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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覺程姑娘實在是命途多舛,幼時父母雙亡,如今所托非人,自己尚且身懷六甲,腹中的孩子更是前途未卜。 程姑娘垂下眼瞼:“兩位少俠稍等片刻?!?/br> 她起身步入房中,我趁機點了點三師兄的手心,低聲道:“師兄,不好對姑娘家這般冷漠的?!?/br> 三師兄僵了僵,微一點頭,示意他聽進去了。 幾息后我卻睜大了雙眼。 進去的是細(xì)眉圓臉的年輕女子,走出來的卻是一個寬鼻闊臉的中年男人,眉間褶皺難平,唇角掛著坑坑洼洼的陳年傷疤。 中年男人一張口,又是程姑娘那把清亮的嗓音:“一人行走江湖,總要有些防身的本事。前些日子林青從我口中得了這易容的法子……不想?yún)s是讓我這個人在他心中失了用處?!?/br> 三師兄道:“你不會死。” 程姑娘莞爾:“自然。若是要替同門師兄了結(jié)我,先前反倒是多此一舉了。” 我不能昧著良心說話。 但我適才的確沒怎么聽進去她的話。 一個面色蠟黃的中年男子在我面前莞爾一笑,此等沖擊實非常人能夠承受。 我不忍細(xì)看:“程jiejie,你可愿跟隨我們回劍宗,無情劍宗必定不會讓你一個姑娘家受委屈的?!?/br> 三師兄接著道:“留在此處于你性命無益,請程姑娘盡快思量。” “……”他果真是聽進去了,還會生硬地加上一個請字。 晨霧散去,程姑娘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輕輕道:“我跟你們走?!?/br> 劍宗女弟子少之又少,我與師兄說完了正事,現(xiàn)下不知該如何同女子相處了。反而是程jiejie頗會察言觀色,見我二人衣裳還沾著露水,故而道:“兩位少俠連夜而來,不如稍作休息再趕路罷?!?/br> 昨夜三師兄不眠不休好幾個時辰,我倒是偷閑在馬背上小憩了一會兒。 三師兄張口便要拒絕,我連忙搶先應(yīng)下,強硬地將他按著坐了下來。 程jiejie見我?guī)熜值芏艘庖姴灰?,尋了個卸去易容的由頭,悄悄退回房內(nèi),留我兩人在院中大眼瞪小眼。 我嚴(yán)肅道:“即便是你不累,凌霄山莊的馬兒也得累壞了。” 三師兄不會斗嘴,只得木訥地頷首,道:“好,都聽小初的?!?/br> 52. 踏上返程時程jiejie又換了一副面容,我向她簡單說了說群豪會與凌霄山莊,她便將自己裝扮成一個頂不起眼的年輕男人,披上寬大長袍遮掩住微凸的小腹,竟連凌霄山莊的護衛(wèi)也不曾察覺有異。 許是她程jiejie中有了孩子,她在聽說我今年未滿十四之后,望向我的目光與我娘無異,慈愛為主關(guān)懷為輔,儼然將我當(dāng)成了可親的弟弟。 說來也是緣分,我自小是跟在幾個師兄身后長大的,與她相處時像是我真有了個阿姊一般。 一路上我與她相談甚歡,繼而知曉了前夜與林青發(fā)生爭執(zhí)的男子名為閔晉。 程jiejie幼時失怙,有如一葉浮萍漂泊至蒼州,有賴鄰家好心夫婦接濟才活了下去。閔晉便是那對夫婦之子,十來歲時拜入蒼州驚刀門,現(xiàn)是驚刀門門主邢峰座下嫡傳弟子。 燈火依稀就在眼前,我不由得打了個寒顫,臨到山莊門口方才想起件事。 ——先斬后奏離了凌霄山莊,我爹那兒恐怕不大好交代。 我伏在馬背上憂心忡忡,暗自思忖,三師兄吝于言語,若是我爹知曉后怪罪下來,我必定要將責(zé)任全攬下來,不能教他替我背鍋。 因著程jiejie身懷六甲,又受著皮rou傷,三師兄雇了架馬車用以載人。 一來一回已是第二日,無情劍宗三弟子中途退出比試一事鬧得沸沸揚揚,群豪會卻不會只因一人退出而中止。 趕回演武場時,臺上站著兩個年輕男子。 一個身負(fù)長劍,一個手持飛爪。 更巧的是這倆人我都認(rèn)識。 無情劍宗四弟子對戰(zhàn)六合派首徒,雪鴻劍當(dāng)頭劈下,謝陵出招迅猛,一招一式宛如摻了濃重的怨懟,悉數(shù)傾注于戰(zhàn)局之中。 龔汝城也非浪得虛名,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然對手來勢洶洶,招招式式都壓制住他的起勢,竟逼得他毫無轉(zhuǎn)圜余地。 龔汝城前額青筋畢露,面上神色算不得好看,我隱約聽見人群中的抽氣聲,以及此起彼伏的紛議,“以往聽聞謝四功力尚在他師兄之下,如今看來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劍術(shù)突飛猛進,二則是那李雁行要更為深不可測?!?/br> 謝陵目不斜視,雪鴻已然架在了龔汝城脖頸之上。 這會兒不止是圍觀眾人目瞪口呆了。 還得加上一個我。 士別三日,何止刮目相看。 我開始回想過往和謝陵一同練劍的時日。 說是扮豬吃老虎可能也不太恰當(dāng)。 我才是豬。 53. 我猛然回過了神。 三師兄去向我爹知會一聲,依照原先的計劃,我該去尋慕j(luò)iejie,讓她幫著診治程jiejie身上的傷。 我抬眼看過去,林青與一群同輩人有說有笑地望著臺上。 程jiejie在我身旁站定。 她的目光掠過林青,連一瞬也未停留。 我瞬間心生敬佩。 直到她猶猶豫豫地偽飾成男聲開口。 “常少俠……林青他可是不在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