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可是睡不著？要不芷秋去弄些吃的來?！?/br>
    “我也不餓，不吃了?！绷杷蝺悍鲋查剑纱嗥鹆松??！拔覀冞€是出去看看，這三夫人該是遇著危難了，不莫第一日來了大蒙，就出了人命?！?/br>
    “也好。”芷秋說著去給她那斗篷來。凌宋兒卻從玉枕芯子里摸出那對玉龜?shù)鷥簛?，隨手扔了一卦。望著卦象念道，“禍福相依，離卦?！?/br>
    “走吧?！?/br>
    包營里頭，炭火燒的旺，鼓著熱氣。三五仆子伺候在旁，端水的端水，擰帕的擰帕。

    婦人跪坐在塌前，手肘撐在塌上，任由得腹中動靜如鼓，咬著卷成團的麻布，正使著力產(chǎn)子。額上汗珠雨下。

    一旁女子方才十六七歲模樣，細(xì)辮卷著藍(lán)綠絲帶垂在腰間，眉宇眼眸卻是鎮(zhèn)定，正拿帕子給婦人擦著汗?！叭蛉?，稍稍再緩緩，不急著將力氣用盡了。小主人還沒下來，一會兒才好生的?！?/br>
    婦人熬過去一番陣痛，被一旁嬤嬤扶著，癱軟下來靠在塌旁，只望著女子幾分虛弱，“我…生巴雅爾的時候，都沒這么疼過…烏云琪，這孩子是怎么回事兒??？”話還沒完又是一番磨難。被仆子扶著，挺著肚子跪了起來使力。

    烏云琪抿著嘴角，去探探胎兒的位置?！叭蛉诉€得耐心些。再多等些時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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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雙生花

    衣著華貴的婦人，被嬤嬤扶著，侯在包營外頭，帳子里聲聲嘶喊聽得入耳，婦人神色幾分不悅，深吸了口氣繼續(xù)望著帳里頭人影晃動。

    一旁姜琴嬤嬤卻是小聲道，“這三夫人也真是的，生個孩子，叫得整個汗?fàn)I都聽到了。這大晚上的，誰還睡得著。這聽起來，可就她一個人能生似的?！边@話是說給旁邊的主子聽的。這些年三夫人盛寵，連著大汗寵愛三王子巴雅爾不說，這回還再生個小的。大王子雖是長子，可大汗的寵愛卻得分得少，還多有被大汗責(zé)怪的時候。主兒面上一向看不出來心里的想法，可姜琴卻是知道的，自三夫人有孕以來，可敦便更是不怎么對付。

    夜里稍冷，可敦薩仁舉著帕子擦了擦鼻子，不緊不慢道：“她也是給大汗生孩子，你怎的這么說？沒上沒下?！?/br>
    姜琴嬤嬤忙作勢退了退，“該是姜琴嘴拙了?！边@么一退，卻正撞上身后攏著袖子小跑過來的女人。姜琴嬤嬤哎地一聲，看清出了來人，“娜布其，三夫人正生產(chǎn)，你這急急忙忙作甚？”

    女人見得是姜琴嬤嬤，又望了一眼一旁可敦，連連作禮，“可敦，姜琴嬤嬤，烏云琪在里頭幫三夫人接生，娜布其不放心，想進(jìn)去看看。也能幫她一把手?！?/br>
    薩仁揮了揮手里的帕子，“烏云琪一個外族人，便夠了。再多來幾個，三夫人還怎么好順產(chǎn)？”

    “你回去候著吧。等三夫人生了，你再來照顧小主人?！?/br>
    娜布其頓了頓，她當(dāng)年大著肚子來大蒙汗?fàn)I求著阿布爾汗收留的時候，可敦便對她不甚滿意。好在她家中一脈跟母親習(xí)得薩滿醫(yī)術(shù)，在大蒙汗?fàn)I能派得上用場，才好在這兒安頓了下來。后來生下烏云琪，便也教了女兒醫(yī)術(shù)。今日看來，她人微言輕，進(jìn)不去產(chǎn)房，只好依著可敦的意思，做了禮，又回去自己的帳子了。

    等人走了，可敦才又吩咐著一旁姜琴嬤嬤，“再這么等，我可得累了。姜琴嬤嬤，你進(jìn)去將烏云琪叫出來，我問問話。”

