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宮中幺妹病重，幼弟還未成年，外公已然獻(xiàn)國，企容他們?cè)俦皇窢栐α?？?/br>
    吳期半晌無話。卻是蒙哥兒接來道，“公主回朝，我自護(hù)她周全。你且放行，此行生死由我不由你?！?/br>
    吳期這才拱手拜道，“公主若要回朝，吳期愿為公主書通關(guān)文書，且不能讓公主入建安之前受人委屈?！?/br>
    “只到了建安，公主還需小心謹(jǐn)慎?！眳瞧谡f完，在地上一叩首，方才被凌宋兒扶了起來。

    凌宋兒眼中淚水難抑，只道：“吳將軍，我家外公已然沒了。你還在，你定要替他好好守住擎川關(guān)口，以佑我木南疆土長治久安。”

    “吳期誓死守在這里。吳期之子，今已十歲有余，此后日日年年，也將替韓公守在這里！”

    入河內(nèi)城，修整方才一日。凌宋兒便急著帶人直奔建安。行路半月有余，得來吳期的通關(guān)文書，再有陸珉庇護(hù)，一路暢通無阻。

    只來了廬州城中，多日奔波，凌宋兒身體方才有些撐不住，蒙哥兒勸了下來，直叫她好好休整。到了建安，怕更是難以安寧，自是要養(yǎng)精蓄銳的。

    凌宋兒想來他說的多是有理。便依著他，在廬州多住了幾日。

    時(shí)日已入七月仲夏。廬州亦是悶熱難耐。蒙哥兒見她多日來咳嗽，憂心她身子。便安排著行程，去趟廬州城郊的九華山，好讓她舒展舒展心性。

    青山路遠(yuǎn)，到底忘卻幾番前程事。凌宋兒馬車中，望著窗外綠色，便倒在他懷里睡得沉。多日難眠忽的一朝而愈。

    馬車盤山而上，凌宋兒昏昏沉沉，到了山上，才由得他一把抱起去了暮園寺中求來一晚安歇?；始宜聫R，原是分得清清楚楚，男賓女賓，分房而睡。凌宋兒只依著芷秋入眠。臨睡前，蒙哥兒卻來探了探。

    “身子可還好？可還有再咳嗽？”

    凌宋兒早躺進(jìn)了床榻里，搖頭道，“不咳嗽了?！毕雭矶嗳瘴春退珠_過，卻多是有些不舍，“來了寺廟里，自是要守規(guī)矩。你且快些回去吧。讓大和尚們看見了不好?！?/br>
    蒙哥兒嘆氣，卻來她跟前親吻著她額間，“這山間靈氣，你該好生入眠。明日帶你出去走走，我們?cè)倮^續(xù)上路?！?/br>
    凌宋兒只道了好，目送著他出門。芷秋一側(cè)湊來凌宋兒跟前兒。

    “主兒近日和赫爾真，該是難舍難分了?？烧婧谩！?/br>
    “你們也該要個(gè)小赫爾真了，想來就該又兇猛又可愛！”

    凌宋兒撇嘴，手指戳了一戳她鼻尖兒，“就你知道貧嘴不成？近日趕路，身子乏得很。難得今夜能聽蟬鳴，聽蛙響。早些睡罷！”

    芷秋這才忙伺候著她躺了下去。

    次日醒的早，蒙哥兒卻早候著在門口，等她醒來，扶著她一道兒去了齋堂用膳。吃了些東西，二人方才出來，去山上游玩了番。青山綠水，走得一身汗水通透，便也得來爽快。山上下來，卻在路邊尋得一處茶樓，點(diǎn)了兩杯茶水，三碟點(diǎn)心。便見得茶樓天井里，有人唱戲。

    那戲子，深色朝服，唱的是，花木蘭替父從軍鎮(zhèn)守西海關(guān)，身著的，卻是公主朝服，想來該是要慰藉木蘭英魂。

    凌宋兒見得了，吩咐了一旁可卡先生：“等來她下臺(tái)，幫我去將那身朝服買下來。我另有他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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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臨從九華山上下來之前, 凌宋兒在暮園寺里，求了一道兒平安符。想來過幾日入了建安皇宮，好給幺妹放在枕頭下邊, 保佑她平平安安, 早日康復(fù)。

    馬車行了兩日半, 凌宋兒一行便抵了建安城樓門下。卻生生被守衛(wèi)城門的兵士攔了下來。雖由的陸珉上前說情，馬車中的是長公主, 其余隨從乃大駙馬, 大蒙汗?fàn)I二王子赫爾真。

