎|方不敗回敬他。 王憐花問道:“你何時認(rèn)出來我的?” 東方不?。骸胺讲耪J(rèn)出來的。”他也問,“你又是何時認(rèn)出我的?” 王憐花:“方才聽那黑衣人喊你教主時認(rèn)出來的?!?/br> 認(rèn)出和猜出可不是一個概念。 他們只不過是之前略有猜想,在方才得到驗證罷了。 王憐花倚著船艙:“我聽你教中發(fā)生了大事,可要離開福州府么?” 東方不敗又飲了一口酒,道:“不是什么大事,遲些處理也無妨。畢竟我是與你二人一同來此處的,若是才來便離開未免太失禮了?!?/br> 他頓了頓,又道:“青城派的事你準(zhǔn)備如何處理?” 王憐花:“不做處理??v使他們跑遍天下,我若不想讓他們抓住,他們也是絕不能抓住我的。” 東方不敗不置可否,笑了笑:“我日后該如何稱呼你?雨澤姑娘?憐花公子?或者說是……心肝寶貝開心果兒?” 王憐花看他一眼:“你這是同晏良學(xué)來的?” “是。”東方不敗回答的十分爽快。 “晏良……”王憐花意味不明地勾唇笑了笑,對著東方不敗道,“你若是想這么叫我,我也不介意?!?/br> “我說笑罷了?!?/br> 日月神教教主與千面公子互相點明身份,兩人皆不為正道所容且頗為投緣,即使點明了身份相處起來也毫無壓力。 晏良看兩人出去后一塊回來,氣氛發(fā)生了微妙的變化,想了想,恍然大悟。 這是馬甲掉了啊。 三人之中最清清白白不隱藏身份的是晏良,畢竟他有著“池修遠(yuǎn)”這一層身份,他也將這件事告訴了二人,可謂一清二楚。 但身為見過池修遠(yuǎn),并且以「雨澤姑娘」的身份作為池修遠(yuǎn)的紅顏知己,王憐花清楚的知道池修遠(yuǎn)與晏良之間差了太多。 池修遠(yuǎn)不學(xué)無術(shù),耽于玩樂,沉迷女色;晏良不著調(diào),假正經(jīng),還會算命。兩人除了一張臉外毫無相似之處。 他至今還不明白晏良到底是何人。 “我直接叫你王憐花吧?”晏良對王憐花說,“雨澤姑娘有四個字呢?!?/br> 意思是三個字叫起來比四個字更省事些。 王憐花被這人問都不帶問,完全沒想過循序漸進的直球給震住了:“……你有本事為何不直接叫我憐花?” “不想?!?/br> 晏良的理由無懈可擊。 晏良似乎早就知道了他們的身份,因為他看起來并不意外。事實上,在平常的相處中也能看出他的態(tài)度。 “不要小看我神機妙算一卦五文的招牌。”晏良的解釋永遠(yuǎn)是那幾句。“沒有我算不出的東西?!?/br> “你既然能算,那便替我算算辟邪劍譜在何處吧?!?/br> 王憐花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東方不敗自聽到王憐花偷學(xué)青城派武功后便猜到他來福州找福威鏢局極有可能是為了昔年名動天下的辟邪劍法,驟然聽見他對晏良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柍鲞@個問題,忍不住在一旁看起了好戲。 他也奇怪于晏良自稱為神機妙算,并且還真的神機妙算。 王憐花這個問題相當(dāng)合他心意。 晏良被兩個人直勾勾地看著,不慌不忙,微笑道:“此事,天機不可泄露。若想知曉,需要一個契機?!?/br> 這個契機便是去福威鏢局上門拜訪一下。 * 來福州府的第四天,三人去了福威鏢局。 福威鏢局恰如其名,威風(fēng)堂堂,遠(yuǎn)看就足夠宏偉,近看則顯得更加氣勢非凡。 僅從外表便能看出福威鏢局經(jīng)營之盛,聽起名聲在當(dāng)?shù)匾差H有盛名。 