    “是，可敦?！?/br>
    片刻，烏云琪被姜琴嬤嬤引著，從包營里出來，袖口還卷著，只望著可敦一拜，“可敦，可是要問烏云琪話。”

    薩仁悠悠道，“她這一胎是怎么回事兒？白日里就開始疼，這天都快光了，還生不下來么？”

    烏云琪恭敬回話。“三夫人孕期滋養(yǎng)得好，小主子養(yǎng)得大，才折騰了這么久?！?/br>
    “不過應(yīng)該快了，可敦。”

    薩仁卻說著，“早敦囑過她不可貪嘴的。這孩子懷得起，若生不下來，可不是白搭么？”

    烏云琪沒答話，低頭聽著。

    “姜琴嬤嬤，你說是與不是？”帳子里頭又是一聲喊叫，可敦才嘆著，“嘖嘖嘖，這可是真是罪過，烏云琪你回去好好伺候。”

    “是，可敦?！睘踉歧鞣讲抛隽硕Y，正轉(zhuǎn)身進(jìn)去帳子。卻見著一席斗篷走來，旁邊跟著個漢人打扮的小丫鬟。

    凌宋兒湊著芷秋耳邊，低聲吩咐了聲。芷秋才微微點頭，走來烏云琪身邊道，“我家公主說，產(chǎn)房里火爐得避著放，若有銅鏡或是刀刃，取來掛在床頭，可助三夫人順產(chǎn)?！?/br>
    烏云琪聽得懂漢話，卻是不解，“火爐是為產(chǎn)婦保暖，若是著涼了，該要落著病根的?！?/br>
    芷秋忙湊回去凌宋兒身旁，聽了聽主兒的吩咐，才道，“今日順?biāo)?，若生火克著了天勢，三夫人才會有難。”

    芷秋說完，烏云琪卻不置可否。只好問著一旁可敦，“還得聽可敦的教誨?！?/br>
    姜琴嬤嬤卻是開口了，“這是誰？生面孔的?？啥剡€沒見過?！?/br>
    凌宋兒記得蒙人之中稱呼可汗的正妻做可敦，這才走來薩仁面前，一揖道，“木南公主凌宋兒，見過可敦?！?/br>
    “哦。倒是早就聽大汗說你要隨赫爾真一同回來，原是已經(jīng)到了。”薩仁站的久了，抬手扶著一旁姜琴嬤嬤，才往凌宋兒面前走了兩步，“木南公主生得可真是嬌美?？蛇@火爐和銅鏡，是怎么個說法？可是木南婦人生產(chǎn)時的習(xí)俗？”

    “倒也不是習(xí)俗。宋兒師承木南欽天監(jiān)，通曉些天理運勢。眼下，也只想幫著三夫人順產(chǎn)，不莫耽誤了小王子小郡主出生?！绷杷蝺赫f著，只垂眸望著可敦袖口的花紋。倒是華貴的顏色，一旁姜琴嬤嬤便樸素得多了。

    “原是這樣。”聽得帳子里婦人喊聲一陣比一陣嘶啞。薩仁卻是來了幾分興致，“你方才說，火爐擋著水勢，那叫烏云琪將炭火爐撤了便是。掛著銅鏡或刀刃又是什么意思？”

    凌宋兒方才覺得幾分不對，她本是好意要幫著三夫人，這下怕是還因可敦詢問，耽誤了，只得將話理說得快些?！般~鏡刀刃都屬金，木南五行說法中，金能生水，掛在床頭，能順今日水勢?！?/br>
    “銅鏡，刀刃…那可都是小物件兒?！笨啥剡€沒有讓烏云琪進(jìn)去的意思。接著問凌宋兒，“要說屬金的物件兒，可還有別的，我讓人辦了送去帳子里，保著meimei順產(chǎn)才好?！?/br>
    一旁烏云琪已然有些按奈不住，“可敦，我還是先回去帳子，給三夫人接生了。”

    “站住。”可敦幾分威嚴(yán)。“聽著木南公主將話說完，我也常聽聞木南國有高人，能推演天命。這下遇著了，自然要好生請教?！?/br>
    帳子里婦人叫得更是凄慘了幾分，卻是大喊著烏云琪的名字，“我…我快不行了啊…”

