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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仙山莊(4)

    2021年8月8日

    柳青鶯不敢置信,靈瑜僅不閃不避,不接不架,硬挺挺挨了這一劍,左肩血流而出。

    「你可消氣?」

    靈瑜閉眼,神色平淡。

    柳青鶯覺得自己彷佛被耍了,又是一劍,靈瑜的右肩也受創(chuàng)。

    「你可消氣?」

    靈瑜依然閉眼,神色別無二致。

    「你!」

    柳青鶯又是一劍,靈瑜左腹受擊,血流如注。

    「你可消氣?」

    靈瑜還是閉眼,神色如舊。

    柳青鶯不言不語,又是一劍掃出,靈瑜右腹破開一條大口,血如泉涌。

    「你可消氣?」

    靈瑜一切照舊。

    「為什么?為什么?」

    柳青鶯咆哮著,胡亂掃出數(shù)劍,刮起一陣勁風,靈瑜四周平添無數(shù)傷口,深淺大小不一,血珠飄散。

    「你可消氣?」

    靈瑜古井無波,不喜不悲。

    柳青鶯一劍直來,竟襲向靈瑜的咽喉。

    「錚?!?/br>
    金鐵之聲入耳。

    「柳女俠,過分了?!?/br>
    古蔓站在兩人中間,手中盤著一條毒蛇,將劍身纏繞于空中,未有傷到靈瑜。

    柳青鶯方才放下劍,耳畔又傳來靈瑜那聲,你可消氣。

    「為什么?」

    柳青鶯側(cè)身癱坐在地上,面前放著那張絕殺令,上面赫然印著她的師傅,玉凌宮現(xiàn)掌門柳寒,上書罪名,滅門奪嬰,虐殺婦女孩童,還記述著一大排小字,乃是上百人的名姓,生地,與兩個時間,偶爾一些還多一點注解,而那第一排小字,赫然寫著,柳青鶯的名字與生地,還有出生日期與另一個她半歲時的日期,后注左腳足心有一胎記,最后則記載著三位師妹的記錄。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br>
    柳青鶯呆呆坐著,口中念念有詞,腦海中浮現(xiàn)出師傅慈祥的笑容,三位師妹刻苦練功的景象,一些可怕的猜想浮上心頭。

