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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了里頭的舊茶,又好好刷了一陣兒茶垢,接著洗茶,一沸二沸。 我不愛往茶里頭加烹調之物,是而便只是清清淡淡的,端上桌來時,宋岸先倒了一杯,抿了一口,“似乎確實比宋某弄的好喝,但也太費時間了。” 我也倒了一杯,聽宋岸繼續(xù)往下講。 “只是京師里的事情宋某也是關注著的。明誠之后來當了奉議司正使,再也升不上去,曾經學過的手段也無處施展,聽聞不久后又要尚帝姬——旁人或許會覺得是大好前程,孟大人,你我在朝為官,難道不懂這尚帝姬是意味著什么嗎?” 尚帝姬,便要辭官。 明誠之一心為民,辭了官,便是富貴頂天的一介白衣,再也無處施展胸中抱負了。 我神色一動。先前薛芳在孟府停靈,明大人前去不為吊唁,卻說我此行大錯特錯,我亦是用這個理由來噎他。 “后來聽說京師有了個話本子,宋某看過,覺得有趣,又加了自己的理解,不拘于話本上的情節(jié),特地叫人排了幾出皮影?!彼伟督K于放下了茶杯,拍了拍手,叫進來幾個下人。 我的心里“咚”的一聲。 仿佛良久以來盤亙在心里的猜測要被證實了一般。 京師的新話本,能有這么大影響力的,應當便是那書生賀在望寫的《桃色撩人》了。許多被我壓在心底的事都在一瞬間涌上來,牛存方的話、坊間人的竊竊私語……《桃色撩人》有著誰和誰的影子?圣上對明誠之為何一直都是不清不楚的態(tài)度? 大約今日,都能在宋岸的皮影里找到答案。 我點了點頭。 宋岸亦點頭道,“上吧?!?/br> 第52章 這故事還要從乾元元年說起。 那一年今上登基,臨遠侯作為功臣良將,成為大夏第一個外姓一等侯。 那一年的鳳昱廷正要參加科舉,而我和明誠之等人還未曾出生。 “古來天家是非多——”一人開了嗓,眾人紛紛挑起木桿,白紗屏后翻出一色小橋流水,青瓦粉墻。 顯而易見的揚州。 揚州秀麗富饒,王侯將相若得了封地,都喜往揚州求。美人美酒美食美景,便是什么都不做,只當一個無大志無所圖的富家翁,這一輩子也享受不盡了。 臨遠侯當年的封地亦在揚州,比鄰今日沭陽,便是錦川。 “不必唱那些開腔,直接往下走?!彼伟兜溃昂箢^鑼鼓也不必敲,今日不是單給宋某看的。” 我看了宋岸一眼,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開腔確實可以免了,畢竟來來回回就那么幾句,唱不唱都不會影響什么。可是看皮影哪有不上鑼鼓的道理?沒了鑼鼓,單聽戲,連點在哪都不知道。 “紀大人回來,估計過會兒就會著人來請孟大人了?!?/br> 宋岸又笑。 此時紗屏上已換了場景,深門宏府,依稀有幾分王府的影子。 “問蓮根、有絲多少?蓮心知為誰苦?” 我看過《桃色撩人》的話本,這本子寫的并沒有多少文采,就連其中唱詞也大多抄了元朝的那些文人,勝在情節(jié)曲折離奇,又異想天開,是大夏境內從未見過的式樣。 沒了開腔,不再鋪墊,是而姜生一出場便是在王府院內,跟在姜生身邊的還有一個紫衣人。 這紫衣人大約就是那王爺了。 “姜生對王爺一片赤誠,天地可鑒!”姜生嗓音細利,像一把刀子,聽得人很不舒服。這聲音讓我有些出戲,我看了看宋岸,卻見他正握了一杯茶,閑閑坐著。 “天地可鑒,本王卻未曾見得!”那王爺一甩袖子,甩開姜生,往前不過走了兩步,卻又忽地踅身回來,猛然俯身。皮影看不見眼神,但我想若是真人,此刻那王爺該是怎樣的眼神呢:期盼?狠戾?探尋?似乎都不恰當,又似乎都可以描摹一二。 我記得《桃色撩人》的話本里,這王爺亦是個外姓王,與那時的圣上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在。 “若真如你所說——”那王爺手中多了一把折扇,挑在姜生下頜,“你去找晨淵宮里的那位,讓他放了你入我王府?!?/br> 姜生一顫,王爺又道,“或者你偷了他的布防圖來,待本王進了京都,入主晨淵宮,你我才能真的雙宿雙飛、本王也才看得到你對本王天地可鑒的真心。你敢不敢?” “王爺要——”姜生抬頭看向王爺,語調戚哀,“姜生就敢?!?/br> “天已許!甚不教白頭、生死鴛鴦浦。夕陽無語。算謝客煙中,湘妃江上,未是斷腸處?!卑准喥辽蠄鼍坝謸Q。 沒了那些鑼鼓在旁渲染氣氛,我倒能更好的去想這些場景中的人物,換在現(xiàn)實里又對應的是誰和誰。 晨淵宮里燈火就一盞,孤零零的擺在榻旁的小幾上。 姜生窩在榻上,一直等了半晌,才有一陣窸窣的聲音傳過來,接著是一道清冷的聲音,“這么晚了,是在等寡人么?” 這聲音有些熟悉,說句大不敬的話,像極了今上。 只是大約古往今來的圣上們經的事都是差不多的,是而那清冷淡漠的調子也是一脈相承。我有些不安,又看了看宋岸,他依舊是一副閑適的樣子,手里握著的茶只喝下去一口。 “天家?!?/br> 姜生努力使自己的語調平穩(wěn)些。 “夜深了,怎的此時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