可在江湖上只有鏢局盛名鼎鼎算不了什么,若是沒有相當(dāng)高明的武功遲早會把鏢局的盛名敗壞。 如今的福威鏢局便趨向于這一階段。 不止王憐花好奇為何福威鏢局有著勝敵無數(shù)的辟邪劍譜卻仍然逐漸沒落,晏良與東方不敗也有好奇之心。 晏良是想著,也許正是這辟邪劍譜才讓林家惹來殺身之禍。 林震南與池修遠(yuǎn)年前才見過一面,對池家的紈绔大少爺印象頗深,如今再見面卻覺得他變了許多。 臉還是那張臉,可通身的氣質(zhì)變得與此前截然不同,以往若說是玩世不恭,如今便是一種超脫物外的出塵之氣。 林震南暗道自己多想,親熱地和池修遠(yuǎn)打招呼,而青年進退有度地應(yīng)對,風(fēng)度翩翩,他這才發(fā)現(xiàn)池修遠(yuǎn)確認(rèn)變了很多。一時之間有些感慨,待看見林平之瞪著和池修遠(yuǎn)同來的二人中的一名紅衣青年后更為感慨——什么時候他家孩兒也能懂事點就好了。 隨后一想池修遠(yuǎn)弱冠之后才懂得收斂懂事,而平兒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jì),又放下了感慨的心思,讓林平之帶著三人去逛逛鏢局中的各處場地。 池修遠(yuǎn)帶來的兩人皆是樣貌不凡,除此之外武功深厚,想來是江湖高手。雖不知池修遠(yuǎn)一個商家子弟如何會認(rèn)得武林中人,但打好關(guān)系總是沒錯的。林震南想得很美,讓他家兒子去和三人打好關(guān)系。林平之年紀(jì)不小,與三名青年年紀(jì)相差也不大,想必十分處得來。 林震南與池家關(guān)系不錯。但和池家大少爺之間到底是隔了一層,不去讓平輩相交。 林平之被他爹給予了一個艱巨的任務(wù),若是往常定然積極應(yīng)下并保證完成任務(wù),可現(xiàn)在他盯著王憐花。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之前是兩男一女,這次是三個男人……有兩個男人還在,那女人呢……? 林平之心里的猜想噴薄欲出—— “別想了?!?/br> 王憐花打斷他內(nèi)心劇烈沸騰的想法。 “你那天見到的是我?!?/br> 林平之看向晏良。 晏良點頭:“是他?!?/br> 他又轉(zhuǎn)頭看向東方不敗。 東方不敗看著他:“是他?!?/br> 一顆少男心徹底碎成渣渣了。 “他易容術(shù)十分高超,能把你易容成你爹都認(rèn)不出你的樣子?!标塘己眯暮靡獾亟忉尅?/br> 王憐花冷颼颼地看他一眼。 晏良只作不覺。 林平之收拾好心情,開始帶著三人在鏢局里轉(zhuǎn)悠。自豪而又驕傲地介紹著演武場、后花園、兵器庫…… 他確實該自豪的。 福威鏢局承襲曾祖余蔭,如今仍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只是大家都念著的是昔年林遠(yuǎn)圖帶領(lǐng)的福威鏢局。如今林震南手下的福威鏢局已是一日不如一日。 若是福威鏢局中仍有人修煉辟邪劍法,那福威鏢局?jǐn)嗖恢翜S落到將來的那種地步。 晏良心里想著事,對林平之問道:“你武功如何?” 王憐花看他一眼。 林平之驚訝又有點小激動:“一般般吧。” 晏良從兵器庫里抽出來一把劍,遞給他:“來,耍耍?!?/br> 林平之看看劍又看看晏良,沒料到這個展開。 方才不是還在講解么?為何突然讓他練劍了? “辟邪劍法是我家祖?zhèn)鞯模懿煌鈧??!鄙倌暾裾裼性~。 “我又不學(xué)?!