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掃墓_分節(jié)閱讀_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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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暗暗搖頭,夏兆柏啊夏兆柏,枉你jian詐兇殘,卻不明白,林世東就是七婆的心頭rou,你在他的花房里提他的名字,哪里起得到勸慰效果,簡直就是火上澆油。果然,七婆呼吸急促起來,半響,冷冷地道:“夏兆柏,積點德吧。你已經(jīng)把他趕盡殺絕,何必連最后一點地方都不放過?東官生前膽子就小,做了鬼,只怕膽子更小,您還是別在這吧,我怕,您一出現(xiàn),他就只能出去做孤魂野鬼了?!?/br> 夏兆柏身形似乎震了一震,就在我以為他會對老人家不敬時,卻看見他垂下頭,默然無語自七婆身邊走過,穿過花房,輕輕走了出去,臨走時竟然還不忘帶上門。 隨著門鎖咔嚓一聲,七婆頹然做在那藤椅上,老人枯瘦的手一寸寸摸過那張?zhí)僖?,再慢慢抱起那床毛毯,慢慢疊好放在腰枕之下,然后,忽然嗚咽出聲,靜夜里聽著份外凄涼,我聽那壓抑的嗚咽之中,分明在一聲聲喊著我的小名“東官,東官” 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洶涌而出,從進了這棟房子以來,隱藏的,遺忘的,拋下的,塵封的,一樁樁一件件,全被重新翻出來,逼著在光天化日下曝曬那些久遠而蒼白的臉。到這個時候,我才發(fā)覺,原來想著重新開始的信念根本是另一種自欺欺人,我為什么要躲,為什么要逃,為什么要流淚不止,為什么要悲慟難耐,因為我根本就是由過往所構(gòu)成,十七歲的軀體,三十三歲的靈魂,組合成現(xiàn)在這個個體的,全是斬不斷理還亂的往事。 在這一刻,在七婆的嗚咽中,我無比清晰地認識到,我還是那個林世東,可我,又不是那個林世東。 一時忘形,我湊上前去,想再看清那感情深厚的老嫗,不覺額角撞上茶花枝干,花葉一陣晃動,七婆一個哆嗦,立即跳起來喝道:“誰,誰在那?” 第 6 章 我渾身一震,見她老人家驚慌模樣,心中猶豫不決,若此刻乍然現(xiàn)身,與之相認,可你讓我怎么說得清那借尸還魂這等聳人聽聞之事?況且,七婆年紀已大,萬一因此有個什么刺激,我豈不是罪過大了? “到底是誰?再不出聲我喊保衛(wèi)了!”她慢慢踱步過來,接著燈光,我看清了她的臉,與三年前相比,倒健碩硬朗不少。只是原本花白頭發(fā),此時盡數(shù)銀白,整齊梳向腦后,挽了一個扁扁的發(fā)髻。我心下激蕩,幾乎要不管不顧,上前與她抱頭痛哭,將這前世今生的種種難言之處,一并傾訴??尚叶碇巧写?,不敢妄動,卻見老人家拄著拐杖,臉上驚疑未定,忽然,她眼中閃過一絲希翼,試探地,悄悄地說:“東官,是你嗎?是你來看七婆了嗎?” 我心中劇痛,拼命咬住手背,方勉強止住嗚咽之音,而此時,七婆臉上的驚疑,已經(jīng)全然被一種喜悅的渴望所支配,她哆哆嗦嗦地道:“是你對不對,東官,莫怕啊,那衰人七婆替你趕跑了,你出來看看七婆好不好,好不好?” 她忽而一敲拐杖,微笑說:“瞧我,真是老糊涂了,你怕亮是不是,我來關(guān)燈,你等等,你別走,七婆關(guān)了燈,關(guān)了燈先?!?/br> 她拄著拐杖,腳步輕便地過去門邊,“啪”的一下關(guān)了燈,屋內(nèi)頓時一片漆黑。