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花落有時
李貴妃出神地望著簾外細雨,感慨道:“又一年。一轉眼,宥兒去那燕郡有兩年了。我近來總覺得心口疼,大概是老想著他的緣故?!?/br> “歲月不饒人啊?!绷柝┫噜艘豢诓?,若有所思地看向了同一個方向,“前些日子我跟皇上說,想辭官回河東老家頤養(yǎng)天年,皇上不準?!?/br> “辭官?”貴妃收回思緒,疑惑地看向凌丞相,“好好的,為什么要辭官?” “老了,自今年起,病都找上來了,站著腰總疼,坐著躺著脖子又疼,眼睛也不好使了,看東西都靠若初給我念,寫東西也得她代筆,她又不能總在家里待著,早晚是要跟殿下去燕郡的。如今沒有從前心氣高了,從前眼里半粒沙子都揉不得,現(xiàn)在就是罷了罷了,能閉只眼就閉只眼,由他們折騰吧。既然老不中用了,不能再為皇上效力,還不如盡早辭官回鄉(xiāng),最后過幾年舒心日子?!?/br> 貴妃聽完,垂下頭,不無憂慮道:“你要是辭了官,宥兒可怎么辦?” 凌丞相看了貴妃一眼,淡淡道:“殿下長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我能為他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往后只會越來越少。” 貴妃卻似沒聽見凌丞相的話一般,自顧自思索著,“你若辭官,八成是定王接替。等定王完完全全取代了你,宥兒的日子是不是要一日難過一日?” 凌丞相不假思索道:“那是必然,斬草要除根,何況定王是個有仇必報的性格。” 貴妃深深嘆一口氣:“他一定要給那也氏皇后報仇,就沖著我來罷,放過宥兒?!?/br> “娘娘,”凌丞相放下茶盅,正色道:“我為殿下想了一條后路。燕郡有戰(zhàn),糧草必經(jīng)河東糧道運送,將來若有大事,河東糧道切斷,燕郡便是涸轍之鮒。因此,最好是讓涼州調(diào)來的兵士就在原來嶠林國的土地上開荒耕種,若有不測,燕郡頃刻間可自立?!?/br> 貴妃一下睜大了雙眼,警惕地四周望了望,壓低聲音道:“你是說……反?” 凌丞相泰然自若道:“不過是求自保罷了?!?/br> 貴妃無法做到像凌丞相一樣鎮(zhèn)定,她站了起來,在丞相面前來回踱步,不安道:“不……這不行,你不能讓宥兒做這種事,這可是死罪?。 ?/br> 凌丞相冷哼一聲,“萬不得已之時就要行萬不得已之事,皇上已經(jīng)在派人暗查當年的事情,說不定哪一天,你我都難以自保,從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殿下不早做打算,照樣是死路一條?!?/br> 貴妃渾身顫了一下,停住腳步,雙手無力地垂下來,“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沒有了?!?/br> “……” 凌丞相走出正殿,見昨夜雨疏風驟,院中新吐蕊的海棠被吹得七零八落,不由彎腰捻起一枚殘花,輕嘆道: “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我的羊要被送走了,它長得太大了,我的小院子容不下它,皇宮里更容不下它。我挑了個不用當早班的日子,給它洗了個澡,又把它喂得飽飽得,摸著它彎彎的角,忽然想起,小王爺離開很久很久了。 送走了羊,我去接吳賢公公的班,剛走近正殿就看見皇上鐵青著臉走了出來。