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花瓶放去案臺上,大小物件兒先堆上了木箱,凌宋兒獨獨挑出來那本拜博,交給芷秋,“一會兒你拿去給可卡先生吧。” 芷秋亦是幾分欣喜,“是可卡先生嘗捧在手里那本西洋書?” “嗯!”凌宋兒笑著應(yīng)道。 芷秋忘了一眼旁邊的蒙哥兒,眼珠子溜溜一轉(zhuǎn),“我現(xiàn)在就去拿給可卡先生,他該要高興的!”說著兀自小跑了出去。 案前坐下,兩人一同午飯,酥餅,羊rou湯,一條冷水魚,風(fēng)干牛rou伴著辣子。一旁還放著壇子酒。蒙哥兒抬手倒酒,卻被凌宋兒擋了擋,“傷還沒好呢。” 蒙哥兒幾分無奈,以往戰(zhàn)場上傷上抹鹽,好得快;刀口舔血,酒能驅(qū)寒祛除病,哪里管這些??扇缃袼信肆?,只得依著她的來?!澳敲魅赵俸取!?/br> 她卻執(zhí)念嗔著,“明日也還好不了,不能喝?!?/br> “不和你爭拗?!彼f著給她夾了口魚rou?!斑@冷水魚養(yǎng)身,傷口愈得快。” 凌宋兒這才舒心吃起飯來。 飯后食困。芷秋回來,伺候了梳洗。凌宋兒懨懨欲睡,便被蒙哥兒一把抱去了床榻上。芷秋見狀,忙端著水盆悄聲退了下去。 背一著了床榻,精神便開始模模糊糊。睡夢之中,只覺旁邊的人也翻身上了床榻,側(cè)身躺在她身邊,手臂搭上了她腰身。她呼吸漸平,眼皮睜不開,便也懶得管了。一個翻身,鉆去他胸前,便落入了夢境。 夢中她只七八歲女娃模樣,躲在雕花木門外,在偏殿門口偷看。 父皇將母后抱上軟塌,繾綣溫情,纏綿悱惻。她只偷笑跑開,卻被父皇身邊伺候的蘇公公撞了個正著,“公主…您可慢著點兒?!?/br> 一覺醒來,蒙哥兒已經(jīng)不在身邊。抬眼卻見他在案前喝茶讀書。凌宋兒撐著身子起來,蒙哥兒見她醒了,忙來扶著。 午睡惺忪,卻是犯了茶癮。遠遠望著蒙哥兒案上那碗奶茶,凌宋兒搖了搖他的袖子,“蒙郎,我與你點茶飲可好?” 蒙哥兒想來上午市集上她選了點茶抹茶的物什兒,便知道她該起了興致?!昂??!彼饝?yīng)完,出去了帳子,對門喊了仆子,讓他們提著熱水過來溫著。 凌宋兒也是方才知道,原他是有仆子使的。邊取著上午買了的東西,讓外頭芷秋去清洗,邊問著:“那可是你家中的人?為何平日里都不見?” “我愛獨處著。他們便住在對面?!泵筛鐑褐噶酥改翀鲞吷系膸组g帳子,“家仆都在那兒,傍晚時候,我?guī)闳麄?。也該讓他們拜拜女主人?!闭f著扶她坐來案前,“還有牧場牛羊,家中銀兩,也該交予你了。彼時我征戰(zhàn)在外,家里還得有你主持?!?/br> “……”凌宋兒聽得頭疼,只手撐在案前,“我可不做你大管家,累?!?/br> 蒙哥兒笑了笑,繼續(xù)拿起書來,“那繼續(xù)讓吉仁泰管著也行。你顧著養(yǎng)好了身子,再給我養(yǎng)個小巴特?!保ò吞?=勇士) “……” 說著話,芷秋端著洗凈的茶碗,茶碟和磨坊進來。又將晌午買來的茶葉小壇搬來案上。另一仆子提著熱水進來,在案旁擺了炭爐。將水溫好。沒等蒙哥兒說話,芷秋卻將那仆子拉了把,兩人一同退出了帳子去。 凌宋兒只先取來那茶葉聞了聞,“雖不及建安的綠茶香,可也能用。”說著自顧自開始忙活。 她方才午睡便解了發(fā)髻,眼下長發(fā)垂落腰間,只剩額間一抹瑪瑙紅色,一身淡綠色薄裙,服帖著腰身盈盈一握。