暗夜當(dāng)中,七婆輕聲道:“東官,你最乖了,不要怕,是七婆啊,最疼你的七婆啊?!彼攘艘粫?,周遭靜默無聲,忽而,七婆嗚嗚地哭起來,邊哭邊說:“夭壽仔,你好忍心,一去就三年,一個夢都不托給七婆,你要想死七婆嗎?你在下面到底怎么樣?過得好不好啊?你脾氣好,有沒有被欺負?。繜o你的東西有沒有收到???東官,東官啊——” 我閉上眼,無聲淌下兩行淚水,只聽她一路啜泣,一路哀嘆:“你自小就是乖孩子,心腸軟,做人事事為別人著想,行事處處留三分余地,可天怎么就不長眼啊,怎么不去收那些混蛋,卻要早早將你收去啊……”哀慟之聲響徹耳畔,我再也忍不下去,悄然從藏身處走了出來,迅速摸上那床毯子,在老人家只恍惚見到一個黑影,未來得及看清我之際,飛快將毯子蒙上她的頭,又在她尖叫之前緊握她的手,壓低嗓門,哽咽著,低低喚了一聲:“姆媽,是我——” 七婆是臺灣人,姆媽是林世東對她獨特的昵稱,小時候東官生病撒嬌,被欺負被冷落,會躲在七婆懷里喊姆媽,只是到得成人,又當(dāng)了林家家主,雜事纏身,便再也做不回那個承歡膝下的孩童,情感壓抑,夾縫求生,疲于奔命尚且不及,如何做得來這等親昵?這一句“姆媽”,竟然足足有十余年不曾喊過,此時脫口而出,我心下倉惶懊悔,莫衷一是,而七婆乍然聽聞,卻也是呆立不動,只反過來攥緊我的手,微微顫抖。 “東官,是你?”七婆哭了出聲,又壓抑著,摸著我的手,顫抖著道:“手好涼,瘦了好多,真的是你嗎?東官” 現(xiàn)在這個身體骨骼比之從前要纖細,且體質(zhì)不好,常年體溫偏低,手腳冰涼,沒想到,此刻反而成為“我是鬼”的一個證據(jù)。我心里嘆息,恐七婆大哭出聲,會引來夏兆柏的耳目,忙說:“姆媽,真是我,我不能見你,你別哭,惹了壞人來,東官就得走了?!?/br> “好,好,我不哭,不哭,”七婆立即壓低聲音,哆哆嗦嗦地摸著我的手,說:“讓我看看你,姆媽好惦記你,讓我看看好不好?” “姆媽,我,出來見你,已經(jīng)不合下面的規(guī)矩了?!蔽仪榧敝?,利用老人的迷信思想信口開河:“你也知我怎么去的,我的樣子,實在不能看,若再被你瞧見了,我怕會嚇到你,而且,會招難啊” 七婆大概被我嚇壞了,忙說:“不看不看,姆媽不看,東官,你陪我說說話就好,你真乖,還真來看姆媽,不會有誰要為難你吧?要不,你還是快快回去,姆媽給你燒紙錢,燒好多好多紙錢,你從小鬼到鬼差,全部打點一遍,不要舍不得,我明天就給你燒” “姆媽,不用了。”我又好氣又好笑,忙說:“我很好,在下面,也沒有受欺負。只是很記掛你,對不住,我原說要給你養(yǎng)老送終,是我食言了。你原諒東官好不好,我,我一個人撐著林氏,太難了。我沒用,又很累,只好先當(dāng)了逃兵,留姆媽一個人在這里,東官真是不孝?!?/br> 七婆大聲啜泣起來,哭著說:“我知道你很累,你本來就不喜歡當(dāng)家,我不怪你。你好乖,一直都好乖,是姓夏那個混蛋不好,姆媽沒用,老了,沒法替你報仇,想保下你種的花花草草,無奈何還得住在仇人的房子里,都是姆媽不好” 我心下惻然,知道老人家留在這里,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憤怒和敵意。只是不知道,夏兆柏這樣的人,怎會留一個又固執(zhí)又恨他的老人在身邊給自己添堵。我想了想,還是怕七婆吃虧,便說:“姆媽,我以后都不能見你了,你記得,你好東官在下面就好。我不是給你留了錢嗎?您還是回臺灣養(yǎng)老,別去惹夏兆柏生氣,我不想你吃虧。商場如戰(zhàn)場,是東官沒用,也不能單單怪人家心狠手辣,而且,我死于非命,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數(shù),跟夏兆柏?zé)o關(guān)。