    「明日我依舊會與你同去?!?/br>
    靈瑜蹲著,輕撫柳青鶯的頭,微微一笑,然后仰面倒下,不省人事,身下血流匯聚成一片小湖。

    「姥姥!」

    少年猛然跳將下來,把著靈瑜的頭,以內(nèi)力護住她的心脈。

    古蔓則掏著腰間的竹婁,抓出一些怪蟲和草藥,碾碎了,敷在靈瑜傷口上止血。

    「柳女俠好自為之?!?/br>
    少年冷漠的說著,侍女們前來抬走了靈瑜,與少年一同離去。

    柳青鶯一個人癱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平靜。

    翌日。

    靈瑜自醫(yī)館中醒來,渾身傷口已然愈合,除了少數(shù)傷的較重的地方還包扎著,并有些疼痛以外,其他的地方都已無大礙。

    「姥姥,姥姥?!?/br>
    少年坐在椅子上,一臉疲憊,熊貓眼圈,趴在靈瑜的腹部,香甜的睡著,說著夢話,雙手緊緊握著靈瑜的右手。

    「主人?!?/br>
    靈瑜一臉寵溺,撫摸著少年的額頭。

    「老虔婆一大早就膩歪起來了?!?/br>
    古蔓靠在門口,噘著嘴,一樣的熊貓眼。

    靈瑜燦爛的笑著,以前她的臉上從未出現(xiàn)過這樣的神情。

    ……院子里,柳青鶯站在靈瑜面前,神色閃躲。

    「啟程吧,相信柳女俠有非常多的疑問想要查證?!?/br>
    靈瑜閉眼說著。

    「若是有假更待如何?」

    柳青鶯問道,但依然不敢直視靈瑜,經(jīng)過盧員外那一事,這樣的發(fā)問明顯是在騙自己。

    「若有一條不實,老身自絕心脈?!?/br>
    靈瑜口氣平和。

    「不用老拿性命去賭啊,若是有一條上的任一信息錯一個字,姥姥你便隨柳女俠回那玉凌宮,我飛仙山莊中人與你們永不相見便是。」

    「主人別啊,若是那些侍女有疏忽怎么辦?老虔婆就要沒了啊?!?/br>
    古蔓焦急的說著悄悄話。

    「我已讓她們在長時間中反復(fù)核對查驗,這山莊中的所有婢女,早就將這四張令上的東西熟的倒背如流,不會有任何差池?!?/br>
    少年十分自信。

    「便依主人所言?!?/br>
    靈瑜點點頭。

    「我看著第一條便錯了,我左腳足心根本沒有胎記?!?/br>
    柳青鶯一笑。

    「柳寒當年對你的左腳做過什么,你沒有印象嗎?」

    靈瑜輕聲說。

    柳青鶯想起自己小時候,師傅讓她練輕功,練梅花樁,練金雞獨立。

    師傅讓她一日光腳行百里,必須先邁左腳,練梅花樁,也必須重心放在左腳,練金雞獨立則更不用說。

    這些訓練讓她的左腳每每都磨得血rou模煳,師傅還要拿刮刀狠狠刮掉一層血rou,再上傷藥,好些了后,又上護膚品,如此反復(fù)。

    「師傅說著要刮去死rou,避免殘疾,又上傷藥加速新rou長出,還要經(jīng)常涂抹護膚品,師傅則說,女孩子終是要注重些儀表的,要是不用,腳丫子便會長上一層厚厚老繭,就不好看了,以前想著都是師傅對自己

    的敦敦教誨,愛與憐惜?!?/br>
    柳青鶯說著,如今轉(zhuǎn)念一想,竟然細思極恐。

    「啟程吧?!?/br>
    柳青鶯神色暗淡。

    ……「請問老丈,以前村里可有這戶人家?」

    柳青鶯詢問著一位抽著煙袋的老農(nóng)。

    「你說這家人我可很有印象,以前這家男主人是個落魄秀才,女主人是個江湖上歸隱的俠女,生活雖然清苦,但女俠會幫大家趕走些無賴混混,男主人會給村里小孩教些書籍經(jīng)典,夫妻相敬如賓,村人都十分仰慕?!?/br>
    「后來這家生了個小女娃,老農(nóng)當時還提著自家的老母雞前去祝賀來著,可惜呀,老天不長眼,女娃約莫半歲之時,竟來了個賊人,將男主人殺了,把女主人和他們的女兒奪走了,如果那女娃還活著,現(xiàn)在應(yīng)該和你一樣大吧。」

    「那,這家女主人可有什么消息?或者有什么特征?」

    柳青鶯嘴角抽動,不敢多想。

    「消息是沒有的,不過那女主人時常帶著一串獸牙串成的項鏈,是男主人親手編制的。」

    「那便謝過老丈?!?/br>
    「哪里哪里?!?/br>
    柳青鶯同靈瑜跑遍了這名單上的所有地址,問詢了上面所有的信息,盡皆屬實,并且都有一個共同點,男主人被殺,女主人和女童被掠走。

    「這……」

    柳青鶯冷汗直流,倒吸涼氣。

    「那么,現(xiàn)在要回玉凌宮嗎?」

    靈瑜閉著眼,但彷佛洞穿一切,又讓柳青鶯想起昨日種種。

    「走…走吧。」

    柳青鶯聲音顫抖。

    依舊是四周山清水秀,鳥語花香,一片竹林中筑有幾間竹廬。

    柳青鶯的心境卻與昨日大相徑庭,十分復(fù)雜,心中祈禱著不要找到證據(jù),沒證據(jù)便是子虛烏有這樣的話來自己騙自己。

    依舊是老嫗指點著三位師妹練功,老仆婦在一邊服侍,柳青鶯卻怎么看怎么別扭。

    「師傅,我回來了?!?/br>
    柳青鶯出現(xiàn)在柳寒面前,神色復(fù)雜。

    「青鶯,你回來了,餓了吧,彩姨正在做飯,有你最愛吃的糖醋魚哦,阿雪,阿霜,阿冰跑去后山玩耍去了,到了飯點就會回來的,你有沒有帶她們愛吃的糖葫蘆回來呀?!?/br>
    柳寒雖然老態(tài)龍鐘,但十分慈祥,看見柳青鶯歸來,噓寒問暖十分真切。