案前跪坐著拈袖磨茶成粉,又放入茶碗,小心沏水沖開。茶刷緩緩攪動,見得茶葉碎末在碗中漂浮,散開,與水融為一色。片刻,茶點好,她雙手端著茶碟送來蒙哥兒眼前,“郎君,喝茶?!?/br> 蒙哥兒方才一邊看書,已然不時走神。眼下茶香撲鼻,又見她盈盈于他眼前,喚著他郎君…手接過來茶碗,小抿了口,“茶很香…”說著,另一手已經(jīng)繞到她腰間。 凌宋兒一聲驚呼,身子一輕,竟是被他抱著坐來了他膝上。那人大掌環(huán)著她后背,鼻息臨近,尋著她唇瓣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522 22:56:29~20200523 18:48:4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蒔花 9瓶;知有陰山瀚海無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第45章 巫山云(二更) 她一時恍惚, 忽覺外頭下了雨… 夜雨江南,細細點點,如星落湖面。水下游魚驚醒, 四下竄入湖底, 卻又不安跳來湖面之上, 聽取蛙鳴一片,攪得人腦袋亂哄哄, 直到聽不清了那雨聲, 雨方才停了。 忽的烈日guntang,灼著大魚躍出水面。水波皺起波瀾洶涌,卷著無盡大海,又牽著地下脈絡(luò)。呼哧喘疾,背上已然一身大汗,卻被他大手揉著和衣物擰在一團。她只覺身子已經(jīng)不受自己控制, 一步步在向他靠近,僅剩的理智從喉嚨里嗚咽而出, “我…我疼了…” 蒙哥兒猛地驚覺, 睜了雙眼, 這才松了松自己的呼吸。見得眼前人面紅耳赤, 額上細汗不止, 他也忽覺心痛。忙將她抱著放落一旁蒲團, 行為將緩,只自己起了身,去端水添茶。 凌宋兒垂眸望著案上茶具, 吞咽下喉間甘泉,抬手理了理鬢角亂發(fā),手放來臺面上捂著茶碗,卻發(fā)現(xiàn)手在輕顫…她覺得羞怯,又將手挪了下去。才見得那人提著熱水,倒來她面前碗里。又將水壺放回去了炭爐上。 他清了清嗓子,“是我太心急,該等你養(yǎng)好了傷再說?!?/br> “嗯…”她溫聲答應(yīng),手重新放上來臺面,抱著茶碗。再不敢看他。 茶涼三刻,蒙哥兒才再來碰了碰她的手背,“帶你去認認家中仆子,可好?” 凌宋兒面色方緩,仍是垂眸點了點頭,“好?!?/br> 外帳已經(jīng)砌好大半,蒙哥兒只扶著人走來對面的帳子前,一一將奴仆喊了出來。漢民皆聞得昨夜赫爾真搶親,搏克贏了達達爾,娶了公主為妻。這般介紹,也不過走個過場。 凌宋兒一一記著仆子們的名字和職責(zé)。雖是人不多,馬奴,家奴,管家,侍衛(wèi)竟是一應(yīng)俱全的。等著蒙哥兒介紹完,凌宋兒才望著一旁牧場,“巴雅爾家可是牛羊大戶,你該也不少的?” 蒙哥兒卻是笑著搖頭,“不過一百頭牛羊?!?/br> “……”她倒是選了個最窮的漢子… 蒙哥兒見她臉色,忙解釋著,“我征戰(zhàn)在外,家財多了不好照料。沒有你之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父汗的賞賜,多數(shù)都直接給了軍營。日后你若想要積攢家財,我便多留些給你便是?!?/br> 凌宋兒嘆氣,“以前就沒想過要娶妻的么?” 