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伍世青在電話里,聽著自家把全國上下鬧得天翻地覆的小姑娘跟他說著雞毛蒜皮的小事,慌里慌張的問道:“這可怎么辦?我都不知道怎么辦了,你說她怎么這么糊涂?!?/br> “你這個同學(xué)可不糊涂?!蔽槭狼嗟溃骸八褪乔蟾毁F罷了?!?/br> 懷瑾聽了一怔,小聲道:“她不是那樣的人,她就是沒辦法?!闭f完默了一會兒,又癟著嘴道:“那我怎么辦?” 電話那頭伍世青卻笑著道:“你還要問我怎么辦?你們大小姐給人換先生換太太不都熟得很?!” “哪有!”懷瑾忍不住也笑,道:“我就干過一次?!闭f到這個事,懷瑾難免也委屈,說道:“就你那個事,我若是不先發(fā)制人,將來等到我們成婚了,那些人知道孟嫀先生的腿是被你打斷的,肯定說是你與她孟嫀的先生在舞廳搶女人,定會有好事者到我面前說道,想看我好戲,我非得先表個態(tài),讓別人知道,這個事我知道了,我很不高興,我連孟嫀都敢收拾,誰都別在我面前討沒趣,是不是?” 伍世青聽著“等到我們成婚了”,忍不住的笑,自然是道:“是,你說的對?!?/br> 那邊懷瑾拿著電話嬌聲道:“你盡笑個什么?!你說現(xiàn)在怎么辦?” 伍世青慢條斯理的說道:“你若是真當(dāng)她是個朋友,就幫幫她,不是什么見不得光的事,正經(jīng)買賣?;仡^我問問司徒的意思,我估摸著他應(yīng)該不介意,等他同意了,你讓你同學(xué)來家里一趟,回頭怎么辦,讓吳媽來幫她,這種事,吳媽在行?!?/br> 吳媽過去是窯子里的嬤嬤,她來辦,這是拉皮條嗎?!這些話懷瑾也就在心里想想,說不出口。 伍世青辦事利索,第二日便告訴懷瑾,司徒嘯風(fēng)萬分同意任何給他爹的姨太太添堵的任何決策,懷瑾便讓司機(jī)將姚若茗送去了伍公館,后邊的事,懷瑾就沒問了。 又過了幾日,柳述安過生日,請所有的同學(xué)下館子,吃完飯了出來,初春的晚上也不算冷,又還早,一群同學(xué)便在街上散步,路過新世界舞廳,卻見門口貼了一個電影明星的海報,一問才知道,這一日這個明星要在新世界唱歌,趕巧柳述安剛看了她的電影,正是喜歡得很,便決定進(jìn)去見一見真人。 不想一群人正準(zhǔn)備進(jìn)去,卻被攔住了,那位穿著西裝的招待萬分抱歉的說道:“實在是對不住,這會兒滿座了,要不諸位少爺小姐晚會兒來?” 然而,這話一出,一眾同學(xué)皆是調(diào)笑的噓聲,那招待頓時一臉莫名,這一日本來就是柳述安的生日,又是剛下飯桌,還帶著醉意的柳述安立時身處一個手指指著那招待,道:“你連我們都敢攔!你完了!你……” 新世界門口本來就熱鬧,他們?nèi)擞侄?,已然引起不少?cè)目了。 懷瑾臉紅著拍了柳述安一巴掌,讓慧平把他拉到了一邊兒,然后自己去邊上的電話亭里打電話。 伍世青接著電話的時候正跟水生一起看當(dāng)月卷煙廠的帳,豎著耳朵才在一陣起哄的聲音里聽見他家小姑娘小聲的說道:“我們同學(xué)想去新世界玩,沒有位置了不讓進(jìn)?!?/br> 那能說不行嗎?伍世青自然是連連應(yīng)聲,掛了電話,立馬打給新世界曹德鴻,讓別管怎么樣,最好的包廂得空出來,雖然不講道理,但伍世青這種流氓本來就想不講道理就不講道理,雖然說上門的都是客人,但沒有他不能得罪的人,只有不敢得罪他的人。 伍世青交代得差不多了,準(zhǔn)備掛電話的時候,卻聽一旁水生道:“齊英在那邊?!?/br> 電話依舊被掛了。 水生一愣,起身便準(zhǔn)備往外走。 伍世青道:“我勸你別去,這種事誰去了都討不了好。” 第62章 齊英和吳巧爾的關(guān)系與伍世青和胡曼云的關(guān)系差不多, 但又有點兒區(qū)別,伍世青和胡曼云確實曾經(jīng)有過一些感情糾葛, 齊英和吳巧爾并沒有,然而, 另外一方面,但凡胡曼云有事, 伍世青一定會插手,但凡吳巧爾有事,齊英也一定會管。 吳巧爾是齊英罩著的。 許多舞女都會找一個庇佑自己的人, 除非是找不到。這種關(guān)系在舞女里十分普遍,有些江湖背景的男的幫著舞女擋住不太好的客人, 解決一些歡場上常有的麻煩, 舞女或是給錢, 或是rou償, 給男的一點兒好處。 