我趕緊跪下,要低頭的一瞬間看見吳賢公公使勁給我使眼色,叫我快走。 我不知皇上因為什么生氣,但既然吳賢公公都叫我快走,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我慌慌張張地離開,也不知該去哪里,就這么一邊瞎想一邊瞎逛,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路了?;蕦m雖大,我卻只去過幾個地方,我擔心皇上回來后我還找不回去,不由四處張望著,希望能找到一個宮人問問路。 走過一處宮殿,緊閉的宮門里隱隱約約傳來了說話聲音,我抬手要敲門,忽然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像是緗綺,我納悶緗綺怎么會在這里,就著門縫一看,真是緗綺,還有瑛蓉。 瑛蓉跪坐在地上,捂著臉,好像在哭,緗綺在一旁叉手站著,神態(tài)間都是嫌棄。 只聽緗綺道:“所以事情就是這樣,劉才人沒毒死,還叫皇上知道了,藥膳是你送的,就是繁漪宮送的,要查到貴妃娘娘頭上,怕是夠你喝一壺的?!?/br> 劉才人?下毒?這么大的事?! 我趕忙屏息凝神細聽起來。 “這是我做的,和我們娘娘沒有半分關系,要打要殺,都應該沖著我來。” “我知道是你,可別人會信嗎,皇上會信嗎?所有人都會認為是貴妃娘娘指使你這么做的。” “可是,三小姐,明明是你說,皇上已經(jīng)在查當年娘娘和丞相合謀毒殺也皇后和定王的事,是你勸我為娘娘分憂,我才去毒殺劉才人的啊……” “我是說你應當為娘娘分憂,可我又沒叫你去下毒,你事情干得蠢,現(xiàn)在東窗事發(fā),你怨誰?” “那……三小姐,我該怎么辦?我要怎么做才不會連累到娘娘?” “我哪知道?!?/br> “三小姐,求您了,我知道您主意多,求您給我指一條明路,我什么都聽您的……” 瑛蓉一邊哀求,一邊試圖去拉扯緗綺的裙擺,被緗綺一閃身躲開,整個人摔在了地上。緗綺扶額似思索了一會,終于煩躁地擺了擺手: “罷了罷了,本來又不關我的事,可誰讓我這人心好呢,我就勉強給你分析一下。你,是一定要死的,別怪我說話難聽,人證物證俱在,誰也保不了你??赡阋瓦@么白白死了,也是浪費,沒人心疼,家人說不定還要受到牽連。你要是能以一死替貴妃娘娘擔下罪責,那就不一樣了,這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你又忠心耿耿服侍娘娘多年,娘娘必然會記得你的好處,會善待你的家人。所以,唯有你以死謝罪,才能既保全娘娘,又保全家人,這樣一舉兩得,可以說是沒有辦法中的最好辦法了?!?/br> 瑛蓉伏地抽泣著,良久,才緩緩看向緗綺道:“是……三小姐……你說的對,如今唯有我以死謝罪這一條路可走。娘娘待我極好,能換娘娘周全,我心甘情愿,只是……我如何證明與娘娘無關呢……” 緗綺一聽瑛蓉愿意,嘴上說著“唉,我也可惜你,但實在是沒辦法,要怪只能怪你怎么這樣不小心”,一邊往瑛蓉身邊走了幾步,從袖中抽出幾張紙,塞進了瑛蓉手里,“吶,我都替你準備好了,原想著能有更好的法子也就不必用上了,既然無路可走,你就看看吧。這是一份自白書,寫明了毒害劉才人這件事是你一人所為,與娘娘和丞相全然無關,你看看,要是沒問題呢,就按個手印。” 緗綺一眨不??粗匕赐晔钟?,又拿出一個小瓶子,遲疑著遞給瑛蓉: “這,本就是你給劉才人的,沒辦法,唉,認了吧,自己做的孽,能怎么辦呢?!?/br> 給劉才人的? 難道是…… 毒藥?! 