标塘祭碇睔鈮眩拔抑皇呛闷娈?dāng)年林遠(yuǎn)圖大俠的辟邪劍法是如何厲害,你耍一下,我欣賞欣賞?!?/br> 林平之同樣想知道當(dāng)年他曾祖父是何等威風(fēng),明明是一套劍法,當(dāng)年的福威鏢局無人敢惹,如今的福威鏢局卻沒有了當(dāng)年的威勢。 最后是些許炫耀的心思占了上風(fēng),林平之拿起劍使出了他家祖?zhèn)鞯谋傩皠Ψā?/br> 王憐花看了片刻,頓覺索然無味。 這劍法實在是平庸極了,甚至遠(yuǎn)不及青城派松風(fēng)劍法有氣勁。為何青城派的余滄海會想要這套劍譜? 若這便是江湖稱贊的辟邪劍法,此界江湖真是無可救藥了。 東方不敗起先興致缺缺,可看劍招被一步步地展示出來,他漸漸變了臉色。 任我行給東方不敗的《葵花寶典》是當(dāng)年魔教十長老攻華山搶來的秘籍,其中多有殘缺,因“欲練此功必先自宮”這一警示,魔教中只有東方不敗一人練成了。他為了練功反反復(fù)復(fù)地研究了《葵花寶典》,沒有人比他更熟悉其中的內(nèi)容。 ——林平之使出的劍法細(xì)看平庸,只是因缺少了重要的精髓。那缺少的精髓,也是東方不敗所持有的《葵花寶典》上所缺的。 林家的辟邪劍譜竟然和葵花寶典有關(guān)系么? 東方不敗皺眉深思,恍然間想起林遠(yuǎn)圖、此人一生只收養(yǎng)了名義子。 原來如此……。 猶如醍醐灌頂,東方不敗想明白了一件事。 林遠(yuǎn)圖與他是同一類人。 等三人在林家用過晚飯后回了客棧事,晏良讓小二抬了木桶來房間,準(zhǔn)備好好休息一下。小二剛離開,他伸手關(guān)門,東方不敗閃身進了他的房間。 晏良手還搭在門后,無言地看著不請自來的東方不敗。 “你來做什么?” “我想讓你幫我算一卦?!睎|方不敗盯著他。 木桶內(nèi)升起陣陣霧氣,晏良道:“你不能等我洗浴完再來找我?現(xiàn)在可是私人時間?!?/br> 東方不敗道:“我等不及了。” 若是不弄清這件事,他怕是今晚不得好眠。 “發(fā)生什么了?”晏良覺得不對勁。 “與你無關(guān)?!?/br> 東方不敗的語氣十分生冷。 向上直冒的水蒸氣漸漸弱了下來。 水快要涼了。 “你說吧?!?/br> 晏良靠在門上,不解地看向?qū)Ψ健?/br> 東方不敗道:“你替我算算林家的辟邪劍譜到底在何處。 晏良:……這個? 他定了定神,道:“一定要知道?” “是。” “福州府向陽巷林家老宅。” 東方不敗登時便翻窗戶離開了。晏良瞅著一搖一搖的窗扇,認(rèn)命地上前把窗戶合了起來。關(guān)好窗戶,轉(zhuǎn)身后卻又發(fā)現(xiàn)王憐花立在門后。 晏良:……能不能讓我好好洗個澡?? 王憐花將晏良房間里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和晏良對上視線后挑了挑眉,道:“辟邪劍譜真的在那處?” “在?!?/br> 晏良放棄了洗熱水澡的想法,只能等著人走之后再讓小二加點兒熱水。 “為何他比我還急著找辟邪劍譜了?” 這是王憐花最不解的一點。 晏良搖了搖頭。 東方不敗一夜未歸,晏良在王憐花離開之后把門窗緊閉,終于好好的洗了個澡,同時心底暗下決心,以后洗澡絕對要趁早。 * 東方不敗找當(dāng)?shù)厝赵律窠贪抵胁贾玫娜藛柷辶讼蜿柫旨依险奈恢?,半夜偷偷摸了進去。 林家老宅門窗緊鎖,但各個地方一塵不染,想來林家一直有認(rèn)真清掃。 晏良的話似是而非,說是在這林家老宅之中,可這老宅能藏東西的地方多之又多,又該從何找起呢。 東方不敗發(fā)現(xiàn)自己罕見地有點莽撞。