    「師傅,我尋回了祖師信物。」

    柳青鶯將靈瑜的佩劍放在桌子上。

    「這是!」

    柳寒大驚,摩挲起佩劍,淚水涌出。

    「好呀,老天有眼,我玉凌宮終是沒有被打垮,這邊是我們重換生機的轉(zhuǎn)折點了?!?/br>
    柳寒老淚縱橫。

    「當年我與你其他九位師傅號稱玉凌宮十仙子,在江湖名聲響亮,我們一起秉承師傅的教誨,除魔衛(wèi)道,匡扶正義,為國為民?!?/br>
    「什么樣的妖魔都要伏誅,只可惜,唉,祖師走后,我們便日漸衰弱,無數(shù)邪魔上門報復(fù),甚至還有些自號正道的偽君子前來見縫插針?!?/br>
    「你的其他九位師傅都去了,只剩我,拖著殘軀苦苦支撐,還好老天有眼,你如今在江湖上名氣不亞于我們當年,三位師妹也十分爭氣,相信我去之后,你便能重振玉凌宮,再現(xiàn)祖師當年威風。」

    柳寒一邊流淚,一邊訴說,十分真摯。

    「師傅,我真是孤兒嗎?」

    柳青鶯問。

    「那當然,你父親曾是一名落魄秀才,母親是一名女俠客,在一小村生活,某天那村子遭大盜劫掠,你母親挺身而出,保衛(wèi)村民,自己與丈夫卻被捉住,土匪殺了你父親,又想要玷污你的母親,你母親是個剛正不阿之人,自絕心脈而死,我趕到之時已經(jīng)晚了,便斬殺大盜為你父母報仇,然后收養(yǎng)了尚且半歲的你,以我的姓氏給你取了名字?!?/br>
    「師傅,我們所作所為真的正義嗎?」

    柳青鶯神色凝重,問道。

    「傻孩子你說什么呢,我已活過八十載,一共斬殺魔頭一十九人,無不是罪大惡極,滅絕人性之輩。祖師的教誨要永世牢記,若是失去初心,這玉凌宮倒不如滅了好?!?/br>
    柳寒十分堅定的說道。

    「你說的沒錯,這玉凌宮不如滅了好。」

    靈瑜背身從天而降。

    柳寒感應(yīng)到靈瑜散發(fā)出的氣息,心中一驚,朝柳青鶯一推,大喊道:「這人很危險,青鶯你快走,帶上祖師信物和你的師妹,我與彩姨給你們斷后,記得祖師教誨,莫忘匡扶正道,振興玉凌宮之使命?!?/br>
    隨后硬撐起身,拔劍相對。

    柳青鶯呆呆立在原地,紋絲未動。

    「來者不善,傻站著干什么,快走?!?/br>
    柳寒十分急迫。

    「柳寒,你且看看我是誰?!?/br>
    靈瑜轉(zhuǎn)過身來。

    「師傅!」

    柳寒一見靈瑜面容,十分驚訝,而又欣喜。

    「師傅還是這般年輕靚麗,可我已是個老太婆了?!?/br>
    柳寒熱淚盈眶,徐徐跪下,「四弟子柳寒參見師傅?!?/br>
    「柳寒,你已鑄成大錯,此間之后,世上再無玉凌宮?!?/br>
    靈瑜面色鐵青

    ,語氣如同凍結(jié)。

    「為什么?徒兒一生持正,師傅教誨未莫敢忘?!?/br>
    「哼,為什么,你自己心里沒數(shù)嗎?」

    靈瑜話語嚴厲。

    「難道?」

    柳寒十分狐疑的看著剛才就不太對勁的柳青鶯。

    「師傅,為什么要犯下這等罪行!」

    柳青鶯哭將出來,朝著柳寒大吼。

    「你們都知曉了?」

    柳寒心里發(fā)虛。

    「自己動手吧柳寒,我靈瑜沒有你這樣的弟子,不要逼我出手幫你體面。」

    靈瑜的語氣冰冷到了極點。

    「哈哈,哈哈哈哈?!?/br>
    柳寒突然掩面大笑,狀若癲狂。

    「不錯,我確實做下了那些事,但我柳寒,何罪之有?」

    「我玉凌宮上下弟子無不心向正道,以除魔衛(wèi)道,濟困扶傾為己任??蛇@換來了什么?江湖中人的虛名嗎?我們被邪魔上門報復(fù),那些曾經(jīng)被救過的人在哪里?為什么那些受過我們幫助的小門派要前來撿漏?為什么那些曾經(jīng)合作過的正道要與我們割席?為什么那些受過恩惠的百姓不肯將孩子送來山門學藝?」