她口氣幾分不情愿,“誰要嫁你…原本就先天不佳,還不爭上進…” 蒙哥兒噗嗤笑著,將她肩頭捂著放來自己眼前,“蒙郎都喊了整日了,還想反悔不成?” 凌宋兒卻假做嗔道,“管家是誰,改日我得叫來問問。” 蒙哥兒正拉著她過來,指了指眼前頭發(fā)花白的老頭,“吉仁泰是阿布爾汗舊將,退戰(zhàn)后便一直幫我打理家財。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問他?!?/br> 凌宋兒只頷首,“吉仁泰,那日后我得多向你請教了?!?/br> 吉仁泰笑得慈愛:“公主過言了,該是吉仁泰要好好跟公主交代財務(wù)一事才對。” 老人家謙和有致,凌宋兒多了幾分敬佩,忙點頭當(dāng)是作禮。卻見得汗?fàn)I遠端,一行車馬緩緩?fù)O?。女子年少,衣著艷麗,從馬車上跳下,又回頭扶著弱柳般的婦人下了馬車。塔勒汗跨馬落地,尋著母女二人,小心照料。 依吉卻是頓了頓足,遠遠尋著凌宋兒投去視線的方向,也看了過來。 凌宋兒忙挪開目光,蒙哥兒這才發(fā)覺不對。見著塔勒和依吉來了。捂了捂她的后背,“該是來找父汗的,我們無需多理會?!?/br> “嗯…”她答著,邊被他扶著往帳子里走。 越是想來,卻越是覺得不對。進來帳子,才聞起來蒙哥兒,“你今日可有聽聞達達爾的消息?” 蒙哥兒擰了擰眉頭,“你還顧著他作甚?” “不是…”她搖著頭,“只覺著有些不妥?!?/br> 蒙哥兒一把將人捂進胸膛,“沒什么不妥。我不會再讓他碰你一根頭發(fā)?!?/br> 賬外有人搖鈴,蒙哥兒這才轉(zhuǎn)身去撩起來帳簾,“什么事?” 那仆子恭恭敬敬對蒙哥兒一拜,“赫爾真,外賬已經(jīng)做好了。你可要來看看?” 蒙哥兒卻是擺手道,“父汗的人做事情,我放心的。你且先將公主的繡架搬進來內(nèi)帳。” “是?!逼妥宇I(lǐng)命下去,不過片刻,便又帶著兩人,搬著凌宋兒的繡架進來,放置在床角邊。 “蒙郎,你可有戰(zhàn)袍?”蒙哥兒卻聽得她在一旁問著。 等得人出去,蒙哥兒才答了話,“自是有的,要作什么?” 凌宋兒自走來他面前,拉著他的大手:“你且拿給我。你如今也是我木南的大駙馬了,總該有個象征的!” 蒙哥兒聽聽話話,帶著她去了木箱旁邊,翻出來件仆子剛洗好的白色戰(zhàn)袍。遞給她。 凌宋兒卻是一眼望見箱子中間擺著的那個檀木盒子。忽的想起來什么…那日他弄斷了那白玉煙槍,芷秋明明將白玉煙槍收入這個檀木盒子里的。怎的會來了他這兒?她將盒子拿來手里,翻開來,里頭果真是她的白玉煙槍。 只不過原本破損之身,如今竟是已經(jīng)修好了。鎏金包裹著玉碎的紋路,精精致致。分明是個殘缺物,卻多了幾分韻味底氣?!霸醯臅谀氵@兒的?”她溫聲問了出來。 蒙哥兒這才反應(yīng)回來,眉頭一擰,伸手去搶。卻被她一把背到身后。 凌宋兒怔怔望著他,“修好了也不和我說?” “怕你犯了煙癮…”他嘆氣道。 “我可真是…”她說著嘆了口長氣,“芷秋那丫頭,怎的全都幫著你?以后這日子可還怎么過的下去?” “又怎的過不下去了?”他執(zhí)拗要去拿煙槍,不愿看她舊習(xí)難改,傷了自己的身子。 凌宋兒不讓,卻生生被他逼在箱子一角,動彈不得,嘴里卻倔強著:“斷了那煙絲好些日子了,該讓我嘗嘗舊好…” 蒙哥兒壓著重氣,“對自己身子不好,你可是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只覺著挺好…”只剩下三年光景,自是怎么快樂怎么來。