若是以往他絕不會不明不白地行動。 辟邪劍譜與葵花寶典有淵源一事讓他過于激動……他想知道辟邪劍譜到底是什么,可現(xiàn)今想來他即便拿了辟邪劍譜也沒用。 東方不敗靜立片刻,仰頭看向房頂。 他此刻正在佛堂。 佛堂中擺著林家先祖的牌位,他抬頭向上看,借著月光,目力所及之處有一不明顯的怪狀。 如他所想,那正是辟邪劍譜。 東方不敗將那本書收入懷中,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林家老宅。 已是凌晨,斷斷續(xù)續(xù)地有人起來。拴在門口的狗大聲狂吠,有主人出來制止,卻正好瞧見從林家老宅里冒出來的人影,頓時打了個激靈,一下清醒了。 早上,林震南收到老宅有賊進去的消息后忙趕去了老宅,可四處清點卻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也沒少,疑惑不已。 與此同時,福建福州府福威鏢局林家人的老宅被人偷了的消息也在漸漸江湖上傳了開來。 俗話說,三人成虎。不知何時,漸漸的有人說被偷走的是林遠(yuǎn)圖所創(chuàng)的《辟邪劍譜》。 這個傳言一出口,許多人便信以為真。 “那小賊來無影去無蹤,武功高強,既然什么都沒偷,那想必偷的是比金銀財寶更重要的東西……定然是那《辟邪劍譜》了!” “來無影去無蹤,那他怎么還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林震南武功不高,他練的辟邪劍法壓根不是正宗的,定然是林遠(yuǎn)圖將真劍譜藏起來不讓子孫練了?!?/br> “………” 各種猜測數(shù)不勝數(shù)。有說對的,也有徹徹底底說錯的。 比如—— “拿了《辟邪劍譜》的是千面公子王憐花!之前青城派對他下了追殺令也是因為他偷學(xué)武功?。∵@次定然也是他!” 眾人深信不疑。 青城派為了得到《辟邪劍譜》為此此密謀多年,如今囊中之物被王憐花(他們以為)奪走,新仇舊恨加起來是算也算不完,更是恨王憐花恨的要死。 然而, 這次還真不是他。 王憐花這回是躺著也中槍。 任誰也想不到,夜探林家老宅的是日月神教教主東方不敗。 “將被偷走的是《辟邪劍譜》這件事傳出去的是你吧?” 王憐花對著晏良問道。 城中傳言眾多,可信度十分低,王憐花聽著江湖中人胡亂猜測,覺得《辟邪劍譜》被偷一事是被人有意傳出去的,而非有人猜出來的。 晏良沒有否認(rèn):“林家拿著辟邪劍譜不是件好事,與其這樣倒不如讓他們離開辟邪劍譜。” 王憐花若有所思:“你……是為了救他們?” 他知道晏良偶爾做好事,盡管那些好事在王憐花看來毫無意義。 晏良點頭:“差不多。” “你倒是好心。” 王憐花嗤笑一聲,將來之事誰也說不準(zhǔn),晏良卻是一心一意地十分?jǐn)喽ā?/br> “東方呢?” 晏良又問。 “沒回來?!?/br> 東方不敗之前那晚出去后便一去不回,晏良一度懷疑那人是不是跑丟了。 他們等了幾天也沒等回來東方不敗,對方這便是不告而別了。 晏良十分不解東方不敗到底從辟邪劍譜上看到了什么,若真要說的話,他的不對勁就是在看到林平之用出辟邪劍法后開始的。 江湖傳言不能盡信,盡管旁人為《辟邪劍譜》被人偷走而哀嘆,但林震南夫婦并不為此傷心。《辟邪劍譜》在他們手中如燙手山芋,有害無益,更何況此前他夫婦二人甚至不知道老宅中有《辟邪劍譜》。他們甚至不大相信是王憐花偷拿了《辟邪劍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