我大驚失色,慌忙推開門沖進去,瑛蓉已先我一步服下毒藥,與我四目相對的一剎那,想說什么,終是無言倒地。我親眼目睹到她最后那絕望又痛苦的神情,嚇得一下癱坐在地上不敢上前,緗綺本因有人突然闖進來重重吃了一驚,見是我,又如釋重負,又有些氣惱,一把掐住我的脖子,硬生生拖著我抵到了墻上。 “是你,”見我難以呼吸,緗綺松了力氣,“真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你既來了,就當個見證?!?/br> 我想要掙開她逃走,奈何她的力氣比我想象中大太多,我的掙扎就像小雞撲扇翅膀。我驚恐地看著她,顫著聲音道:“你……你殺了人?!?/br> “你亂說什么,”緗綺眉頭一蹙,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般輕描淡寫,“藥是她自己喝下去的,我又沒按著她喝。誰讓她去給劉才人下毒,都是活該,自作自受。”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死死盯住她,問道:“是定王嗎?” “什么?” “是定王叫你做的嗎?” 緗綺笑了,“是,我做的,就是他做的,也就是你做的,我們早就在一條船上了,你要是聰明識相的,就知道在皇上面前該怎么說,可別學這個蠢貨,枉送了自己的性命不算,還連累自己的主子?!?/br> 我聽她認了是定王指使,一下有一股無名的情緒涌上來,說不清是什么,只覺得喉嚨都被堵得干澀,眼眶都被堵得生疼。我冷冷道:“誰跟你們一伙?你們殺的人,與我何干?” 沒想到我這句話刺激了緗綺,她眼中一下燃起了怒火,手上的力道加重,尖利的指甲嵌進了我的脖子,我能感覺有血順著脖子流了下來,大概要不是有定王這層關系,她早一把掐死我了。見我仍是一臉冷淡,緗綺怒道: “與你何干?你可真會說話,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真與你無關,你就不該跟著殿下進宮來。在廣陵時你怎么說的?為國丈國舅報仇,為冤死的也氏百姓報仇,好話你說盡了,壞事我們來做?” 我不甘示弱道:“我沒有后悔過自己說的話,我也沒有把自己摘出來,我愿意幫殿下報仇,可那不意味著我愿意做幫兇去殺人,更不意味著我能昧著良心說假話!” “那你就說實話啊,也皇后怎么死的,誰千方百計要城定性命,在廣陵時是誰在皇上眼皮底下砍傷了城定?!” “我……”我一下語塞,往事一幕幕浮現(xiàn),哥哥和城宥幫我擋劍的畫面交互著在我腦海里不斷旋轉。 緗綺見我無話可說,更進一步道:“你身在御前,知道這么多事,卻寧可爛在肚子里,你是城定身邊最親近的人,這些事本應你來做,你不做,我們這些外人迫不得已去做了,你還要胳膊肘往外拐?你就這么報恩的?” “你想清楚了,是誰把你從人販子手里救下來,是誰讓你免于流落煙花巷,又是誰讓你能吃飽飯管閑事,還有力氣去為仇人之子傷春悲秋,你這個腦袋除了吃飯還有沒有別的用,你記不記得你是誰的人,殿下寬厚,你就能心安理得嗎?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恩重如山,養(yǎng)個貓狗都能認主人,瑛蓉還能對李貴妃忠心耿耿,殿下這般對你好,你倒成了白眼狼,李無艷壞事做盡,本就該死,你有什么可維護她的?殿下十幾年的血淚方換來今日大好良機,要因為你功虧一簣,你死一萬次夠償罪嗎?” 她每個字都像連珠炮一般,直直對著我心底最后的那道防線狂轟濫炸,直到我潰不成軍,眼淚決堤而出。 “誰讓你生來欠他的,誰都能不幫他,就你不能?!?