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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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她以為她有那孝敬他的心思嗎? 不過顧錦沅人在屋檐下,她倒是也沒有和顧瑜政撕破臉皮的意思,倒也是命染絲取了,奉給他吃。 他竟然真得站在那里,打開那一層油紙包,細細地品嘗。 顧錦沅深吸口氣,她覺得自己的耐性真得快要耗盡了。 他到底要干什么? 她今天是犯太歲了,出門一個太子,進門一個顧瑜政,兩個都是不能得罪的,兩個都是莫名其妙。 顧錦沅命人給他的是一塊菠菜果子饅頭,是那些點心中最不起眼的,顧瑜政站在窗欞前,緩慢地品著那塊饅頭。 他吃得很慢。 顧錦沅只好奉陪在一旁,他站著,她也就不好坐下。 她回來的時候外面下著朦朧細雨,雖然并不大,但到底身上衣衫帶著一絲潮氣,如今又這么傻站著,站了一會,就覺得身上有些發(fā)涼了。 一時竟無比渴望一杯熱茶。 甚至想起來太子點的那一盞,其實雖然前味太苦,但后面還是很好喝的,她甚至后悔,當時應該多喝一口啊。 管他是什么心思,只要茶中沒毒,她為什么不喝呢? “我?guī)Я藘煞踅浫绲淖?,可以掛在這里?!背酝炅四菈K饅頭的顧瑜政,突然指著西邊那面墻:“這里略有些空,掛兩幅字最好了。” “……多謝父親。” 顧錦沅自然記得,上次顧蘭馥帶著她過去顧瑜政的書房,他書房里就掛著那么一幅,當時他還問她,是不是喜歡王經如的字。 “過兩日,睿遠侯府可能要邀你過去府中,譚家姑娘倒是不錯,你可以好生結交?!?/br> “是,父親?!?/br> 顧瑜政說完了這個,最后看了一眼女兒。 一縷略顯濕潤的墨發(fā)柔順地自她耳畔處落下,明明看著稚氣乖巧的模樣,但一雙小小的唇兒卻緊緊抿著,看著倔強又固執(zhí)。 他沉聲道:“我有事,先過去書房,你記得早點歇息?!?/br> 他覺得,即使他繼續(xù)立在這里,他這女兒也不會給他一口水喝。 那個饅頭太干了,他需要喝水。 第20章 他怕是連自己老母哪天做壽都忘了 顧瑜政這么說的時候,聲音略帶著一絲干啞的低沉。 他轉身,打算離開。 顧錦沅站在那里,安靜地看著他。 其實說起來,他也才三十五歲,這個年紀的男子,權勢和威嚴已經融入了俊美深刻的五官中,一身流云暗紋玄色錦衣包裹著挺拔的身形,舉手投足間,都是無可摧折的氣勢。 從一個冷眼旁觀的角度,顧錦沅不得不承認,只要這個男人想,他依然可以去吸引許多閨閣女子喜歡。 顧錦沅突然道:“父親喜歡豐益樓的點心?” 當她這么問的時候,顧瑜政正抬手撩起袍子跨過門檻,袍角翩飛間,他頓住了腳步。 “是?!彼@么道。 “那母親……昔日可也喜歡?”顧錦沅盯著他挺拔的背影,仿佛不經意地這么問道。 然而當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陡然轉首。 一道凌厲的視線自那深沉到讓人看不懂的眸中射出來,周圍的氣息一下子變得冷凝而壓抑。 顧錦沅知道,自己挑中了一個禁區(qū),一個顯然顧瑜政絕對不想讓人提起的人。 她微微昂首,平視著他。 他是朝中重臣,身居高位十五年,此時陡然間散發(fā)出的凌人氣勢給顧錦沅帶來深重的壓迫和窒息感,不過顧錦沅還是安靜地站在那里,就仿佛自己真得只是懵懂中隨意說出的話題。 窗外,疏影婆娑,龍吟細細,稀疏的風自已經撩起的珠簾縫隙襲入,帶來一股撲面的沁涼。 “我不知道?!鳖欒ふ谶^了很久很久后,終于這么說。 當這句話說完后,周圍的所有壓力頓減,他緩慢地轉身,往外走去。 顧錦沅站在那里,就那么望著他的背影。 斜風細雨,紫藤灰墻,他走在金雕銀描的抄手游廊上,在那煙雨朦朧中,一襲挺拔的背影竟然有幾分孤寂和倉皇的意味。 顧錦沅靜默地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后,一直到織緞準備好了熱水,她才過去沐浴。 痛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后,為自己沖上一盞熱茶,再捧著自豐益樓買來的點心,抱著那銅暖手爐,顧錦沅舒服地窩在窗前的矮榻上。 這一刻,顧錦沅才開始感覺到,怪不得人喜歡這燕京城里的錦繡繁華富貴,當一個侯府的嫡小姐就是好,只要一聲令下,自有人伺候,適才還涼颼颼渾身不適,轉眼間已經可以這么舒服地享受著一切。 她伸了伸身子,想起來自己剛才質問顧瑜政的話。 沒錯,她故意的。 她就是有一種放縱的感覺,不想忍耐,不想壓抑,想直接問到他臉上。 