    那將領(lǐng)卻說，須得等史相定奪，方才可放行。

    被擋在城門外等了許久，凌宋兒還在車中憂心著幺妹病情，卻得來回報(bào)，史相正跟皇帝請(qǐng)旨。還需公主再稍等。

    蒙哥兒只察覺著一旁人神色不好, 只將她肩頭捂得緊了緊?！胺讲刨I來些桂花糕，你可還想吃些？邊吃邊等?！?/br>
    “好…”她抬眸望著他, 擠出一絲笑意, 尋著一旁小箱子里拿出來那桂花糕, 兀自咬了一口到嘴里, 卻食之無味。

    約莫著整整兩個(gè)時(shí)辰, 天色入了夜, 才見得一行太監(jiān)從城門口出來，宣讀皇帝圣旨。

    “長公主回朝，朕本當(dāng)親自面見。奈帶著新貴駙馬, 乃蒙人猛將，隨行百余人，尚不知何來意。將先在建安城外行宮安頓，待史相先替朕明察再入建安?！?/br>
    凌宋兒還跪落地上接旨，指甲便已然扣進(jìn)了rou里。她自幼得父皇寵溺，父皇還從未有過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說辭。如今雖是以蒙哥兒作了借口不讓她進(jìn)城，不稍多問，該都是那史爾元的意思。

    等得她接了旨，蒙哥兒方才將她扶了起來。勸道，“眼下也只能于行宮歇息，才好從長計(jì)議?！?/br>
    那送來圣旨的小太監(jiān)，卻是認(rèn)得凌宋兒的。讀完旨意，也前行扶著她起來。

    “公主，莫要怪皇上?；噬弦彩菫榱私ò渤堑陌参！＞驼?qǐng)公主和駙馬先行去行宮休息吧。”

    凌宋兒只多和小太監(jiān)問了兩句，父皇身體，幺妹病情，幼弟可還好。小太監(jiān)卻都只答的好。凌宋兒卻想想也該知道，小太監(jiān)該是自持人微言輕，定是不敢亂說其中原委。想要知道，還是得等回宮自己再去看看了。

    鶴慶宮在建安城西，此處是皇家獵場(chǎng)，春秋兩季皇家出游，便多在此落腳。如今正值盛夏，鶴慶宮早已荒廢數(shù)月。凌宋兒一行，被小太監(jiān)引來宮中，卻只見得一番蕭條景象。

    小太監(jiān)連連讓帶來的人打掃了打掃，方才清理出來幾間屋子，好做客房來住。

    等得一行人安頓好，小太監(jiān)方才與凌宋兒語別?！澳蔷驼?qǐng)公主在此安頓。靜待宮中佳音?！?/br>
    送走人，凌宋兒自坐在客房之中幾分悵然。她本住在那紅墻之中，金瓦之下，日日面見圣顏。如今卻被拒之門外，連城門都進(jìn)不了…

    蒙哥兒見她幾分惆悵，來勸了勸，“凡事只求一個(gè)時(shí)機(jī)，且再耐心等等?！闭f完，指了指外頭，“我方才見這園子雖是荒廢，卻是多有綠意。陪你出去走走，一會(huì)兒便去偏殿晚膳。”

    七月天氣悶熱，晚膳后卻起了山風(fēng)。夜深，又下起雨來。早過了江南煙雨連綿的四月，眼下疾風(fēng)驟雨，那多都讓親兵們自找了屋檐躲雨。

    屋子里，凌宋兒方才換好衣衫，打算入眠。蒙哥兒正在一旁寬衣，卻聽得外頭有人來敲門。

    那多的聲音卻忽在門外，“赫爾真，有人自稱公主舊友，聽聞公主回朝特來拜會(huì)，此時(shí)人正在偏殿等著。”

    蒙哥兒看了一眼凌宋兒，再問了問門后那多，“可有報(bào)上姓名？”

    那多道，“姓穆，名驚瀾?！?/br>
    “是我?guī)熜??！绷杷蝺耗樕虾龅膸追中老玻拔以摰贸鋈ヒ娨娝??！彼f著，忙尋著一旁衣物，要重新穿回來。卻是被蒙哥兒拉了拉。