/br> “誰讓我生來……欠他的……” 我似如夢初醒一般重復著緗綺的話,眼淚模糊了整個世界,逼我交出殘存的理智。 “你說的對,殿下待我……恩重如山……我生來欠他的……我該幫他……” “想明白了就好,”緗綺聽我松口,利索地松開我,掏出一方手絹給我擦了擦眼淚,又摁在了我脖子上,換了溫和的口吻,“我也沒必要管你們的事,但道理就是這么個道理,你老自己呆著,也不跟別人交流,腦筋轉不過彎,一時鉆死胡同也是有的。去了御前,你可要記得,瑛蓉是被李貴妃強逼自盡的,說錯一個字,殿下就被你害死了。” “謹言慎行,可千萬別恩將仇報。” 見我點頭,緗綺也不再多言,起身走出宮門外,不及片刻,一聲刺耳又尖利的喊叫劃破了皇宮中的寧靜:“來人啊,救命??!殺人了——” 我靜靜跪在長堇宮中,木然聽緗綺聲淚俱下講述她如何發(fā)現(xiàn)瑛蓉被毒殺的事情。 “本來是跟冰兒一起打鬧,玩著玩著迷路了,然后就目睹了這樣可怕的事,真真地被嚇死了。求皇上恩準,讓我二哥今晚送我回去,明天要讓母親帶我去拜佛,真怕晚上都夢見這場面……” 李貴妃神色哀戚,滿面愁容,聽緗綺哭了半晌,眼中滿是真實的迷惑,“好端端的,她怎么就尋了短見呢?!?/br> 劉才人虛弱地半靠在榻上,聽到貴妃的話,別了臉過去?;噬献⒁獾剿膭幼?,似隨口問了貴妃一句:“你今天是不是叫瑛蓉給劉才人送了一碗藥膳過來?!?/br> 貴妃不疑有他,回道:“是啊,聽說才人病了,身體虛弱,我就叫繁漪宮里的廚子特意做了藥膳給才人補身子?!?/br> 皇上不動聲色地看了貴妃一會兒,緩緩道:“藥膳里有毒?!?/br> 李貴妃一下愣在原地。 “皇上……這……這……臣妾著實不知情啊……” 皇上示意吳賢公公將瑛蓉的自白書交給貴妃,貴妃接過來,從頭看了一遍,臉色“唰”地白了半邊。 “皇上,這字跡確實極像臣妾,可的的確確不是臣妾所書,怕是有心人故意栽贓臣妾?!?/br> 一直沉默的劉才人突然冷笑了一聲,正好被皇上看到了她噙在眼眶里的淚水。 “才人有什么委屈盡管說出來,朕給你做主?!?/br> 劉才人的眼淚一下奪眶而出,極力隱忍著情緒,恭恭敬敬回話道:“回皇上,臣妾該死,是臣妾礙了貴妃娘娘的事,才讓貴妃娘娘記恨了二十年?!?/br> “什么事?” “二十年前,也修文伏誅,貴妃娘娘生下宥王殿下,卻遲遲等不來廢后的消息,因此與凌丞相合謀,趁著皇后娘娘受冷遇,痛下殺手,毒害定王殿下。幸而殿下有福,這碗毒藥被臣妾誤喝了,雖保全了性命,余生卻不得不與藥石為伴。經(jīng)此一劫,皇后娘娘害怕定王殿下再遭jian人毒手,只得連夜出逃。我是皇后娘娘宮里人,戴罪之身,不敢聲張此事,只說是自己尋短見,活該落了這個下場。沒想到,忍氣吞聲二十年,到底還是躲不過貴妃娘娘這碗藥……” 劉才人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后,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干脆掩面抽泣起來。 貴妃聽得疑惑,見皇上臉色沉下去,急忙爭辯道:“劉才人,我何時毒害過定王?皇后出逃之時,宥兒尚在襁褓中,我晝夜忙于安撫他,自顧不暇,哪有空去管皇后宮中的事?你我無冤無仇,你為何要編出一套二十多年前的故事來誣陷我?這二十年我哪有苛待過你,我真想把你怎么樣,何須等待二十年?又何必叫瑛蓉去送這碗毒藥?” 貴妃說的有理,皇上臉色雖不明顯,眼中的懷疑打消了許多。緗綺止了哭聲,一雙杏眼警惕地看看皇上,又看看我。