    「即便如此,我柳寒仍遵循您的教導(dǎo),您曾說,我們?nèi)缤瑺T火,燒盡自己,照亮他人,即便身死,也要發(fā)出一絲余熱。我便一直苦苦支撐著,即便做下那些惡事又如何?不過殺了這百十來號人,但我只要培養(yǎng)出柳青鶯一人,便可拯救無數(shù)蒼生!何錯之有?」

    「我柳寒無錯,玉凌宮無錯,錯的是這世道,是那些麻木不仁的百姓,是那些滿口仁義的所謂正道!」

    柳寒情緒激動,手足狂舞。

    「柳寒,你瘋魔了?!?/br>
    靈瑜嘆息,不忍繼續(xù)看下去,一步點出,消失在了林中。

    「我沒瘋!瘋的是這個昏聵的世道!」

    柳寒咆哮著,披頭散發(fā),十分可怖。

    「噗?!?/br>
    血花綻開,一劍從柳寒背后穿出,赫然是柳青鶯。

    血劍拔出,柳青鶯滿目淚痕,抱起行將就木的柳寒,嘴唇都咬出血來。

    「青鶯…是師傅不好…是師傅對不起你,師傅不奢求你的原諒,只希望你能…咳咳,牢記祖師教誨,不忘初……心……」

    柳寒回光返照,神色恢復(fù)清明,但此刻已面如金紙,氣若游絲,伸出沾滿鮮血的手掌,想要摸柳青鶯的面頰,卻體力不支,只在她臉上留下一道四指劃過的血痕,徹底死去。

    「啊!」

    三聲尖叫打斷了柳青鶯的思緒,赫然是三位師妹。

    「柳jiejie,為什么?」

    「婆婆!」

    「柳jiejie為何要殺了婆婆!」

    三位師妹呼喊著,拔出劍已是戰(zhàn)斗姿態(tài),以殺式向柳青鶯襲來。

    「阿雪,阿霜,阿冰,聽jiejie說,不是你們想的那樣的。」

    柳青鶯趕忙退開,連劍都沒拿。

    三人此刻已然是殺氣上涌,沖昏了頭腦,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語。

    三人配合無間,攻勢凌厲,見招拆招,熟稔玉凌宮輕功,各個都打在柳青鶯的死角上。

    柳青鶯手中無劍,如同無牙猛虎,根本難以抵擋。

    數(shù)十個回合下來,柳青鶯身上已多處掛彩。

    「再這樣躲閃下去,會被師妹們殺死?!?/br>
    柳青鶯又不會徒手搏擊之法,只得賣了個破綻,讓三人在背上各嘩啦出一條大口子,才翻轉(zhuǎn)到柳寒尸體旁邊,拿到佩劍。

    「糟了!」

    三人以掎角之勢包圍而來,剛到柳青鶯賣的破綻過大,此刻已入了殺招的范圍。

    此刻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要不三人將柳青鶯捅個對穿,要么柳青鶯以一式回風落雁,將三人擊殺。