煙槍雖不是好物,陪著她度日也能解一時苦楚… “……”他卻是不讓,不再和她理論,掐著她的身位尋著那煙槍奪了回來自己手里。見得盒子里煙槍還在,他一把蓋上檀木盒子,怒聲道,“若不是你母親遺物,我早用火焚了。” 凌宋兒望著他兇神惡煞的模樣,眼眶濕潤幾許,“成親還沒過一日,你這可是就漏了本性?我算是知道了。”她說著,抬手推他,誰知一推便開。 蒙哥兒去卻是被她眼角掛著的淚珠鎮(zhèn)住了,心頭早就軟得不像話。手中煙槍差些上繳,僅存的理智讓他住了手。見得她直往床榻旁走,背身對著他,還抬手擦淚…他無奈只得柔聲道,“煙槍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只是擔(dān)憂你的身體,不是故意兇你?!?/br> 那人只坐在榻旁,捂著眼睛。蒙哥兒只得坐過去,扶著她肩頭。“原是你母親的東西,我也沒理由不還你。你若真想要,便拿去。早前的煙絲兒該還剩不少,你想用便用,我不攔著?!?/br> 凌宋兒這才抬眼,汪汪望著他,“可真是?” 蒙哥兒點頭,“你若非要用,我百般攔著你也會想著用。不如還你。” “……”凌宋兒這才抬眼望著他,從他手里接過來檀木盒子,“你若再兇我,我便跟你和離。”她望著他的臉色深沉,幾分得意。 蒙哥兒一時語結(jié),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和離是什么。方才要開口辯駁。卻聽她又道。 “和離后我回木南再嫁!莫來煩我。”她不過一句玩笑話。 蒙哥兒不覺胸口涌上一口怒火,血氣差些噴涌而出。只沉聲如野獸,“你若敢再嫁,我踏馬碾平木南。” “……”凌宋兒只覺他不似在玩笑,莫名肅然了幾分,捂了捂手里的白玉煙槍,不敢再說話,只往后退了退。 蒙哥兒亦是心口碎疼,望著她難以舒懷。便就起身,兀自去了帳外。 凌宋兒方才覺得不妙,那白玉煙槍也不敢再捂著,只放到床邊一角。那人半晌不見得再回來,她方才覺得帳子里空空蕩蕩。虎皮榻,鹿角柱,長弓箭筒,四處都是他的木質(zhì)香氣。全往她心尖兒拱,拱得她提不上來氣兒。 小窗里頭看出去,外頭天色漸漸黑了。才有仆子進來給她點了燈。芷秋送來吃食,卻是她一人用的。問起來蒙哥兒去哪兒了,芷秋卻也說不知道… 凌宋兒只覺涼涼,成親頭日,便將自家郎君氣走了。這日后,納小妾,娶姨娘,怕是都等著她呢…他這么置氣了,她一人吃獨食也沒什么味道。獨獨用了兩口米飯,便讓芷秋收了碗筷,任由得芷秋勸了數(shù)回,也沒多動筷子。 待得芷秋出去,她才尋來他那件戰(zhàn)袍,便干脆拿來出氣。戰(zhàn)袍白色錦紋,原是威風(fēng)凜凜的,她便繡了只小貓上去,到底要滅一滅他的威風(fēng)。不莫日后欺負來她頭上。 繡好了戰(zhàn)袍,她只覺困倦。叫來芷秋幫她梳洗,才好吹熄了蠟燭,入眠。 身子本就還傷著,方才躺好便入了夢鄉(xiāng)。 博金河不在汗?fàn)I,蒙哥兒自出去喝了三杯悶酒,回來外帳,才聽得芷秋說,那人已經(jīng)睡下了。方要進去,卻又聽芷秋勸著。 “二王子,公主晚飯都沒吃下幾口。可莫再吵鬧了…她身子怕是經(jīng)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