我笑了笑,幽幽道: “貴妃娘娘捫心自問,沒有謀害過定王嗎?” 皇上這才注意到跪在角落里的我,正要開口,李貴妃突然像想起了什么,搶先斥責我道:“你住口,這里沒有你說話的地方!” 緗綺在后面用只有皇上能聽到的聲音道:“為什么不讓她說,娘娘這是心虛了嗎?” 皇上終于開口道:“你讓她說下去?!?/br> 我抬頭看了看皇上,皇上眉頭緊鎖,語氣雖平淡,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嚴。我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睛,緩緩道: “奴婢不知道二十年前貴妃娘娘下毒的事,但奴婢知道另一件事。凌丞相與前任廣陵太守薛義川一直不遺余力地追捕皇后娘娘和殿下,直至十年前的上元,皇后娘娘的行蹤終于為薛太守所知,薛太守私設公堂,要皇后娘娘說出殿下的行蹤,娘娘不堪受辱,更怕定王為他們所害,萬般無奈之下,自盡于薛府。凌丞相打算事成之后許薛太守尚書之位,但由于事情鬧大,凌丞相不得不殺了薛太守,只說皇后娘娘是自盡,從此死無對證。之后七年,凌丞相親自派人把廣陵方圓百里翻了個底朝天,掘地三尺找定王的下落,更是借龍舟駕臨廣陵城之機,布下天羅地網(wǎng)追殺定王。奴婢原本以為,這些命令都是皇上您下的,可皇上您親口說,您不知定王遭襲之事,君無戲言,奴婢相信皇上,那么,凌丞相為何處心積慮要定王死,奴婢一直心存疑惑。” 皇上靜靜聽我說完,眼底的震驚越來越明顯,臉上雖極力保持著鎮(zhèn)定,我卻注意到,他的右手握成了拳頭。 “有這種事?”皇上淡淡問了一句,又看向貴妃,“此事貴妃知情嗎?” 李貴妃正出神,聽皇上問話,臉上的神情一下變得極為不自然,聲音也低下來許多,全無剛才駁斥劉才人的氣勢,“臣妾……臣妾不知情。既是定王與丞相的舊怨,皇上該去問丞相才是?!?/br> “娘娘不知情嗎?”我見她說謊,不由有些凄然地笑了笑,“娘娘不知情,宥王殿下一定是知情的,廣陵城里刺殺定王殿下的,就是宥王殿下?!?/br> 李貴妃倏地睜圓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地指著我道:“你……你可想好了,你說我沒什么,可那是宥兒,你……你不要信口開河!” 李貴妃把“宥兒”兩個字說得很重,她大概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我會把城宥牽扯出來。 我避開她的目光,把頭深深低下去,把眼淚都吞咽了下去。 “奴婢為救定王殿下,情急之下,咬了宥王殿下拿劍的手,他右手腕……留了一道疤……” “皇上若不信,請召回宥王殿下,一問便知?!?/br> 李貴妃聽我說完,一下癱坐在地,臉上寫滿了震驚和恐慌。 我痛苦地閉上眼睛,一遍遍在心里說著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我大概原本就是一個無情無義無信的小人,讓你錯信了…… 皇上見貴妃這般情狀,抬手喚了吳賢公公過來,“吳賢,召城宥回京?!?/br> “皇上!”李貴妃急忙制止皇上,雙肩不住地顫抖著,不甘卻又認命地緩緩跪拜了下去,“皇上,臣妾認罪……臣妾的確糊涂一時,犯下了大錯,可這些事都是臣妾一個人做的,和宥兒沒有半分關系……皇上,宥兒心地善良,敦厚孝順,您是知道的,他自請前往燕郡,守疆衛(wèi)土,早將生死利害置之度外,又何必去謀害定王呢……” 皇上默默注視著李貴妃,半晌,俯**,看定李貴妃的臉,緩緩道:“你認了?!?