    “下了大雨，露水重得很。都要歇息了，還折騰什么？明日再見也不遲?！?/br>
    凌宋兒卻是沒停著手中動(dòng)作，只解釋道：“我那日出建安，不知?dú)w期，他騎馬相送十里。如今回來了，本不得進(jìn)京城，他便這么快就趕來了，我怎可等到明日？那該要涼了人心的?！?/br>
    蒙哥兒眉頭擰在一團(tuán)，卻見她忙忙碌碌，自行穿好衣物。他也攏了攏衣襟?！拔译S你去。”

    二人從屋子里出來，一前一后。凌宋兒自心急走著前頭，蒙哥兒打著傘護(hù)著她，緊隨著。

    偏殿中只點(diǎn)了兩盞燭火，并不明朗。門外進(jìn)來，凌宋兒只見蓑衣放置一旁小桌上。那人七尺有余，一身斗篷也已經(jīng)濕透，聽得身后動(dòng)靜，那人方才緩緩轉(zhuǎn)身回來，取下頭上連帽。

    白瓷面龐，朗月眸，淡眉天邊云，見得凌宋兒，卻是單膝跪落去了地上，“臣，穆驚瀾。見過長公主殿下?！?/br>
    凌宋兒忙上前將人扶起，“不必大禮。”

    蒙哥兒目光卻落在凌宋兒持著穆驚瀾的衣袖上，多有不爽。卻只嘆了口氣，走去一旁候著。卻見得穆驚瀾身旁還候著個(gè)小廝。等凌宋兒將人扶了起來，穆驚瀾才回首對(duì)小廝示意。

    小廝遞上來一個(gè)食籃子，凌宋兒接來放到一旁案上，自打開瞧了瞧。都是宮中糕點(diǎn)，糯米的，綠豆沙，梅花糕，牡丹酥…

    “想公主去到苦寒之地，該許久未嘗過這些了?！蹦麦@瀾抿唇笑道，“是太子殿下，一早吩咐人做好了，讓臣送來給公主的?！?/br>
    蒙哥兒聽得皺眉，何為苦寒之地？說來似是他虧待了她？可想想，到底也是，一路從木南邊境行來，從邊城將領(lǐng)，到宮中小廝，再見著眼下朝臣，竟是一一要給她下跪?yàn)槎Y。想來她在大蒙的時(shí)日，卻是幾經(jīng)磨難，受人欺凌…他忽心生了愧疚。

    凌宋兒自將糕點(diǎn)取出，又吩咐著芷秋去沏茶來。拉著穆驚瀾入座，方才好生問候。穆驚瀾是她師兄，二人同門拜在欽天監(jiān)院長吳有年門下。穆家三代為臣，皆是翰林院理學(xué)學(xué)士，到了他這一代，卻是轉(zhuǎn)了行當(dāng)。原本不受家中父親看重，早兩年天災(zāi)連連，欽天監(jiān)得了皇帝大用，方才扭轉(zhuǎn)了父親些想法。

    二人喝茶促膝而談，蒙哥兒卻一旁兀自喝著茶。天色晚了，著實(shí)等得幾分心煩，便讓那多將茶換了酒來。

    穆驚瀾只將這半年來朝中事情，再和她詳細(xì)說了遍。原韓公和史相便早有不和，恰逢金人壓境，史相方才借金人之手，斷送韓公之命，以韓公頭顱換回來三座城池。九公主卻是三月前生的病，太醫(yī)院束手無策，病狀卻與當(dāng)年皇后病況相似。太醫(yī)們只道，病怕是皇后傳下來的，卻查不出來究竟。

    外公死的冤屈，凌宋兒恨恨不能平，又憂心著幺妹病情，只恨不能眼下就回宮探望。奈何卻要被困在城外。

    穆驚瀾卻勸道，“公主不能心急。朝中本以為公主在定北城一役殉國，如今卻完好歸朝。那勢(shì)必送公主和親之人是要被治罪的。史相該是在想著法子保陳淵?！?/br>
    凌宋兒想來，卻問起來一件事情：“我一到了大蒙，便已經(jīng)奏請(qǐng)阿布爾大汗修書給父皇，一來報(bào)平安，二來狀告陳淵罪行。等來數(shù)月也為見回信。不稍想，如今建安滿是史相耳目，那信件定是被人扣下了。史相不是怕別的，便是怕我面見父皇說來和親路上始末?！?/br>
    穆驚瀾頷首，“公主說的沒錯(cuò)?！?/br>
    說罷，方才座上起來，重新跪落在凌宋兒跟前。