姆媽,你還是回臺灣吧,不然我心里頭不安樂,死了都不眼閉??” “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老了,這條命在哪不是一個交代?”七婆摩挲著我的手,搖頭嘆息道:“東官啊,那個人害你害成這樣,你還替他說話,你怎么那么軟心腸?當(dāng)年夫人,那是多么厲害的人,整個港島商界無人不知的鐵腕娘子,你怎的一點都不像她?倒像足了老爺那個溫吞性子。”她似乎苦笑了一下,繼續(xù)說:“也罷,人死燈滅,原也該萬事放下才能解脫,七婆活了這么老,怎會不明白。可是萬分舍不得這里,舍不得你弄的這些花花草草,總以為一個轉(zhuǎn)身,就能看見你還在那邊澆水,有時一晃眼,又好像見到你在那藤椅上歇午覺,你讓姆媽如何舍得走哇,你就是姆媽的心頭rou,姆媽怎么舍得啊——” 我默然無語,輕輕拍她的后背,等了一會,便是再不舍,也不得不走了。我握著七婆的手說:“姆媽,我要走了,你乖乖在這里坐,不要掀開毯子,等東官走了再掀開?!?/br> 七婆緊張地握緊我,又哭起來,斷續(xù)地說:“我,我,你還能來么?” “不能了?!蔽覈@了口氣,裝神弄鬼什么的,我做不來第二回,而且想要在夏兆柏鼻子底下裝神弄鬼,我也沒這個膽?;蛘哂谐蝗眨芤赃@個身體的身份接近七婆,略盡點孝道,但無論如何,東官都該塵歸塵土歸土,不能再糾纏活著的人的心了。我握了一下七婆的手,輕聲說:“有緣,我會再來看你,但是姆媽,到時候你會認出我么?” 七婆一疊連聲地哭著說:“會啊,不管你變成什么,我都會認出你來?!?/br> 我抽出了自己的手,戀戀不舍地看著她,輕輕說:“姆媽,我走了?!?/br> “東官,東官——”她不敢喊,卻只能強忍著嗚咽出聲:“東官,東官——” 我心如刀絞,再看了她一眼,毅然轉(zhuǎn)身,悄然無聲地打開那扇門,閃了出去。 在關(guān)上門的一瞬間,七婆那一刻的身影,從此深深銘刻在心。她一直站著,大概對我剛剛胡扯的“有難”云云信以為真,故此保持一個僵立的姿勢,蒙著毛毯,顯得滑稽又可笑,然而,我卻一看之下,眼淚卻已然奪眶而出。那是一個母親,為了怕孩子遭受不可知的災(zāi)禍,強忍住心頭的思念,沒有回頭的身姿。林世東一生愚鈍,煢煢孑立,處處吃力不討好??傻降滓脖蝗苏嫘奶巯炷钸^,那么,如此看來,那三十三年的人生,便不能算白費,不能算毫無意義。 月上中天,銀沙裹地,我臉上淚痕未干,卻步履匆匆,遠遠逃開這里的欲望比什么都來得強烈。玻璃花房之后有幾株茂盛梔子花,此刻正蘊含花苞,在月色下,宛若一點點剔透晶瑩的水晶。我快速地繞過梔子花,拐了個彎,那后面,有一扇廢棄的門,門上的鎖碩大威武,又銹跡斑斑。我心里暗暗祈禱,走了上前,稍微一按一扭,那個鎖應(yīng)聲而開。這個門隱藏在花叢之內(nèi),鎖又是當(dāng)年我故意弄壞的,為的是溜出林府,悄悄過去看我心愛的孩子。想不到過了三年,夏兆柏還真是懶得可以,什么都沒有更換。我一如當(dāng)年,慢慢打開門,無聲無息,然后,迅速轉(zhuǎn)了出去,再帶上門。 外面是一片斜坡樹林,暗夜間看上去樹影森森。然我熟門熟路,早沿著山間石階蜿蜒而下,便是半山公路,再往前走幾百米,便有巴士站,在那通宵巴士只需五元,我便可以搭車回我現(xiàn)在的家。 一切無比順利,在我坐在空無一人的巴士站等車時,回頭看了那隱山林之間的房子,一切怳如一夢,林世東、夏兆柏、七婆、宋醫(yī)生,一切前塵往事,均如朝露,頃刻間,便可以用體溫蒸發(fā)。 