/br> 皇上的聲音雖低沉,卻極盡哀憤,像是在竭力壓抑著某種情緒一般,握成拳頭的右手松開又握緊,終于重重砸在了桌子上,“朕明明那么相信你們……城宥無辜,怎么就有你這么一個歹毒的母親!” 皇上還想說什么,雙眼忍得通紅,幾度欲言又止,終究是從牙縫中擠出兩個字: “報應!” 皇上想要站起來,突然腳下一軟,差點絆倒在地,吳賢公公急忙上前攙扶?;噬媳粎琴t公公攙著走出幾步,回頭望向貴妃,眼神中除卻君王的威嚴,凈剩了痛苦和凄楚。 “你不配做一個母親,余生就在繁綺宮念佛悔過罷,不必再見城宥了。” 說罷又吩咐吳賢公公:“把凌平識叫到太極宮來!” “是,皇上?!?/br> 李貴妃靜靜聽完皇上的發(fā)落,也不哭鬧,也不吵嚷,就像一尊雕像般僵在了原地。良久,我見她捂住胸口,臉一陣紅一陣白,五官扭曲成一團,豆大的汗珠自額上直滴下來,像是上不來氣。隨她來的小宮女趕忙幫她順氣,緗綺正要走,見狀也上前對著噓寒問暖一番。我胃里沒由來地一陣惡心,也顧不得禮節(jié)身份,起身便出了長堇宮回到了住所。我躺到床上,望著天花板,只覺得手腳冰涼,渾身一陣陣發(fā)冷。我拽出所有的被子蓋上,緊緊縮成一團,卻仍是不住顫抖著。 迷迷糊糊過了不知多久,朦朧中,一個小宮女突然闖了進來,撲倒在地,帶著哭腔喊我:“冰兒jiejie!冰兒jiejie,求您到繁漪宮一趟,我們娘娘不行了!” 我一下驚醒,以為是噩夢,狠狠打了自己一個耳光,可再睜眼,眼前滿臉淚痕的小宮女反而更真切了,我一把抓住她肩膀,急切問道“你說的是……貴妃娘娘?” “是,她說有話一定要跟您說,請您快去吧!” 我跳下床就往繁漪宮跑去,一路跑進內(nèi)室,果然跪了一屋子的人,都在小聲啜泣。我一下跪倒在地,掙扎著爬到貴妃床前,見貴妃極痛苦地捂著心口,雙目緊閉,面色紫紅,大口大口喘著氣。我松了一口氣,轉念間又害怕起來,急忙試探著輕聲問:“貴妃娘娘,您叫我?” 貴妃一睜眼,哆嗦著猛地一下攥住我的雙手,因為動作太大,差點掉下床榻來。我驚恐地由她握著,但見她額上青筋盡顯,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目光里滿是哀求,因為呼吸困難,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擠出來一句話: “求你救救宥兒……求你……” “我……” “求你!” 貴妃不容我遲疑,一遍又一遍地重復這兩個字,雖痛苦到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仍是執(zhí)著地用口型說著: “求你……” “求你……” 我只好慌亂地點點頭。 見我答應,貴妃因極痛而扭曲到有些猙獰的臉一下緩和下來,像一朵牡丹花,從容地綻放開來。我還想說什么,那雙冰涼的手卻一下全沒了力氣,松開了我,無力地垂在了床邊。 “娘娘!” 我嚇得跌坐在地,屋里的人應聲痛哭起來,哭聲即刻充滿了整個繁漪宮。找我來的那個小宮女哭得最撕心裂肺,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地說著:“娘娘薨了……” 我腦中“嗡”地一聲,旋即眼前一片漆黑。 ※※※※※※※※※※※※※※※※※※※※ 這……大過年的……太刺激了 放假啦~極有可能就是年前最后一章了,年后會盡早開工的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