    已來不及多思考,柳青鶯的本能已促使她行動起來,雙腳站定,一劍擊出,打在阿雪的劍上,借力打力,旋風回轉(zhuǎn),玉凌劍法回風落雁已然出手。

    「噗噗噗?!?/br>
    三聲悶響,阿雪阿霜阿冰倒飛出去,腹部已然出現(xiàn)一道極深的劍傷,血流如注。

    「柳jiejie…好厲害?!?/br>
    「婆婆都說這招她也不會了……」

    「為什么,柳jiejie……」

    三人尚且年幼,被柳青鶯一招殺式打中,已是必死無疑,大羅金仙下凡,此刻也是救不得了。

    「不!」

    柳青鶯回過神來,已然鑄成大錯。

    「阿雪好痛,是要死了嗎?阿雪還沒活夠呢,還有meimei們,還有柳jiejie需要……我……」

    阿雪挪動著,牽起meimei們的手。

    「阿霜看話本上的戀愛故事……婆婆瞧見了還說要將阿霜打扮得美美的,嫁給江湖上最有名的大…俠…呢……」

    阿霜翻著隨身攜帶,已經(jīng)泛白的話本,露出癡癡的笑容。

    「糖葫蘆,阿冰想要好多好多的糖葫蘆,甜甜的,給婆婆一串,jiejie們各一……串……柳……」

    阿冰做出遞東西的動作,翻倒在柳寒身旁。

    「掌門呀,我做了糖醋魚,你說青鶯今天會不會回來呢?」

    彩姨端著糖醋魚從廚房過來,卻發(fā)現(xiàn)倒在地上的柳寒,阿雪,阿霜,阿

    冰的尸體,身下血流成河,而柳青鶯面頰染血,雙手被血浸透,提著寒光凜凜的利劍。

    「青鶯,你做了什么!」

    彩姨丟下糖醋魚,朝著柳青鶯跑了過來,大吼著。

    柳青鶯遭此連續(xù)兩波巨大沖擊,錯愕異常,大腦直接宕機,呆滯的提著劍,轉(zhuǎn)過頭,卻正好將劍放到了彩姨沖來的軌道上。

    「噗?!?/br>
    利刃穿胸而過,彩姨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柳青鶯。

    「彩姨……」

    柳青鶯神色呆滯。

    「青鶯,玉凌宮救我于水火之中,一生難報,莫忘你師父的教…誨……」

    彩姨側(cè)臥倒下,扶著柳青鶯的右腳。

    「彩姨!」

    柳青鶯神色恢復(fù)清明,可已經(jīng)雙手染血。

    「不?。。。。。 ?/br>
    柳青鶯望著身下眾人的尸身,凄厲的慘叫響徹云霄。

    「你做了什么!」

    靈瑜這下回來,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三具不該出現(xiàn)的尸體。

    「她們又沒有過錯,你殺紅眼了嗎?」

    靈瑜抓起柳青鶯領(lǐng)口,一掌揚起,就要一耳光。

    柳青鶯神色灰暗,毫無生氣。

    「啪?!?/br>
    一記響亮的耳光。

    柳青鶯感受到臉上火辣辣的疼,靈瑜一臉不屑,踱步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柳青鶯一直癱坐著,無法思考,無法行動。

    突然,一張徹底染紅的卷軸中她腰間落下,正是那張寫著柳寒的絕殺令。

    「沒錯,我還有承諾。」

    柳青鶯恢復(fù)了一些精神,撿起那張絕殺令。

    柳青鶯堆砌起三座墓xue,將柳寒,阿雪阿霜阿冰,彩姨安葬,分別在前面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而后離去,將玉凌宮的房屋付之一炬。

    回到飛仙山莊,柳青鶯此時經(jīng)過三張絕殺令,已孑然一身,再無牽掛,只要自己尚在,玉凌宮便不算斷絕,卻反而變得不那么懼怕了,天一亮,便急求著最后一令。

    少年自然知曉昨日之事,收起了玩笑般的舉止,穿著黑色素衣,只帶著靈瑜一人。

    「我已再無牽掛,請示下這最后一令?!?/br>
    柳青鶯神情堅定,想著完事之后,便獨自一人另立門戶,傳承師傅遺志。

    「那便收好,這最后一令,是完成也好,不完成也罷,都無所謂,接到這令之后,柳女俠便與我飛仙山莊再無瓜葛。」

    少年將一卷卷軸投擲而出。

    柳青鶯眉頭一皺,這竟和當初所言完全不一樣,雖然對自己有利。

    「送客?!?/br>
    少年轉(zhuǎn)身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柳青鶯打開卷軸之時,大驚失色,將那卷軸丟在地上。

    上面赫然印著自己的名字,自己的畫像,罪行:枉斷生死,以公理正義之名,行傷天害理之事。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br>
    柳青鶯經(jīng)過前三令,內(nèi)心已無限接近崩潰,自己失去了名聲,失去了家人,此刻,連最后固守的正義,也要失去了。

