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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眉順眼也沒能換來舅母的憐愛,十歲生辰一過,母舅一家便將他送上了十里外的翠逢山。 聽說那兒有個勞什子門派正招收弟子,練甚么功夫不打緊,要緊的是包吃包住。 舅舅舅母再沒問過李雁行的情況,而他在拜入無情劍宗第一日,便被宗主收做了親傳弟子。 在他前頭有兩個師兄,大師兄姓許,性子頗為和善,聽說是大戶人家的兒子,打京城來。 李雁行想問問他,聽沒聽說過李渝這個名字,十幾年過去了,也沒能問出口。 二師兄姓喬,出身比他還不如,是師父從外頭撿來的小乞丐,但卻很得師父喜愛。 據(jù)說劍宗里還有個小小少年,是師父當(dāng)半子養(yǎng)大的,整日與大家以師兄弟相稱,卻吃了年紀的虧,遲遲未正式拜師。 李雁行比那少年虛長兩歲,占下了這個便宜,成了無情劍宗的三弟子。 4. 其實還漏了一個人。 李雁行跨進山門見著的第一個人,是師父和師娘唯一的骨血,人人都喚他小師弟。 5. 李雁行從未見過那么漂亮的小孩子,也從未見過那么頑皮的小孩子。 鎮(zhèn)里的孩童多半早當(dāng)家,要幫著爹娘洗衣做飯,臉頰又糙又黑,若是偶爾撒野,還得吃爹娘的棍棒教訓(xùn)。 小師弟整日在山上東流西竄,不是掉進水里,便是又和謝師弟打架了。 小師弟愛跟著喬師兄,喬師兄也格外疼他,總在師父面前替師弟攬責(zé),夜里挑燈桌下,替小師弟白日里頑皮跌破的膝蓋上藥。 李雁行將一切看在眼里,可這都與他無關(guān)。他是個游離在外的人,能被師父挑中做嫡傳弟子,已是人生幸事,他不敢央求更多。 他得比旁人付出更多,才能堂堂正正留在劍宗。 師父嚴厲,師娘溫柔,師兄和善,師弟……可愛。 他很喜歡這里。 6. 在他十三歲那年,喬師兄不幸夭折了。 也是在同一年,師父帶他去了一個名為凌霄山莊的地方,說是帶他漲漲見識。 武學(xué)境界高不可攀,李雁行平日已經(jīng)足夠用心,可到了凌霄山莊方知,這世上天賦異稟之人比比皆是,或許師父說他根骨奇佳,也只是寬慰他而已。 他正暗自想著回去要加倍用功,一個剛從比武臺上下來的年輕人立在了他面前,直言要與他一戰(zhàn)。 李雁行看看師父,師父示意無妨,他便點了點頭。 這一場比試贏得頗為輕松,李雁行從臺上下來,卻被一個梳雙環(huán)髻的小姑娘攔住了。 “李師兄,這是我做的香囊?!?/br> 李雁行不明白,她做的香囊與自己何干。 一旁前輩笑著提醒他:“李少俠,你便收下罷?!?/br> 他懂了,原來是要送給他的??伤静挥孟隳遥趾涡枘门匀说臇|西。 李雁行低頭回絕:“我平日里不喜佩香囊。” 7. 喬師兄沒了,小師弟哭得撕心裂肺,師娘也跟著他掉眼淚。 謝師弟握拳沖上前來,笨拙地擦掉小師弟的眼淚,半大少年聲音嘶啞,別扭道:“阿雪,你別哭啦,二師兄也不想看到你這樣。” 生死之事由不得誰做主,李雁行見慣了生死,雖有傷懷,卻未曾表露多少。 從前都是喬師兄陪著小師弟練功,如今這差事落到了他頭上。 小師弟細皮嫩rou,摔痛了會癟起嘴撒嬌,練累了便不管不顧地往旁邊的樹樁子上一坐。 像一尊剔透的水晶娃娃,李雁行只敢遠觀,捧在手里,都生怕摔碎了。 他自知笨嘴拙舌,只得一遍遍耐心教小師弟出劍,在小師弟被師父罰跪時偷偷送吃食,除此之外,再無旁的交集了。 8. 五年匆匆過,師父又帶他去了凌霄山莊。 不同的是,這一回捎上了謝師弟和小師弟。 名門正派難得齊聚一堂,同輩子弟一個接一個的找來,要同李雁行切磋過招,他一一應(yīng)下,回房時繁星滿天,已是深夜。 他照常于卯時踏出客房,從不主動找他搭話的小師弟立在了門口。 小師弟小小的,軟軟的,猝不及防地扎進了他懷里,仰起了亮晶晶的眸子,輕聲細語道:“師兄,今日比試,你一定能拔得頭籌。” 李雁行想,難怪喬師兄在世時那般疼他。 再是鐵石心腸,也抵擋不住懷中的小團子。 9. 凌霄山莊一行發(fā)生了許多匪夷所思之事,似是嚇著了小師弟。 他一回劍宗,便收斂起平日好玩的性子,整日乖乖跟在李雁行身后練劍。 小師弟武藝精進許多,得了師父的準許,跟著他一同去了京城。 同門師弟半路被俘,李雁行安頓好其余人,當(dāng)仁不讓地追趕那魔教中人去了。 以他的功力,輕而易舉察覺到跟在十丈外的人,只是他未曾想,偷偷跟著自己的竟是小師弟。 小師弟胡攪蠻纏,與他一同進入了洞府之中。 許是大意輕敵,發(fā)覺氣息有異時,李雁行再想阻止時已是難上加難。 小師弟為人機靈,算是救了他一回。 體內(nèi)異樣愈發(fā)猖狂,李雁行平日極少經(jīng)歷此類情狀,唯有不得已時,方才在洗沐時草草紓解一二。 這般難堪的模樣,不該叫小師弟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