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得倒是很簡單，決計是那楚椋老兒見自個派去的人辦事不力，給他個下馬威嘗一嘗。

    我朝謝陵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我要將昨夜抵足而談的內(nèi)容告知三師兄了。

    謝陵點了點頭，默許了我的打算。

    我東張西望片刻，關(guān)緊了門窗。

    三師兄萬年不變的冰塊臉竟顯現(xiàn)出了一絲裂痕，依照謝陵的說法，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想我昨夜窩了滿腹的氣，將姓楚的和姓許的罵了個狗血噴頭，如此對于三師兄而言確鑿是未曾預(yù)料的驚變。

    然而三師兄的反應(yīng)卻出乎我的意料，他啞然良久，指甲深深嵌進掌心皮rou，我瞧著都rou疼，不由分說掰開他的手指。

    “……沒事，沒事，小初?！彼麄?cè)過身去，直直望向謝陵，“謝師弟，是大師兄……許穆做的嗎？”

    謝陵不置可否，轉(zhuǎn)而道：“他與寧千重早有勾結(jié)?！?/br>
    “……我明白了，多謝?！?/br>
    他倆又在打甚么啞謎？

    我正左右打量著兩位師兄，謝陵忽地起身將我拽了出去，“讓他獨自待一會兒吧，心中執(zhí)念驟解，須得給他些消化的時間?！?/br>
    直到踱過半條街，我還沒想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謝陵偏生諱莫如深，笑嘻嘻地同我打起了太極，只說讓我去問李雁行，他不摻和旁人的事。

    我：“……”

    好罷，我前腳努力在腦中規(guī)劃起該如何同三師兄問及此事，后腳就循著香味兒鉆進了糖水鋪子里。

    謝陵腋下夾著方才買來的風(fēng)箏，站在對街糖畫攤子前朝我嚷嚷：“阿雪！別亂跑！”

    知道了知道了，我扭頭回他：“嗯！”

    這會兒街上正熱鬧著，跑堂的忙得不歇腳，撥冗騰出來一席桌位讓我坐下。對面是個柳眉烏發(fā)的官家小姐，身旁立著一男一女兩個隨從，那丫鬟側(cè)身而立，身上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娘椢镞h(yuǎn)勝主子。鈴音在嘈雜的大堂中略顯突兀，我抬頭瞟了一眼，鬼使神差地多看了兩眼。

    倒不是人家姑娘長了張傾國傾城的臉，而是我隱約覺著似乎在哪見過此人。

    旁邊的男人輕咳一聲，我猝然低下頭，還當(dāng)是偷看被人逮了個正著，如此輕浮之舉實有不妥。

    可我方才垂下頭，腦中恰逢時宜地蹦出來幾段殘破的畫面。

    我知道了！

    那男子僅僅來及與我對視一眼，一旁的粉衣丫鬟便伸手在桌上叩了叩：“小姐，咱們該回府了。”

    粉面桃腮的少女手中握著銀勺，一聲不吭地擱下大半碗冒著熱氣的杏仁茶，竟是聽從了丫鬟無形的指令。

    小姐不似小姐，丫鬟不肖丫鬟。

    我抄著木劍便跟上了這所謂的主仆三人！

    95.

    主仆三人自側(cè)門而出。

    我亦輕手輕腳邁過側(cè)門。

    三人有如腳下生風(fēng)。

    我暗自加快步子。

    干。

    我跟丟了。

    96.

    常小師弟拔劍四顧心茫然。

    常小師弟醉問主仆何處有。

    常小師弟……

    不知何人從身后拍了我一下，我遲疑了一瞬，兩眼一黑，再不知事了。

    97.

    兩眼烏漆麻黑，四下水聲潺潺。

    爹，娘，孩兒不孝。

    我就不該不聽您二老的話，如今是真真遇上險境了。

    做糖畫的老翁手腳麻利，想必沒多久便將栩栩如生的金絲兔子交給了謝陵。

    謝陵找不見我——

    算了不能再想了。

    也不知我昏迷了多久，手腳皆被捆縛住了，我摒住呼吸，耳畔是沙沙的響聲，與時有時無的微弱呼吸。

    那沙沙聲是有人在嘗試磨斷麻繩。

    我定神試探道：“……程jiejie？”

    98.

    我蒙對了。

    先前那形跡可疑的主仆三人中的男子正是程jiejie，丫鬟是昨夜明月樓里的紅衣人，至于小姐大約是真千金，只不過因著被人挾持，故而不由自主露出了懼色。

    程jiejie如約而至，半途遭了暗算，紅衣人——

    我終于知曉他的名姓了，寧千重先是制住了程jiejie，后又帶著她尾隨邊上這仍在昏迷的少女，頂替了少女的家仆，最終又不吝惜地連帶上偷偷跟來的我，將三人一齊關(guān)在了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洞窟里。

    說時遲，千金小姐悠悠轉(zhuǎn)醒，嗚嗚咽咽地同黑漆漆的四壁問話：“這是哪兒？你們是要銀兩嗎？放了我，我?guī)銈內(nèi)ピ聘??！?/br>
    成，是個比我更缺心眼的。

    等等……云府？

    我用了斂息法，程jiejie也刻意收斂了呼吸，云小姐大抵是不知身旁捆著兩個與她一般的俘虜，試著掙脫不成，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地兒陰氣森森，眼下明明是初夏，卻涌進了一陣涼颼颼的冷風(fēng)，我咳嗽一聲：“……別哭了。”

    少女瞬時止住哭聲，驚愕道：“誰？”

    “和你一樣被關(guān)在這兒的人?！备星槟闶钦嬉粺o所知，我轉(zhuǎn)了轉(zhuǎn)腕子，忍不住碰運氣道：“云錦儀？”

    云姑娘真是個實心眼兒，當(dāng)即炸毛道：“你是誰！”

    我是誰？

    我是你今早方才退婚的前未婚夫的師弟。

    這關(guān)系倒是不算遠(yuǎn)，只是未婚夫前頭添上了一個前字，便是八竿子也打不著了。

    程jiejie在她醒后始終一言不發(fā)，我怔了一下，若……都如我所想，那么這二人的關(guān)系著實有夠微妙。程jiejie一貫聰慧，必然比我那芝麻大的腦袋轉(zhuǎn)得快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