    「不,不,我從來沒有,從來沒有……」

    柳青鶯否定著,但前三令的精準令她害怕,恐懼如同一張大網(wǎng),此刻已然攝住了它的獵物。

    「嘖嘖,老虔婆這一派都是些魔怔人?!?/br>
    古蔓砸吧著嘴,在暗中窺伺。

    「古姊姊還好意思說別人。」

    少年猛地賞了古蔓一個爆栗,「自己有多壞心里沒數(shù)嗎?」

    「哎呀,奴在外面不過任性了些?!?/br>
    古蔓吃痛,撒起嬌。

    「那是,見人想殺就殺,想折磨就折磨?!?/br>
    「奴可還是救過不少人的?!?/br>
    「和你殺得那些人相比實在是太少了。」

    「主人,這柳青鶯要是不回來了怎么辦?」

    「你放心,像這種對世界觀進行根本沖擊的事情,她不可能不去查,一查,自然要乖乖回到我這山莊?!?/br>
    「那,她要是真自殺了怎么辦?」

    「本來我也擔心這事情,想著她要是真的頭鐵要自盡,我確實是一點辦法沒有。不過呢,昨晚你也聽姥姥說過了,這柳青鶯已被我剖析的透透的。」

    「請主人詳細說說?!?/br>
    「我本來就想著讓她去殺了柳寒,她的師妹和那個仆婦,我就暗中資助一下,過個一生富貴無憂也沒問題,誰知道這柳青鶯,竟然收不住手,這下被她們的遺愿所束縛,肯定是絕對不想死的?!?/br>
    「但姥姥這一派的人,執(zhí)念是比較深,這柳青鶯,如今手上沾了血,又不經(jīng)意中辦下那許多惡事,這執(zhí)念導(dǎo)致,她不會允許自己活?!?/br>
    「給奴都聽暈了,那到底是要活還是要死?」

    「這些重擔壓將下來,師門的執(zhí)念讓她想死又不能死,自己的執(zhí)念讓她想活又不允許自己活,而且經(jīng)過盧府一事后,在江湖上早已變成了人人喊打的大魔頭,普天之下,沒有一處能容她啦?!?/br>
    「除了飛仙山莊?」

    「哈哈,那是自然?!?/br>
    少年與古蔓笑起來。

    ……柳青鶯此刻下了山,頭戴斗笠,來到馬驛鎮(zhèn)之中。

    來到客棧,只見眾人七嘴八舌的說著。

    「你知道嗎,聽說柳青鶯柳女俠在盧員外壽宴辦英雄大會之時,屠滅與會所有人,甚至緊接著前往師門,殺了自己師傅師妹,將玉凌宮付之一炬。」

    「是啊,柳青鶯之前號稱天下第一女俠,這可是真是露出馬腳了,能做下這等慘事,說明是本性如此,此刻已是天下第一魔頭,無數(shù)正派人士想要除之后快?!?/br>
    「你知道嗎,柳青鶯以前很多盛傳的善舉,如今給當事人起了底,那真是在以公理正義之名,行傷天害理之事?!?/br>
    「幾位兄弟,拼個桌,可否細說?」

    柳青鶯以內(nèi)力改變聲線,湊了過去。

    「噢,這位女俠有何疑問?!?/br>
    「柳青鶯大名我亦聽聞,十分敬仰,今日才出關(guān),除了盧府與玉凌宮之事有所耳聞,這以前的事情沒有聽說?!?/br>
    「是這樣的,聽聞這大概就兩類事情,一種是柳青鶯曾幫助的過的人,如今在以各種理由給這些事煽風點火,我看這一類人就是很典型的升米恩斗米仇,柳青鶯幫得了一時,幫不得一世,他們反倒將自己的落魄歸咎于柳青鶯,好像有個叫吳亮的最有名吧?!?/br>
    「這些人確實沒道理,不過還有一類,則十分真實了,柳青鶯不辯是非或遭人利用,錯殺好人,又或是一時幫上了人,卻惹得仇家報復(fù),惡果更甚?!?/br>
    「唉,便是做多錯多了?」

    「此中之事復(fù)雜,只能說人在江湖,沒有完人罷,沒有完事罷。」

    「感謝諸位兄弟,我明白了。」

    柳青鶯神色微微波動,此番下來,江湖之事竟和祖師那天說的分毫不差。

    ……柳青鶯遍查令上之事,竟分毫不差,總而言之,她有錯,卻又不完全是她的錯,換作江湖人的其他人來干,也不見得能做的更好,但柳青鶯無法原諒自己,這與她從小所秉持的信念所差甚遠。

