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這樣想完，圣上身邊的一位公公便接著念了起來，“兵部尚書孫怡盛勾結(jié)后宮，入獄，秋后斬。蘭臺參議周聰伙同孫怡盛勾結(jié)后宮，入獄，秋后斬。戶部左侍郎錢通參與大皇子府衛(wèi)都頭私養(yǎng)親兵一事，入獄，秋后斬。鹽運司司庫參與販運私鹽一事，入獄，秋后斬……”

    我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

    跟著圣上，升得快，死的也快。幾乎不論大小事，只要被圣上知曉了，便是死路一條。

    于是承慶殿中又漸漸沉默了下來。

    官員調(diào)動完了，圣上便又說起了丹州的南撾軍隊一事，討論南撾為何舍近求遠，偏要舍去福州上丹州。諸位大人老爺們的看法大多一致，大多說的是在丹州有暗線接應，方便與朝中某人合謀。

    至于這某人是誰……眾人不說，只心知肚明的笑笑。

    “孟非原，不如說說你的看法。”

    圣上一句話，又將我推到了眾臣面前。

    我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我想說的話都被旁人說完了，再重復一遍就是鸚鵡學舌，想來這并非圣上特點了我名字的緣故。若是不重復……可我能想到的，也確實只有這些。

    “下臣……”

    “無妨，你大膽說來，無論什么，恕你無罪。”

    散了朝會，我正不知道是該隨明大人回奉議司還是先隨周老爺回蘭臺掛上名號時，明誠之走過來對我道，“先隨我回奉議司，明日與劉成武去吏部把手續(xù)辦了，今日已與周若海見過，下次上值直接去蘭臺便好。”

    我點頭領(lǐng)命。

    坐著奉議司的車回去時，心里便總覺得不大自在。

    于是總是故意錯開明誠之看過來的目光，心里卻想著，那日同去川香閣，其實撇去他為人端謹一根筋的事實的話，其實吃的還是很愉快的。

    “今日你在朝上實在太不穩(wěn)重了。”

    沉默良久，明誠之終于又開始了今日的說教。

    “尹川王無論如何都是圣上內(nèi)侄，無論他是何居心，圣上都已撤了他王府與藩地的兵甲，只府上寥寥數(shù)名親衛(wèi)，實在翻不起什么大的浪花來?！?/br>
    我一疊聲的說著是。依《太宗例》，尹川王是該回封地沭陽領(lǐng)三千府兵，一萬駐軍的，今上知他從小就不服管教心存滋釁，便特意將他留在了京師。沭陽雖有一萬駐軍，但都由圣上的金甲衛(wèi)統(tǒng)領(lǐng)，尹川王在京師的的親兵府衛(wèi)，也不過幾百而已。

    相較之下，大皇子領(lǐng)京師四處城門衛(wèi)，二皇子掌五路參將，圣上親率禁軍、金甲衛(wèi)、侍衛(wèi)內(nèi)與鑾儀，無論哪一處拎出來，都是吊打尹川王的存在。

    “是而你點出尹川王名號，便是對圣上的不敬。”

    我繼續(xù)點頭應著，今日朝會太緊張了些，一不留神便說出了尹川王的名號，偏那時我還未曾意識到，只奇怪這大殿里為何忽然便安靜了下來。

    一是緊張，還有一個緣故就是實在想突破各位大人與老爺?shù)穆纷?，不留神便在不恰當處下了功夫?/br>
    當時我好像說的是，既有朝臣勾結(jié)后宮，那為什么不可能有尹川王勾結(jié)后宮呢。

    禁軍、金甲衛(wèi)、侍衛(wèi)內(nèi)與鑾儀暫且不論，便是大皇子的城門衛(wèi)與二皇子的參將……那日一見，我相信尹川王并非蠢人，字句拿捏頗有分寸，這樣的人，如若不是自己養(yǎng)了足可動搖我大夏根基的私兵，便是如先前的兵部尚書和蘭臺參議一樣，打算勾結(jié)后宮，借助外力。更何況，能當?shù)奖可袝吞m臺參議的，最差也該有我這樣的腦子，我尚且明哲保身不會與后宮打交道，他們?nèi)绱诵惺?，只怕所圖不小。

    戲本上這樣的故事有很多，先是借扶持某位皇子的名號，成功上位后再過幾天攝政王的癮，戲演夠了，心腹也培養(yǎng)起來了，于是民心所向大勢所趨，揮淚接受禪讓，成就一番王道霸業(yè)。

    我只是奇怪，連我都能想得到的事情，為何朝中無人肯說？難道大皇子與二皇子便這樣得圣上信賴嗎？

    “況你還說出尹川王勾結(jié)后宮這樣的話來。”

    明誠之的神色忽然有些奇怪，“今日圣上未惱，大概也就是吃準了滿朝只有你才說得出這樣的話。孟非原，你就沒想過倘若……罷了，到了，下車罷。”

    在大夏，議論皇子并不是罪過。只是朝中重臣多與后宮有所牽連，很多事情不便直言，圣上想聽，就只得找個沒什么根系的人來說。這也是在朝上時我一瞬間想明白的事情。

    古來帝王皆寂寞，大約丹州一事，讓圣上對兩位皇子也生了疑心，想要收回他們手中的兵權(quán)了。

    我跳下車，親自從車夫手里接了腳踏，扶明誠之下來。

    對事不對人，我雖討厭他的為人與性格，但今日對我的時時點撥，我是銘記于心的。

    回了奉議司，我與小劉大夫各自升遷的事情已報回來了，眾人紛紛慶賀，唯鐘毓顯得有些心神不寧。我與旁人隨口敷衍了幾句，便過去瞧他。

    “游新，此處有些話說不開，下值后我們?nèi)ヒ惶舜ㄏ汩w吧。”

    鐘毓對我向來是赤誠的，我自然應了。

    此時小劉大夫擠過來對我拱了個手，笑了一聲，“恭喜孟大人升遷，晚些可有時間你我聚聚？”

    “今日我已約了，你再約，須得另尋時日。”鐘毓一把拍開小劉大夫的手，側(cè)了身將我遮住，“告訴那些想約我們孟大人的，來排隊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