    凌宋兒這才明白過來，可敦是故意拖延的意思，頭腦中靈光一閃，連忙接了話，“要說屬金的物件兒，莫過金戈鐵馬，若是能請大汗卸馬鞍，取戰(zhàn)矛，送來三夫人產(chǎn)房。定是大吉?！?/br>
    “好大的膽子?！痹挍]完可敦便已勃然大怒，方才還不緊不慢的口氣，這下才變得幾分急促，“她何德何能讓大汗卸鞍取矛送進(jìn)產(chǎn)房？我們蒙古是馬背上的部族，哪個女人敢讓自己的男人這樣做？”

    凌宋兒這才忙退后了兩步，聲音乖巧幾分，“宋兒不知大蒙禮節(jié)，還請可敦贖罪。方才也是可敦問著，宋兒才如實相告。若是金戈鐵馬取不來，便用銅鏡和刀刃便好了?！?/br>
    薩仁平了幾分氣息，卻在凌宋兒面前踱步，再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這木南公主，雖是垂著眼眸，可話說得卻是有條有理，說什么金戈鐵馬，分明就是故意激怒她，想阻止她拖延時間的。這十來歲的小姑娘竟是將她算計了一回了。薩仁的口氣這才平淡了三分，對一旁姜琴嬤嬤道，“去我房中取銅鏡來，送去產(chǎn)房里，給她用?！?/br>
    凌宋兒這才看了眼帳子前的烏云琪。烏云琪心領(lǐng)神會，欠身對可敦一拜，“可敦，那烏云琪便先進(jìn)去幫三夫人接生了?！?/br>
    薩仁這才答應(yīng)，“行了，進(jìn)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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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阿修羅

    炭火被烏云琪使著仆子滅了。已經(jīng)是五月的天氣，并非太涼，就著余熱，也能保著帳子里的暖意。

    烏云琪方才摸了摸三夫人的肚子，“小主人已經(jīng)下來了，三夫人，該好好用勁兒了?！?/br>
    “我…我沒力氣了…”三夫人虛弱望著烏云琪，疼得喘息難平，卻又被一旁德曼嬤嬤架著起來用力。

    烏云琪探著脈象，自己額上起了細(xì)汗，產(chǎn)婦氣力確是不夠了，血脈還有虧欠之勢頭，這樣下去怕是會血崩。烏云琪忙讓德曼嬤嬤將人扶著躺回去塌上，“三夫人你先歇歇，攢攢力氣，我且先去熬副藥湯來，一會兒我們再生?！?/br>
    到底人虛了，三夫人一被德曼嬤嬤扶著躺了回去，眼皮便合上了，睡得不沉，可實在太累，一邊睡著，嘴里一邊哼痛。

    烏云琪寫好藥方，才對一旁德曼嬤嬤道：“額吉沒來，只能我自己去煮藥湯了。還請德曼嬤嬤先照顧著，有什么事兒，來帳子里找我?！?/br>
    “那烏云琪你快去快回。”德曼答應(yīng)完，烏云琪才拿著藥方出來營帳。凌宋兒還陪著可敦在外頭等著，姜琴嬤嬤將將取了一面銅鏡來，給可敦回報，“可敦，姜琴這就將銅鏡按公主說的，掛去三夫人床頭。”

    可敦點頭默許。姜琴嬤嬤進(jìn)了帳子。烏云琪忙也拱手一拜，“可敦，我去熬一副湯藥，助三夫人順產(chǎn)。”

    “芷秋跟烏云琪一同去吧?！绷杷蝺好Φ溃拔覀円矌筒簧鲜裁?，帳子里還得你來照顧，抓好藥了，芷秋熬好了送過來?！?/br>
    “嗯?！睘踉歧靼底愿袊@，這人細(xì)致周到，點頭答應(yīng)著，隨之帶著芷秋走開了。

    薩仁方才斜眼掃著凌宋兒，“不想木南公主，還是副熱心腸的。這般幫著我meimei，日后她該要多謝你才對。”

    凌宋兒欠身一揖，“阿布爾汗既和我父皇盟約，也是我父字輩的長輩了。宋兒今日才來到大營，斷不想見著三夫人出事，阿布爾汗傷心?！?/br>
    薩仁勾著嘴角，笑得幾分曖昧，“倒是個懂事的孩子?！?/br>
    銅鏡方才送進(jìn)去一會兒，帳子里才又起來了動靜。三夫人受不住，又被人扶了下榻跪著生產(chǎn)。方才休息了一會兒，有了氣力，正使著勁兒。烏云琪抓好藥趕回來，忙去探了探胎兒的位置?！翱吹叫≈魅说念^發(fā)了三夫人。”