    又至飛仙山莊門前,柳青鶯心中激蕩,不能平靜。

    「正道,正道,可憐我,終其一生。」

    柳青鶯兩行清淚流下,跪倒在地。

    「這反應(yīng)比姥姥當年激烈太多了吧?!?/br>
    少年在暗處砸吧著嘴。

    「老身畢竟活過了兩甲子,見得多了,自然平靜些?!?/br>
    靈瑜閉著眼,無喜無悲。

    「老虔婆自己小時候見得壞事太多,受刺激了,整出這魔怔門,教出這些魔怔人?!?/br>
    古蔓一臉戲謔。

    靈瑜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波動。

    「你看我,多隨性啊,想干嘛干嘛,何必老拘泥于一個正道不放呢,這么簡單的事情,卻陷在里面,難以自拔。」

    古蔓繼續(xù)調(diào)侃著。

    「你說的也是,老身以往看得復(fù)雜了,隨性些也是好的,世間總有不平,單憑我們是沒辦法的?!?/br>
    靈瑜罕見的睜開雙眼,點點頭,更罕見的是竟然沒有對古蔓的話進行反駁。

    「老虔婆……」

    古蔓也沒有料到靈瑜居然順著說,收起了開玩笑的神情,噘著嘴。

    柳青鶯流著淚,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將靈瑜的佩劍架在脖子上。

    「老虔婆,我再和你打個賭,就賭這柳青鶯下不下得去手?!?/br>
    古蔓說罷,和靈瑜雙雙望向少年,少年點頭示意。

    「老身以為她下得去手?!?/br>
    「好,那我便賭她下不去手,要是我贏了,之前的賭約就取消,如果輸了,時間就再翻倍?!?/br>
    「彩姨,阿雪,阿霜,阿冰,師傅……」

    柳青鶯閉目,臉上滿是淚痕,劍已推到自己的脖頸邊,甚至滲出點點鮮血。

    柳青鶯正欲下手,耳畔卻響起那日柳寒的囑咐,腦海中又浮現(xiàn)出來那日的慘狀,師妹們的遺言。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讓我如此痛苦?!?/br>
    柳青鶯大喊著,一句高過一句,卻在最后一段時xiele氣。

    「祖師……」

    柳青鶯細細盯著靈瑜的佩劍,腦中回憶起來此之后的種種。

    腦中各種景象交雜,最后全然消散了,只剩下靈瑜,和身邊的那少年。

    柳青鶯喃喃自語,「祖師,徒兒也能走出這無邊的苦海嗎?」,說罷,手卻一軟,佩劍叮一聲掉在地上。

    「可憐,連自盡都不敢,還好意思自號天下第一女俠?哈哈哈,哈……」

    柳青鶯狀若癲狂,又笑又哭。

    柳青鶯想著,腦中一片空白,只有那背著身的少年,還浮現(xiàn)在其中。

    「是了,是了,他能幫我,忘記這一切,忘掉這無垠的痛苦,恨意……」

    柳青鶯霎時間彈起,朝著山門奔去。

    「老虔婆,這下你輸了吧?!?/br>
    古蔓洋洋得意。

    「看來,她將要找到自己的歸宿,正確的道路了?!?/br>
    靈瑜點著頭,笑意漸濃。

    「該我出場啦,走。」

    少年揮起手,被靈瑜抱著,幾步踏進了山莊。

    ……柳青鶯扣著門,出現(xiàn)一位侍女。

    「你們主人在哪里?在下有急事求見。」

    「主人說了,柳女俠接令后便與我飛仙山莊再無瓜

    葛,還請回吧?!?/br>
    「在下有非見不可的理由,還請通融?!?/br>
    「主人既有令,我自不好違背?!?/br>
    「噗通?!?/br>
    柳青鶯一下跪了下來。

    「柳女俠這,我還有差事,不多作陪了?!?/br>
    侍女匆匆離去。

    ……柳青鶯不分晝夜,連著跪了三日,期間每到飯點,有侍女送來餐食飲水,到了夜里,則會送來披肩被褥,不過她都未曾用過,只是放在一旁,等人收走。

    人終究是不能抵過本能,柳青鶯越發(fā)虛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柳jiejie說好了不見的,怎么做出這般傻事?」

    少年的話語在耳邊響起,柳青鶯漸漸蘇醒。

    「我……」

    柳青鶯欲言又止。

    少年端著湯藥,舀起一小勺,送到柳青鶯嘴邊,一小股熱氣拍在她臉上。

    柳青鶯遲疑了一會,緩緩張開嘴,任由少年一口一口的喂著,湯藥發(fā)苦,柳青鶯心里卻有點甜甜的,口中竟也感受不太到了。

    「好了好了,待到柳jiejie身體恢復(fù),便離開吧,有什么需要幫助的,開口便是了?!?/br>
    少年笑著。

    「不,我……」

    「?」

    少年一臉狐疑。

    「我想要留在莊子里?!?/br>
    「別呀?!?/br>
    「我如今親手滅了師門,又因為盧府那些事,已然回不去了,收下我吧。」

    柳青鶯朝著少年一拜。

    「如今的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太痛苦了?!?/br>
    「這莊子里的人,每一個都是那么的無憂無慮。」