我搓著手,在凌晨兩點的巴士站,一邊強忍著頭疼,一邊想,我才十七歲,我有自己的家,我是一個全新的人,我不叫林世東,我現(xiàn)在的名字叫簡逸。 第 7 章 凌晨兩點,車下山道,四處寂靜,又七拐八拐,行駛在港島特有的狹隘斜坡路段,路燈昏黃,這里非夜店集中地,故此走了一路,卻也不見一人。坐了許久,又轉(zhuǎn)了一趟巴士,方到華富村。下了車,穿過兩條街,儼然一棟十幾層樓房,這是全港島最早興建的廉價公屋之一,也是我現(xiàn)在的住處。 我不知道一般來講,一個十七歲少年若無緣無故深夜兩點多才返家,其父母會作何反應(yīng),但我知道,簡逸這樣,他的母親卻擔(dān)驚受怕,坐立不安。那晚我回來時,家里猶自燈火通明,母親簡李淑英女士儼然枯坐廳堂等我。見到我,先是驚跳而起,繼而又狠狠拍打了我身上幾下,接下來便是滔滔不絕的斥罵。我愧疚難當(dāng),竭力安撫,最后不得不利用自己虛弱的身體,提醒她我頭痛欲裂,又筋疲力盡,母親才總算收聲,放過我命我洗澡睡覺。待我上了床,又被揪起硬灌下牛乳一杯,方肯放我入睡。 這一日折騰得實在太多,我至此方覺神經(jīng)放松,不久便睡眼朦朧,忽覺母親溫暖干燥的手,輕輕撫摩我的前額,似乎小心翼翼地確保我真的平安無事。我心下不禁嘆息,睜開眼,卻沖她微笑道:“簡李淑英女士,拜托您三更天不要玩扮鬼嚇人好不好?” “啪”一聲,我腦門上又挨了一下,母親戳著我的腦門笑罵道:“死仔,下次再敢三更半夜回來試試,我先打瘸了你。” “媽子(mama),”我拉了她的手,柔色哄道:“對不住,這次是意外,以后我不會了,別生氣好不好?” 她愣了一下,眼眶中迅速有淚霧浮起,又被倔強咽下,再拍了我腦殼一下,不過這次力道輕了許多,惡聲惡氣說:“有這么會想就好,下次你再這么嚇你老母,我就” “打瘸了我嘛,我知道了,簡師奶,怕了你了?!蔽倚α似饋?,輕聲哄她說:“去休息吧,過幾個小時便要去街市開檔,乖,去吧?!?/br> “知啦,”她不耐煩地說,起身要走,忽然嘆了口氣,說:“逸仔,媽子老覺得,你現(xiàn)在變得,太乖了。是,你現(xiàn)在會疼媽子,會幫忙家事,讓你回學(xué)校讀書,你也沒有反對,還懂得溫書準備聯(lián)考。我,心里真的好開心。但你這么乖,媽卻好怕知道嗎?就好像你在用心做到最好,跟著下一秒,我一個不覺,你會不見一樣。如果是這樣,我倒寧愿,你跟從前似的不聲不響,只顧你自己” 我一陣心疼,忙爬起來抱住她,可惜我細胳膊細腿,擁抱的分量大打折扣。我笑嘻嘻地拍著簡李淑英女士的背,說:“媽咪,放心啦,你的仔總在你身邊,不會走。不然我不去考試了,以后也不念大學(xué),不娶老婆好不好,就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放屁,”母親一把推開我,笑罵道:“你要敢這樣,老娘我直接拿拖把打死你。” “媽,你好野蠻?!蔽倚α似饋恚逯f:“好了,什么事都沒有,去睡吧,乖,睡醒了,你的乖仔做早餐給你吃好不好?柴魚花生粥?” “嗯?!蹦赣H拍拍我的臉頰,微笑說:“你也給我去睡,剛剛補回來一點rou,這么一看,好像又沒了。” “媽,你當(dāng)我會熱脹冷縮嗎?哪那么夸張。”我一邊講,一邊推她出房門,笑說:“媽晚安?!?/br> 這聲媽,是我心甘情愿叫的,不是因為我無從選擇,不得不以簡逸的身份活下去,而是因為前世今生,我從未遇到這樣不拐彎抹角,溫暖而無私的母親。當(dāng)年林夫人處處維持貴婦形象,林世東從小到大,幾時出麻疹,幾時掉牙齒,恐怕她一無所知。而七婆雖然對東官關(guān)懷備至,可畢竟主仆名分定在那,又怎會如簡師奶這般打打罵罵,卻又親密無間? 