吳巧爾年節(jié)都要給齊英一些錢,當(dāng)作是感謝齊英對她的照顧,幾百塊對于現(xiàn)在的齊英來說不多,但對于五六年前的齊英來說也是一個進(jìn)項。 但是,沒有說你落魄的時候罩著的人,等到你發(fā)達(dá)了就不管了的,江湖上沒這個規(guī)矩,何況如今人人都知道吳巧爾是齊英罩著的,齊英的名聲在外,什么都不用做, 也沒人會找吳巧爾麻煩。 吳巧爾的孝敬,齊英一直也就收著在。 當(dāng)然,一個日常就出臺的舞女,一個資深流氓,說關(guān)系多清清楚楚,那是不可能的。 這一天,不只是柳述安的生日,也是吳巧爾的生日。 舞女的生日是大事,通常會一本正經(jīng)的辦一個熱鬧的生日派對,將自己的恩客都請來,恩客們各自送上禮物,送得越多,說明這個舞女越紅。而這樣的派對,通常罩著她的人通常會去撐場面。 這種派對,要說多正經(jīng),那也是不可能的。 齊英去之前,伍世青的意思是要不就別去了。但齊英想了想,覺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道:“她兩個月前就跟我說了,這會兒不去,她下不來臺。”齊英還是去了。 派對在新世界二樓的一個小宴會廳里,吳巧爾披著狐裘,戴著皇冠,扭著腰出來,還沒轉(zhuǎn)一圈,狐裘就被齊英給扒了。 那狐裘本來就是個披風(fēng),帶子一扯,吳巧爾尖叫著轉(zhuǎn)個圈,順勢就坐在了齊英的腿上了。 吳巧爾里面穿的是一件西式的舞衣,胳膊大腿前胸后背白花花的露著,頓時伸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擋,羞得兩頰緋紅,只喊“你這個冤家就禍害我。” 齊英直笑,說道:“裝個什么裝,你什么貨色在場的誰不知道,再喊把你這件也扒了?!?/br> 吳巧爾立時捂著臉直喊不活了。 在場的恩客都知道這是演的,但也激動的嗷嗷叫。 隨后便是吃喝玩樂,打牌跳舞,吳巧爾怕客人無聊,還請了幾個要好的姐妹一同助興,場面之香艷自然是不用說。 差不多的時候,齊英的煙沒了,齊英抽的是一款美國煙,外面買不到,是一個美國佬專門給伍世青供的,正好齊英也嫌有點兒吵,就從宴會廳里出來,去伍世青的辦公室拿煙。 齊英拿了煙,點上,回去的路上,被吳巧爾逮住了。 吳巧爾喝了不少,身子都喝軟了,沒骨頭一樣掛著齊英的脖子,昂頭笑著說道:“一扭頭你就不見了。這是找誰去快活了?” 眼見著吳巧爾站都站不住,掛著脖子都快坐地上去了,齊英伸手托了一把,咬著剛點的煙,道:“沒煙了,老子去拿包煙?!?/br> 吳巧爾聽了咯咯直笑,將頭靠在齊英的肩上,道:“我想著也是,你什么樣我還不知道么?你若是真去快活,也沒這么快是不是?” 男人都喜歡被奉承,這話齊英聽了自然是高興,所以吳巧爾將他嘴里的煙拿走放到她自己嘴里的時候,他也沒拒絕。 只是吳巧爾吸了一口齊英的煙,然后將嘴湊到齊英嘴邊兒的時候齊英閃了一下,但也就一下,吳巧爾一笑,又湊過來,就親上了。 逢場作戲罷了,親個嘴而已。 然而,這邊親完嘴,齊英一扭頭,看見走廊的盡頭,曹德鴻領(lǐng)著慧平,懷瑾,以及一眾的同學(xué)都在那兒。 齊英心里咯噔一下,趕緊的伸手將吳巧爾推開了,吳巧爾本來就喝了酒,站都不怎么站得穩(wěn),被這么一推,立馬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人有時候很奇怪,比如齊英從堂口離開過來,伍世青讓他別來的時候,他知道如果來了會是什么狀況,萬一被慧平知道會是什么狀況,但當(dāng)時的他仿佛完全沒有意識到一樣,幾個小時后,也沒有人點撥他,等慧平站在他面前,他就意識到一切都完了。 慧平是一個如此古板,古板到幾乎有點兒不通情理的姑娘,齊英知道這個事在慧平那里過不去。 慧平自己并不覺得她是一個古板的姑娘,但她并不贊同男女在成婚前有親密的接觸,尤其是她與齊英,萬一兩人關(guān)系過頭,最后沒能在一起,往后因為懷瑾和伍世青的關(guān)系,他們還得再一個屋檐下生活,多尷尬? 她不是古板,她只是謹(jǐn)慎。 事實證明她的謹(jǐn)慎沒有錯,她在心里萬幸她的謹(jǐn)慎。 而且,懷瑾要嫁給伍世青這個事雖然還沒登報,但基本是眾所周知了的。她跟齊英好了,這個事除了伍公館里的人,外邊兒是沒人知道的。 