    「我累了,想要逃避,不想面對這些紛繁復(fù)雜的江湖恩怨了?!?/br>
    柳青鶯望著天花板,唉聲嘆氣的說。

    「逃避可不是什么好辦法,這樣吧,柳jiejie明天隨我去一趟外面,再決定留不留下吧。」

    柳青鶯點點頭。

    次日。

    柳青鶯戴著斗笠,少年則被她牽著,像是一對姐弟。

    「吳亮,如今你可是一飛沖天,今非昔比了啊?!?/br>
    「哈哈,那是自然?!?/br>
    「杜撰那些個柳青鶯的所謂往事真如此賺錢?」

    「天下第一女俠嘛,總有不少關(guān)注的,這般風頭正起,咱做些江湖小報,杜撰些虛假的事情,眼球不就巴巴的來了嗎,再說了,那盧府和玉凌宮之事又不是假的,柳青鶯名聲早就臭了,我添把柴也不是什么大事?!?/br>
    「我可聽聞柳青鶯以前幫過你。」

    「不過是在我快要餓死的時賞了點錢,買了幾個饅頭罷了,我吃飽之后不還是窮困潦倒,無所事事嗎?她現(xiàn)在要來,我還她一千個饅頭便是了?!?/br>
    「你小子呀,可真有商業(yè)頭腦,那便祝我們合作愉快?!?/br>
    兩人在屋內(nèi)發(fā)出大笑的聲音。

    柳青鶯在屋頂上,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劍。

    「柳jiejie想怎么做呢?」

    少年趴在柳青鶯背上,撩開她的斗笠,湊在耳邊輕語。

    柳青鶯按著劍,意圖明顯,但又有些猶豫。

    「放下那些虛無縹緲的執(zhí)念,做你內(nèi)心真正想做的?!?/br>
    「或者放下一切,聽我的?!?/br>
    少年的耳語響起,在柳青鶯聽來,竟如同一陣音浪,振聾發(fā)聵。

    「好…好?!?/br>
    柳青鶯還是略顯疑慮,但出聲應(yīng)允,一下沖破房頂,同少年跳了下去。

    氣氛一時之間凝滯,四人面面相覷。

    柳青鶯將握劍的手抓得更緊了,但卻遲遲沒有動手。

    少年揉揉太陽xue,厲聲道:「柳青鶯,殺了他們。」

    吳亮一聽到這名字,又看看面前斗笠人手上的寒光閃閃的利刃,雙腿一軟,倒了下來。

    柳青鶯聽得少年的一席話,心一橫,索性不想更多,一劍破空,將另一人斬作兩端,鮮血四濺,染得柳青鶯半身。

    「柳…柳女俠,饒…饒命?!?/br>
    吳亮見狀恐懼更甚,癱坐地上,口齒不清,身下竟然泛起一陣黃色sao臭的液體,顯然是尿了。

    求饒顯然并沒有什么用,少年一步跳到桌子上,對著柳青鶯繼續(xù)咬耳朵。

    「就這么殺了他能解氣嗎?」

    「照我說,就應(yīng)該砍了這賤人的手腳,再割了這舌頭,最后釘?shù)酱笸V眾之下曝尸?!?/br>
    少年一臉笑意的說著十分可怕的話,而柳青鶯再剛才那一劍之后,就如同打開了什么東西的大門,一臉決絕的點頭,再無遲疑。

    噗,噗,噗,噗四聲響徹房中,吳亮整個人霎時間四分五裂,赫然成了人棍。

    一劍凌空,吳亮口中大開,嘴唇撕裂,牙齒破碎,舌頭分斷。

    柳青鶯再不言語,一腳掃出,吳亮的殘軀高高躍起,只嗖一聲,柳青鶯的佩劍彈射而出,射入?yún)橇量谥?,再從后腦穿出,飆出一縷紅白相間的殘液。

    劍鋒帶著巨力,將吳亮猛然沖射出去,擊破窗戶,嘭的一聲釘在對面的房壁上,吳亮卻還沒有徹底死透,渾身抽搐著,四體部分流出鮮血,如同一道小瀑布,刷在大街上的行人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