她其實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問題想問他,但是卻不能。 所以她恨。 如果他像老太太二太太或者其它什么人一樣,她可以完全無視他,可以在他面前耍盡心機,可以用她能想出來的所有手段去籠絡去討好去攀附。 她來自隴西那么苦寒的地方,她在這個世上沒有一個親人了,她一無所有。 因為一無所有,所以無所畏懼,她來到這燕京城,就是想看看這個把她的外祖母和母親趕出去的天地,想去看看那些心里藏著一只鬼的人。 但是他好像又和自己之前以為的不一樣。 偶爾間釋放出的一些仿佛是疼愛的東西,讓她越發(fā)惱恨,恨不得將所有的一切擊碎。 最后她恨恨地咬了一口酥油鮑螺,心想這好吃嗎,不覺得,還不如自家做的餑餑呢! 她根本不稀罕! **************** 因為心里存了一股子惱,連帶那兩幅王經如的字,她都有些看著礙眼了,吩咐染絲,讓她收起來,不想看到。 不過待到染絲要將那兩幅字收起來的時候,她又看了一眼,仔細地揣摩那字。 王經如是書法大家,祖母能憑著記憶臨了一幅來讓她學,但祖母到底是婦人家,起手間并沒有王經如字體的巍峨大氣,這么仔細看過后,顧錦沅終究是不舍,想了想,這人雖然看著讓人不喜,不過字卻是好字,且是王經如的字,若是就此擱置,也是暴殄天物,最后終究還是命人掛在墻上。 她盯著那王經如的字,看了半響,到了傍晚要用膳的時候,她已經心平氣和了。 她在乎嗎,并不。 三歲的時候她會用幼稚的筆觸去畫那個父親,但是七歲的時候她就不會了,她就不在意了,如今即便是一個活人在她面前,她也已經不需要了。 些許小恩小惠,偶爾流露出來的幾句言語,就讓她方寸大亂,怎么可能? 說不得她這所謂的女兒有什么上等的好用處! 顧錦沅這么想著,好看的唇間終究泛出一絲嘲笑,他要唱什么戲,她等著就是了。 當下肚子也是有些餓了,便命染絲呈上膳食來,誰知道這里剛說出,就聽到外面?zhèn)鱽砟_步聲,緊接著便是丫鬟的見禮聲。 竟是大太太胡芷云帶著顧蘭馥過來了。 看到這一對母女過來,顧錦沅心中倒是暢快得很。 早些時候顧瑜政讓她心里只覺得憋悶,那種憋悶卻不得發(fā)泄,只能靠自己慢慢緩解,如今來了這么兩位,想想自她到來,胡芷云母女吃得那些癟,還有顧蘭馥落水的狼狽,她就覺得,她可以心情不錯。 當然了,現(xiàn)在她還可以讓自己心情更好一些了。 胡芷云進來后,眼睛便落在了那兩幅王經如的字上,她盯著那兩幅字,看了好一會,才道:“這是你向你父親要的?” 顧錦沅低首,淡聲道:“父親今日不知道怎么過來看我,問我可要什么,我說倒是沒什么缺的,他就給了我這兩幅字,說是掛在墻上看著好看一些?!?/br> 這話一出,胡芷云眸中明顯那臉色就不太好,她打量著顧錦沅。 旁邊的顧蘭馥咬著唇,有些委屈地瞪著那兩幅字。 她也喜歡王經如的字,之前想要過的,自己沒敢張口,特意在祖母面前提了,她不知道祖母有沒有給父親說過,應該是說過,但父親并沒有答應吧。 如今倒是輕易落在了顧錦沅手里。 顧蘭馥想了想,她想著在那夢里的一輩子中,父親有沒有對顧錦沅好過,仿佛是有過吧,是顧錦沅嫁給了二皇子后,也給了她一些東西。 當時的她并沒有在意,只以為這是為了給顧錦沅裝點門面,也是為了安撫一下她,畢竟她代自己嫁給了二皇子。 但是如今,她在意了。 顧錦沅自然將這母女兩個的神色收入眼底,她覺得好笑,又覺得心情越發(fā)好了。 仿佛剛才因為顧瑜政而堵著的那口氣找到了一個發(fā)泄口,她通體舒暢。 她含笑道:“meimei昨日個落水,不曾著涼吧?” 顧蘭馥聽得這話,便瞥向了她。 便是心里恨極了她,也不得不承認,顧錦沅長得真好看,不是俗世的言語能形容的好看,那種神韻,那種靈氣,是長在燕京城甚至宮廷中的任何貴人所沒有的。 她現(xiàn)在還在沖自己笑,笑起來更是清靈好看。 但顧蘭馥卻是越發(fā)恨極了,她越是好看多一分,顧蘭馥就多恨一分,她越是對自己笑,顧蘭馥就越是心肝顫著疼。 昨日落水的狼狽,她是恨不得再也沒有人提及,偏偏這個人一臉關心的樣子,還特特地問起,是故意的,這就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胡芷云也覺得不中聽,皺眉:“這件事,不許再提?!?/br> 顧錦沅聽聞,頓時收起了笑,垂下了眼睫,言語軟軟的,好像頗為委屈的樣子:“夫人教訓的是,是錦沅錯了。錦沅原本想著meimei落水,做jiejie的總該問問,生怕她著涼,不曾想竟然犯了夫人的忌,還請夫人責罰。” 責罰你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