做不成夫妻,還可以做同僚。 舞廳是頭一年才裝修過的,從巴黎運來的建材,無處不是極致奢華,二樓名伶包廂外的走廊,墻壁上貼著的是手繪的花紙,頂上是星羅密布的水晶燈。 所有人都有些詫異像齊英這樣一個大流氓親個嘴被人看見了反應(yīng)這么大,吳巧爾也是如何都想不明白怎么突然齊英會將她推倒,但誰又會多嘴問一句為什么? 曹德鴻上前將地上的吳巧爾扶起來,吳巧爾委屈的看著齊英。曹德鴻不敢耽擱,趕緊回身請懷瑾與慧平,以及一眾的同學(xué)往前面的包廂走,雖然心下奇怪為什么懷瑾與慧平?jīng)]有與齊英打招呼,但也不敢說什么。 齊英沒說話,這樣的時候他不能說話,他這樣一個在走廊里親吻舞女的流氓實在不適合與一個清白的女子說話。 沒有分辯的機(jī)會。 他低頭一言不發(fā)站在那里,等到慧平那雙銀白繡竹的緞子鞋從他的黑色布鞋邊經(jīng)過后,才抬頭往眾人的背影看過去。 可是十?dāng)?shù)個人,慧平與懷瑾走在最前面,哪里還看得見什么。 這天晚上,齊英去廖府找慧平,慧平?jīng)]見。 第二日中午,懷瑾與慧平一起在食堂吃完飯,回教室的路上,卻見水生遠(yuǎn)遠(yuǎn)站在路邊,倒是沒說話,但顯而易見是找慧平的。 懷瑾難免嘀咕:“他是來給齊英說情的嗎?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好說的?” 可不是么?!有什么好說的?! 然而,若是齊英自己來的,慧平倒是好意思不見,來的是水生,人都在跟前打了照面,硬是當(dāng)沒看見實在是顯得不夠大方,畢竟往后還是要一個屋檐下辦差的,不好太不給面子。 這一日天氣特別好,初春正午的陽光晴朗又明媚,三人走到cao場便的一處樹蔭之下,離得近了慧平才見著水生今日雖也是對襟短衫,但竟是藏青色的緞子,頭發(fā)也格外的齊整,倒是極難得細(xì)心收拾了一番的樣子。 慧平未說話,懷瑾先道:“可是爺有什么事要吩咐?” “并沒有?!彼χf道:“是我找慧平有話說?!?/br> 這般特意說是找慧平有事,水生原想著這樣一來,懷瑾自然就回避了,怎想的他這般特意說是找慧平,懷瑾心道那定是要為齊英說情,唯恐慧平應(yīng)付不來,自然是更不會走了。 “小姐能讓我跟慧平單獨說幾句話嗎?”水生問道。 “不能?!睉谚槐菊?jīng)的說道:“男男女女的,不好隨便單獨說話的?!?/br> 這水生能怎么辦呢?!水生笑著有些無可奈何的樣子。 要說流氓三個,伍世青慣來喜歡裝成穩(wěn)重的樣子,實際上耍起無賴來極為熟練,齊英慣來里子面子都不要,一副老子就是個臭流氓的模樣,而水生卻是慣來表里如一,淡然自如,誰也拿他沒辦法樣子,鮮少有這般有些吃癟的模樣,懷瑾與慧平見了難免低頭直笑。 兩人笑著,然后聽見水生說道:“我就是想問一下慧平,那個……我想學(xué)認(rèn)字,能請你教教我嗎?” 不得不說,這話一出,懷瑾與慧平都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的對視了一眼,然后抬頭看向臉不紅氣不喘,甚至還帶著微笑的水生。 敢相信嗎?就這樣一個長相甚至有些文氣,一說一笑的男人,前幾日還端著慧平煮的面叫嫂子,這邊嫂子才被他兄弟綠了不到一天,他就過來企圖勾搭嫂子了?。?! 而且完全不避著人,臉都不紅一下。 哪怕是向來矜持冷靜如慧平目瞪口呆竟然一時也未說出話來。 然后…… “那個……我如今手上差不多攢了五萬多,存銀行里在,有一些別人孝敬的古董金條,不多,估計也就值兩三萬,我在海邊兒買了塊地,差不多就這樣了?!?/br> 【你不理他,他還說得起勁了!??!】 【不要臉?。?!】 緩過神來的慧平一臉冷漠,道:“你這價錢夠去大學(xué)里請個教授了,請我教你浪費了?!?/br> 即便是豁出去不要臉的水生,聽了這話,也難免低頭在臉上抹了一把以掩飾尷尬,然后抬頭笑著說道:“你就說你教不教吧?” 他還好意思再問一遍?。?! 慧平紅著臉直頓腳:“白水生?。?!投胎都沒你這么著急的?。?!” 沒拿到準(zhǔn)話,并且眼看著是拿不到準(zhǔn)話的水生怕把人逼急了,扭頭走了。 “那個……你回頭想一想……我下次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