三年前,林世東葬身車輪之下,十四歲的少年簡逸,大抵也在同一天遭遇嚴重車禍,致使其在醫(yī)院住了大半年,復(fù)健又用了一年,便是有幸得到某慈善基金的捐助,簡逸這一出事,仍然讓原本就困難的家庭陷入窘境。簡李淑英為了讓兒子重新站起,花光多年來省吃儉用的全部積蓄,最艱難時,一個女人打三四份工,完了還得跑醫(yī)院煲湯送水,照料臥床不起的孩子,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四十幾歲的女人,看上去倒比實際年齡老了許多。到我復(fù)健階段,她沒錢付護工費和理療費,不得不親力親為,學(xué)了手藝來每晚為我按摩推拿,累到滿頭大汗,還自顧笑問乖仔怎么樣,有沒有捏痛你?。?/br> 我并不認為,親人之間需要如此犧牲與付出,但是簡師奶是那種掙一塊錢,定然花到我身上,掙兩塊,還是花到我身上,掙十塊,可能才會有五毛用到自己身上的母親。我想,沖著這個,任何具備基本道德良心的人,都不會不為之動容,更何況上一世,我見多落井下石,趨炎附勢之輩,何嘗想過,竟也有機會,能得家人如此厚待? 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我這雙腿雖再不能活蹦亂跳,然總算行走如常;這副身子雖終其一生都無法健碩安康,然終究能行動自如,生活自理。這個女人付出這么多,只要我叫一聲“媽”,只要我做個稍事聽話的孩子而已,我又何其忍心,告知其真正的孩子魂靈已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人? 醫(yī)生說我腦袋里仍有血塊,因而暫時性失憶也屬正常。但私心里,我承認,我不否認自己是簡逸,皆因為我想要擁有這樣的母親,我渴求有人如此不求回報的對我好。若是由頭到尾,我只配認領(lǐng)前世那等孤寂冷漠,那便罷了;然我已然知曉被人關(guān)懷如此美好,被人照顧如此暖入心臟,我怎么能推開她,做回前一世孤家寡人的林世東? 簡逸本人,大概不會知道自己有多幸運。出院回家后,我閑著無事,常翻看舊相簿,發(fā)現(xiàn)那孩子從小到大,雖然頂著一張絕頂漂亮,干凈剔透的臉,可卻多數(shù)時候布滿陰霾,連笑容都不多見。據(jù)說,他的性格孤僻易怒,平素?zé)o什么親密同學(xué)。放學(xué)回到家,也是將自己悶在一邊,宛若在身旁建構(gòu)一道堅硬的城墻。他對東西擺放的方位非常執(zhí)著,愛干凈到病態(tài)的地步,倘或簡師奶一不留神,略動了他的東西,簡逸便會暴跳如雷,狂躁得難以自持。 那次車禍也是,起因不過是因著簡師奶煮完飯端菜,不覺將醬汁滴落他的T恤上,簡逸當(dāng)即如蒙大敵,失控地尖叫怒罵。簡師奶心中雖詫異不已,卻也被這混賬孩子撩起怒火,氣不過抽了他一巴掌,結(jié)果他便發(fā)瘋沖出家門,怒氣沖沖飛跑過街區(qū),被一輛私家車撞個正著,就這么荒謬地,毫無價值地離開深愛他的母親。 我不能理解這個孩子的心態(tài),事實上我也不想探究。在上一世,林世東簡直是直接從童年一下子邁入成人,他的人生規(guī)劃中不允許出現(xiàn)青春叛逆這種東西,除了性取向這件事背離既定軌道外,我的每個階段,至少在表面上都達到林夫人的要求?,F(xiàn)在做了簡逸,方知道,原來人還有青少年階段這樣的東西。年輕的身體,平凡而不起眼的身份,兇巴巴又嘮叨的母親,無勾心斗角、陰謀壓迫的平常人生活……這一切對我來說,都具有不可思議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