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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況他還那樣天真。 懵懵懂懂的小師弟堅持陪在李雁行身旁,這原是好事,可此時此刻卻成了煎熬。 小師弟終于發(fā)現(xiàn)了他苦苦遮掩的異狀。 “師兄,我?guī)湍懔T?!?/br> 這句話在李雁行今后無數(shù)個夜里輾轉(zhuǎn)難眠時浮出水面,在他心上擂上重重一拳,教他驚得六神無主,魂飛魄散。 10. 進(jìn)劍崖閉關(guān),是李雁行主動向師父提出的第一件事。 整整七十三日不曾見到小師弟,其中何種滋味,他心知肚明。 李雁行熬不住了,他平生頭一回撒謊,是和師父說,要去藏書閣找?guī)妆竟偶?/br> 藏書閣離小師弟住的后院最近,他在木格窗邊立了大半日,等來了師父隨口的一句,雪初和陵兒下山偷閑去了。 11. 那一日他最終仍是見著了小師弟。 往后的兩個月間,小師弟如同鏡花水月,每隔半個月出現(xiàn)一回,解他不能言說的病癥。 決定放棄修煉無情劍那一刻,李雁行心中滋生了詭異的平靜。 小師弟急切的臉于霞光中鍍上淺金,李雁行悄悄握住了他白凈的指腹,近乎虔誠地想道:“翠逢山容得下我,可我卻不配做師父的弟子了?!?/br> 光是恢復(fù)內(nèi)力便耗費(fèi)了許多時日,他前腳方才轉(zhuǎn)好,后腳便尋了個由頭下山,在外逗留了一個多月。 再逢小師弟,胸腔里猛然溢出的怒意,連李雁行自己都弄不明白緣由。 無情劍宗的小師弟,是該一輩子無憂無慮的,而非窩在一間石室里,受著所謂功法的折磨。 12. 小師弟是從天上偷盜來的金樽玉器,落入塵世里,也比旁人鮮活百倍。 無情訣修心,小師弟自然受不得如此苦楚。 小初瘦了,他想。 李雁行耐心地聽滿面倦容的小師弟向他傾倒苦水,這些擾亂他心志的瑣事中竟還有李雁行三個字,教他登時受寵若驚。 可小師弟說著說著聲音漸小,乃至于閉上了嘴,眨巴著眼睛再不開口了。 “小初,怎么了?” 小師弟不說話,抬起頭貼上了他的嘴唇。 13. 李雁行自小便一直記著舅母發(fā)火時吊起嗓子沖他說的一句話。 “雁行呀,你可記好了,是你命不好,上克爹娘下礙親眷,我和你舅舅能收留你,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了,世上再找不到比我們更對你好的人了。” 舅母,你說錯了。 我已經(jīng)找到那個人了。 第45章 少年游·謝陵 1. 天上天下,再找不著比阿雪更笨的人了。 謝陵十幾載人生中一直秉持著這個念頭,縱使常雪初后來猛然開了竅,武功猶在他之上,也未能改變他的想法。 2. 謝陵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爹娘,在他眼里,常無虞就是他親爹,徐苑柳就是他親娘。 三歲時,常無虞打算替謝陵開蒙,謝陵便從那時起知道,師父和師娘要有親生骨血了。 師娘肚皮鼓鼓,拍著他的腦袋說:“陵兒,你希望師娘肚子里是師弟,還是師妹呀?” 謝陵想了想,張開嘴,話都說不清楚:“我要小師妹。” 師娘笑笑,輕柔地?fù)崃藫嵝「梗屗瘸鋈チ恕?/br> 三個月后,師娘給他添了個小師弟。 謝陵當(dāng)時就哭了。 “他好吵??!哭個不停!” 他忘了自己也在哭。 3. 小師弟叫阿雪,師娘取的名字,聽上去像個小丫頭,長得也像個小丫頭。 既愛哭,又愛撒嬌,就是打起架來全然不像一個恬靜的姑娘家。 謝陵很不喜歡這個奶娃娃似的小師弟。 不過小師弟看起來也不大愛搭理他,日日黏著喬師兄。 如此甚好,井水不犯河水,謝陵這么想道。 4. 他沒想到年僅十五的喬師兄竟于練功時丟了性命。 謝陵人生頭一遭面對生死,小師弟哭得眼睛紅紅,不知怎地,他的心也跟著顫了顫,強(qiáng)作鎮(zhèn)定地去替那小孩擦眼淚。 小師弟哭得愈發(fā)兇,抽抽噎噎地抱住了他,未滿十歲的小孩子像一只棉花團(tuán)子,將眼淚蹭在他衣襟上。 “不哭了,阿雪。”謝陵伸手掐了掐小師弟的臉,很不莊重地暗自感嘆,好軟啊,果然是個小孩子。 5. 小孩子最易收買,笨笨的阿雪自此便跟在了他身后。 時光荏苒,謝陵從半大少年漸而接近成年男子的體魄,阿雪也從小孩子抽條成少年的身形。 后山挖了座湯池,外頭壘上石塊,圍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小師弟愛鬧,用手掬了一捧水,趁著謝陵閉目小憩,澆到了他臉上。 謝陵反應(yīng)極快,視野模模糊糊,胳膊卻先撈住了急于逃走的小師弟,緊緊箍住了小師弟細(xì)白的腰身。 “好細(xì)啊?!敝x陵說話不過腦子,將心中所想訴之于口。 小師弟哼哼唧唧一會兒,扭頭問他:“師兄,你拿什么抵著我呢?” 謝陵呆若木雞,將小師弟推開,披著外袍逃回了房間。 6. 弄清心意后,謝陵思索的第一件事是師父師娘會不會打死他。 他很篤定地想,但凡小師弟愿意接受一分,他都要將一分變作十分。 縱使師父打死他,他也要娶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