    烏云琪抬眼望見床頭銅鏡，見得三夫人起來了士氣，看到些許希望，忙去讓仆子們扶好產(chǎn)婦，幫著產(chǎn)婦按摩著肚子。

    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芷秋才端著藥湯回來，方才到包營門口，便聽得帳子里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德曼嬤嬤出來報信兒，一臉喜氣對可敦做了一拜，“可敦，三夫人為可汗生了位小郡主?！?/br>
    “真是長生天保佑，meimei有福了?！彼_仁卻是沉著語氣的，和這話中的意思卻是不太相符：“姜琴嬤嬤，那我們這便去給大汗回話吧。母女平安?！彼_仁說完，扶著姜琴嬤嬤的手，才對凌宋兒道，“公主可是要看看小郡主？我便不留了，晚些再和大汗一起來看meimei。”

    凌宋兒欠身行了送禮。等得可敦走了，芷秋才忙將藥湯送到德曼嬤嬤手上，“烏云琪要的湯藥，也沒來得及用上。還請嬤嬤端進(jìn)去看看，她還要不要？”

    德曼端著藥碗轉(zhuǎn)身進(jìn)了帳子。

    芷秋才忙來扶著凌宋兒?！爸鲀?，你也折騰了整夜了。早些回帳子休息吧。白日里不定還要見阿布爾汗，怕是沒得睡了。”

    凌宋兒點頭，正扶著芷秋打算走了，卻見得烏云琪從包營里出來?！肮?，方才多謝公主了?！?/br>
    “不必客氣?！贝鹆嗽?，凌宋兒腳步有些輕飄，扶著芷秋方才穩(wěn)了穩(wěn)?？人詤s是又犯了。

    烏云琪忙來扶著人，“昨日夜里聽那多說公主來了，且還病著。要不是顧著三夫人要生產(chǎn)，我本該去看看的。公主先回營帳，我再看看三夫人，便來給公主請脈?！?/br>
    “嗯。多謝烏云琪?！绷杷蝺赫Z別，方才扶著芷秋往回去。

    芷秋卻是幾分心疼主兒了，“這兩日趕路已經(jīng)是累著了，還折騰整宿，該是要發(fā)病的。”

    回來帳子里，天色已經(jīng)大明，凌宋兒倒在塌上，合眼便睡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帳子里晃著兩個人影。芷秋見得她睜了眼，忙過來探著她的額頭，“主兒，可不是累著了，又發(fā)熱了。烏云琪給你送了藥過來，你快起來吃些?！?/br>
    凌宋兒這才看清楚帳子里另外一人，是烏云琪?？人詢陕暎卉魄锓鲋似饋?，才見得烏云琪端著藥湯送了過來?！肮飨瘸运帲粫哼€得再吃些東西?！?/br>
    喝好了藥，便聽著帳子外頭有人搖鈴。

    “公主可在里頭？博金河前來拜見。”

    凌宋兒記得這名字，蒙哥兒說過，是他安答。烏云琪忙收了藥碗，“公主吃了這次藥，等晚上烏云琪再給公主送一次。烏云琪就不打擾公主了?！?/br>
    凌宋兒點頭，芷秋方才給她披好了衣衫，才將烏云琪送了出去，順道將博金河引了進(jìn)來。

    博金河還帶著兩個小廝，端著一個銅盆，滿滿一盆的鮮奶，還泛著熱氣。然后對凌宋兒拱手一拜，“公主，赫爾真讓我來，給公主送些養(yǎng)身體的牛奶。婦人們剛剛擠下來的，公主趁熱喝?！?/br>
    “他有心了?！绷杷蝺鹤谒?，卻聽博金河接著說。

    “博金河還是來通報公主，今日傍晚，阿布爾汗將在客營里設(shè)宴，替公主和赫爾真接風(fēng)洗塵?！?/br>
    “嗯，有勞博金河了。宋兒會按時赴宴?！彼龥]什么精神，只答得淡淡。

    博金河卻看出來她臉色幾分不好，“公主可是病情反復(fù)？赫爾真還在跟大汗議事，稍后我好回他的話?！?/br>
    凌宋兒沒忍住咳嗽了兩聲，“烏云琪已經(jīng)來看過了，喝了藥好些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