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尼爾在茂盛植被間拐來拐去，糟糕的地形嚴重拖累了他的速度，好幾次險些摔跤，他甚至可以聞到擦過頭皮的火藥味。

    他一邊朝陷阱區(qū)奔逃，一邊咒罵著身后兩個槍手，以及逼他參與實施這個餿主意的洛意。要是老子中了彈，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他惡狠狠地發(fā)著誓，終于看見了那棵作為標(biāo)志的銀毛樹，便裝作不慎摔倒，踉蹌著跳過那道隱藏的陷阱，滾到另一棵大樹后面。

    緊追不放的獵手果然跟了上去。跑在前方的是穿迷彩服的保鏢，大概是從未想到過，居然會被手無寸鐵、累餓交加的人獸反擊，他毫無戒心地踩中了藤繩，兩排尖銳樹枝從左右兩方呼的一聲砸過來。

    千鈞一發(fā)之刻，這名保鏢發(fā)揮了過硬的戰(zhàn)斗能力，抱槍矮身一個前滾翻，驚險地避了過去。慣性帶動他向前翻滾了幾米，然后正正壓在了緊隨其后的第二道陷阱上。

    致命尖刺從天而降，洞穿了血rou之軀，將他牢牢扎在地面上。

    這一切發(fā)生在三秒鐘之內(nèi)，后面那名穿獵裝的獵手仍瞠目結(jié)舌地呆立著，似乎完全還沒反應(yīng)過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

    一柄水果刀從他頸后探出，輕輕松松地割斷了他的頸動脈和氣管。他捂著不斷噴出血沫的、咯咯作響的咽喉，不可置信的表情凝固在臉上。沉重地向后倒在地面上時，他眼中只剩下穿透樹冠的模糊光斑，驚獸似的不停跳躍，他甚至連襲擊者都沒有看清，就停止了呼吸。

    “一個?！甭逡庠谝滦渖夏ㄈサ度猩系孽r血，淡淡地說。

    夏尼爾從樹后走出來，神色復(fù)雜地看著洛意，“你是……職業(yè)殺手嗎？”他問。

    洛意想了想，搖頭道：“我不靠這個賺錢。”他將抹干凈的水果刀丟給對方，“用完了，還你。”然后他彎腰扒下死去的獵手的裝備和衣服，脫掉自己身上的橘紅色工作服，跟對方做了交換。

    現(xiàn)在他有了一支帶瞄準(zhǔn)鏡的溫切斯特狩獵步槍、一支柯爾特半自動手槍，一把德國開山刀和一把匕首。摘下尸體頭上的牛仔帽給自己戴上，他輕巧地吹了聲口哨，“走吧，我們?nèi)フ业诙€?！?/br>
    夏尼爾拔掉釘死保鏢的尖木棍，看著幾個拳頭大的洞和血跡斑斑的迷彩服，郁悶地說：“我不想穿這件?！?/br>
    “那就找車鑰匙，他們的越野車上應(yīng)該有備用服裝。”

    夏尼爾動作熟練地扒掉保鏢的迷彩服，隨便挖個坑埋了，再用枯枝敗葉遮蓋住尸體。在這樣的濕度和溫度下，微生物會迅速繁殖，要不了幾天尸體就會腐爛得看不清面目。

    他把車鑰匙揣進兜里，準(zhǔn)備去接收他們的越野車，回頭看見洛意正在割斷藤繩，毀掉其他還未觸發(fā)的陷阱?！胺傅弥@么麻煩嗎，誰踩上算誰倒霉。”他說，“說不定還能再釘死一個獵手。”

    “也有可能是無辜者。”洛意說。

    “管他的——”夏尼爾突然消了聲，歪著腦袋又一次打量起面前的亞裔青年，眼中閃著玩味的光芒，“哦，你不是職業(yè)殺手。職業(yè)殺手可沒有這種毫無用處的，呃，該怎么說——好心？良善？天，我真不相信，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人身上居然還有這種東西……我說，你是警察嗎？”

    “不?！甭逡馐缚诜裾J。

    但看起來夏尼爾已經(jīng)認定了這一點，哂笑著搖搖頭走掉了。

    他從越野車上又找到一套迷彩服，換掉了身上臟兮兮的橘紅色套裝。當(dāng)洛意回到車上時，他已經(jīng)開始聽著收音機里的搖滾音樂，狼吞虎咽地啃著雞rou漢堡了。

    正常食物的香氣刺激著洛意的嗅覺，“還有嗎？”他問。

    夏尼爾搖頭，“只剩包裝紙，還有一個估計在那個保鏢的胃里?！彼肓讼?，從兩片面包間抽出那塊溫?zé)崃饔?、香味撲鼻的雞腿rou，十分心痛地塞進洛意嘴里。

    “……謝謝?！甭逡夂氖种福邶X不清地說。

    在這一瞬間，夏尼爾感到自己已經(jīng)放棄的“某方面企圖”又死灰復(fù)燃了。

    媽的，這家伙是個警察呢！是他過去以及將來的死對頭！昔日的黑幫頭目懊惱地提醒自己：想想那個買通線人、設(shè)下圈套抓住你的FBI！想想你在監(jiān)獄里吃的這么多年的苦頭！想想你出獄后人財兩空的境地！你怎么能對一個臥底的警察動心！