    “是以，太子一聽聞公主回朝的消息，便讓臣連夜趕來，和公主商議。不莫讓史相得了先機(jī)，此下看來，史相是想借著大駙馬的名義，置公主與死地?！?/br>
    “……”蒙哥兒這才放落酒鑄，“借我的名義，置她于死地？”他幾分不解，“你們木南送公主來我大蒙和親，不莫是為了一同對(duì)敵金人。如今公主回朝探病幼妹，不得入宮便罷了，怎還有性命之憂？”

    他忽的有些后悔，早知不該帶她回來。

    凌宋兒忙著扶人起來，“師兄你起來再好好說話……”

    穆驚瀾被扶著起身，方才對(duì)蒙哥兒道，“大駙馬的名聲，早已傳到朝中。雖是為大蒙抗金有功，可在我等朝臣看來，亦是鄰國強(qiáng)將。此番公主回朝，并未早告知于皇帝，又有駙馬作陪。所以…”

    “所以他們怕我！”蒙哥兒直道出來真話。

    “覺得我此行來是另有目的。你口中那史相，便借著這個(gè)油頭，不讓公主入京。”

    穆驚瀾頷首，“駙馬說的沒錯(cuò)?！?/br>
    凌宋兒見蒙哥兒動(dòng)氣，直去拉著他衣袖，手在他背后順了順，“他算盤打得好，多是借力使力。我們自有別的辦法的。”

    說著，才看向穆驚瀾，“太子哥哥讓你來，可是想讓你幫我?guī)呕厝?？?/br>
    “公主猜的沒錯(cuò)。太子與臣商議，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早日讓皇上看到公主的親筆書信，道明陳淵罪行?！?/br>
    凌宋兒亦是點(diǎn)頭，只叫一旁芷秋伺候筆墨。說完方才咳嗽著兩聲，穆驚瀾正上前照料，卻見得蒙哥兒已然小心將人扶著。

    穆驚瀾只好垂眸道：“公主可是染了風(fēng)寒，該要早日入宮，好讓太醫(yī)瞧瞧?！?/br>
    凌宋兒卻是止了咳嗽，溫聲斥著：“倒也不必讓他們看了。一群酒囊飯桶，救不得母后回來便罷了。如今還讓我玉兒受這么多的苦。等我回宮，一一罰了他們！”

    信寫好，穆驚瀾自小心謹(jǐn)慎晾了晾干，方才裝進(jìn)信封，貼身放入胸前口袋。外頭大雨依然傾盆，夜色已然過了子時(shí)。見得凌宋兒精神已然疲乏，穆驚瀾才道別，“公主還是早些歇息。臣，先回城復(fù)命了。”

    凌宋兒卻是幾分擔(dān)憂，“那些守著城門的人可會(huì)為難于你？不莫明日一早再走？方才好尋著個(gè)其他理由?！?/br>
    穆驚瀾拱手一揖，“不必。北城門鎮(zhèn)守的是太子的人。我自從那邊回去便好。明日一早，我便進(jìn)宮將信交給太子。好讓太子尋著時(shí)機(jī)，遞給皇上?！?/br>
    蒙哥兒這才叫來那多，護(hù)送著穆驚瀾從小門出去。

    見得那襲蓑衣消失在門口，凌宋兒方才腳下一輕，被他抱著起來?！疤沽?，回房休息?！?/br>
    她只靠進(jìn)他胸前，尋著他身上的味道，方才安了心，眼皮早就有些撐不開，這下干脆搭隆了下來。

    一覺睡得沉，再緩緩睜眼，卻聽來窗外蟬鳴鳥叫，凌宋兒便知道外頭雨已經(jīng)停了。身上被褥蓋得厚，她早一身熱汗。直掀了被褥。一旁蒙哥兒睡過的地方還溫著，那人該是剛起不久。

    方要起來，卻聽得吱呀一聲響，卻見得芷秋端著盆溫水進(jìn)來伺候洗漱。凌宋兒直問著：“他人呢？”

    芷秋邊伺候著巾帕，邊答著，“方才被那多喊了去，神神秘秘的，芷秋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公主還是洗漱了，芷秋給你拿些吃食來?！?/br>
    凌宋兒摸索著起了身，卻是出來門外看了看。雨后泥味兒清新，廊角上，還有緩緩爬動(dòng)的蝸牛。她本還有幾分興致，江南夏日，許久不見，多有讓人心動(dòng)時(shí)光。不想，身子卻是一輕，被人扛上肩頭，直往行宮后頭去。

    蒙哥兒又吩咐著芷秋：“給公主拿些保暖物件兒，我們?nèi)ネド钚≡喊材_?！?/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