    在這一刻，他心底油然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憤怒，對自己，對旁邊坐著的那個男人——對整個不像樣的世界！

    真想用一顆氫彈把整座島轟上天……他陰暗地想著，發(fā)動了越野車。

    第38章 臨時性交易

    瞄準(zhǔn)鏡里，橘紅色的身影清晰可——那是個身材瘦弱的紅發(fā)男孩，最多不過二十歲，正倚靠著一叢芭蕉樹，齜牙咧嘴地啃食一根尚未熟透的野芭蕉，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進入了獵手的射程內(nèi)。

    里奧放下雙筒獵槍，對開車的保鏢吩咐道：“走吧。”

    保鏢猶豫了一下，忍不住開口問：“揚先生，一路上您已經(jīng)放過三只人獸了，從昨天開始，您一槍都沒放，難道您不喜歡這種狩獵活動嗎？”

    里奧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用一種隱然不悅的傲慢口吻回答：“有個成語，叫‘寧缺毋濫’，明白意思嗎？我答應(yīng)小亞弗爾公爵，要為他帶回一只最美麗狡猾的狐貍，難道你要我拿這種瘦巴巴的小老鼠去充數(shù)？閉上你的嘴吧，我不喜歡話多的人?！?/br>
    保鏢立刻噤聲，規(guī)規(guī)矩矩地開著車，同時在肚子里編排起這名年輕英俊的客人與私生活靡亂的小公爵之間的緋聞。

    里奧看著路旁的叢林景色飛快后退，一顆心陷入焦急與左右為難中：他絕不可能槍殺這些無辜者，但又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懷疑，而小亞弗爾那邊，也需要進一步接近的契機……他應(yīng)該怎么做，才能兩全其美地完成這個任務(wù)？

    一聲槍響打斷了他的沉思。

    ——附近有人正在獵殺人獸！里奧攥緊拳頭，指甲掐入皮rou，用意志力壓制著胸口翻涌的強烈不忍與憤怒。他不能，不能因為一時沖動而出手，這會毀了全盤計劃！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就罷了，一旦驚動小亞弗爾，這里的所有人獸勢必被滅口，而將來還會有無數(shù)的受害者，繼續(xù)喪命在這種慘無人道的狩獵游戲中！

    無論如何，他必須忍??！

    又一聲槍響，聲源很近，應(yīng)該就在路旁的這片叢林中。

    “——停車！”里奧忍無可忍地對保鏢說。

    后者以為他終于正兒八經(jīng)地開始狩獵，而不是坐著車環(huán)島兜風(fēng)了，滿懷興奮地熄了火，拎著槍支跳下車。

    里奧抓著獵槍，撥開茂密的枝葉進入路邊密林。實際上，他還沒想好接下來該怎么做。理智上他知道視若無睹是最好的處理方法，但他是個人，不是機器，無法像電腦那樣按照固定的程序一絲不茍地執(zhí)行命令。他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無辜的人死在面前，而自己卻用諸多借口為冷酷無情洗白，掩蓋見死不救的事實——他的良心不允許他這么做！

    ……先看看什么情況，再見機行事吧，他對自己說。

    夏尼爾從第三名死去獵手的身上搜出幾匣備用子彈，挑了兩把合手的槍支，然后將其他武器和衣物挖坑埋了，尸體塞進一段巨大的腐朽枯木底下，腐泥爛葉中的螞蟻、蜣螂等昆蟲被驚動，四下逃竄，但很快它們就會回來，享受一頓長久的美餐。

    干這些事情時，他愉快地哼著八年前的流行歌曲，鮮血與新死的余熱令他重溫了久違的興奮。

    洛意表情冷淡地旁觀。說實話，他并不喜歡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從骨子里透出一股豺狼般六親不認的陰鷲與毒辣，而那些偶爾透露出來的、看似活潑風(fēng)趣的表情與話語，只不過是些無傷大體的點綴，仿佛豺狼洞xue里生長出的幾枝小野花。

    現(xiàn)在他馴良得像只養(yǎng)熟了的狼犬，那是因為在這種事態(tài)與環(huán)境中，自己比他強大。等到他覺得擁有足夠強大力量可以抗衡或超越時，就會本能地伸出尖牙利爪。洛意十分肯定他只是在利用自己擺脫困境——不過自己也一樣在利用他幫忙狩獵，兩人扯平了。

    正在毀尸滅跡的時候，洛意聽見了輕微的腳步聲，以及枯枝落葉被踩到的悉索聲響……有人來了！夏尼爾也驚覺起來，回身與他交換了個眼神。兩人立刻閃到最近的一棵大樹后面。

    繁茂的枝葉遮蔽了視線，只能從腳步聲中判斷出，正在向他們靠近的是兩個人。墨綠色的叢林作戰(zhàn)靴與迷彩褲腳暴露了對方的身份——俱樂部配備的保鏢，另一個應(yīng)該是獵手。

    動手嗎？夏尼爾目視洛意。

    等他們再走近一點。洛意比了個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