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華錦回了自己的院子，進(jìn)了門，踢了鞋，一頭扎到床上，倒頭就睡。

    楚希蕓慢了安華錦一步回到院子，見院中靜靜的，屋子里也靜靜的，她悄悄探出頭，從門縫里往安華錦的屋子里瞅了一眼，又轉(zhuǎn)身走回自己的屋子，小聲說，“表姐是睡著了嗎？不會(huì)是趴在床上哭呢吧？”

    宮女小聲說，“不太像是哭，沒有半點(diǎn)兒聲音，倒真像是睡著了。”

    另一名宮女小聲說，“小郡主連著七天都沒怎么睡了，一直待在老王爺?shù)脑鹤永锸刂?，大體是十分困乏了?！?/br>
    楚希蕓眼眶又紅了，“外公多好的人啊，就這么去了。”

    她頓了頓，恨恨地說，“都是江州王家搞鬼，弄那么一封信，外公面上當(dāng)做沒事兒人一樣，心里卻郁結(jié)于心，才加重了本就不堪重負(fù)的身子骨?！?/br>
    她又落下淚來，“都是我不好，若是我一直跟在外公身邊，幫他早早接了那匣子，早早發(fā)現(xiàn)那封信，藏起來，他也許就看不到那封信了?！?/br>
    宮女小聲說，“不怪公主您的，您也不曉得江州王家做什么打算，誰也不能未卜先知的?！?/br>
    另一名宮女點(diǎn)頭，“要怪就就怪江州王家，等太子殿下登基，將那王家人都砍了頭?！?/br>
    楚希蕓止住淚，“我這就給哥哥寫信?！?/br>
    宮女立即提醒道，“小郡主對(duì)外封鎖了老王爺去世的消息，您寫信的話，怕也是不太好的，萬一走漏風(fēng)聲……”

    楚希蕓走向桌前的腳步立馬停下，“沒錯(cuò)，我不能寫信，還是等著表姐醒來再說吧?！?/br>
    她懨懨地回轉(zhuǎn)身，也去了床上。

    皇帝圣旨賜婚后，一直等著顧輕衍的動(dòng)靜，沒想到，什么也沒等到，顧輕衍一直閉門不出，顧家閉門謝客，顧家在朝中的子弟們也紛紛告病，一下子，朝廷很多要職都少了支撐的人，整個(gè)朝堂轉(zhuǎn)眼就不能運(yùn)轉(zhuǎn)了。

    再怎么說也是楚家的江山，皇帝一直以來都很在意，眼瞧著有點(diǎn)兒著急，問王岸知，“顧輕衍雖然沒闖進(jìn)宮里來找朕，但是推擋了朕的賜婚圣旨，一句不上朝，顧家人閉門謝客，不進(jìn)不出，整個(gè)顧家全族的人都唯他馬首是瞻，紛紛告病，這樣下去，怎么行？”

    “陛下，您愁什么？這江山將來不是太子殿下的嗎？讓太子殿下想辦法安排人頂上。沒了顧家人，大楚江山就不運(yùn)轉(zhuǎn)了嗎？”王岸知不以為意。

    皇帝想想也是，試探地問，“那你王家人呢？”

    “臣的王家人與顧家人一樣，都需要讓他們認(rèn)清楚，這大楚，不是顧家王家掌控的，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是楚家的天下，也是天下人的天下，人人有責(zé)?！?/br>
    “好好好，愛卿之言，深得朕心?！被实鄹吲d了，吩咐張公公，“去，傳朕旨意，讓楚硯安排人接替王家告病的人?！?/br>
    張公公應(yīng)是，轉(zhuǎn)身去了。

    太子府內(nèi)，楚硯想著如今消息應(yīng)該已經(jīng)傳到了南陽了，表妹得知顧輕衍被賜婚的消息，會(huì)如何呢？是憤是怒？還是松了一口氣？不必再為難自己，趁機(jī)放下顧輕衍呢。

    張公公來到后，將皇帝的旨意說與了楚硯聽。

    楚硯瞇了瞇眼睛，“父皇讓我安排人頂上顧家人？”

    “是?！?/br>
    “誰給父皇出的主意？”楚硯問。

    他父皇還不敢這樣對(duì)顧家。

    “是王大人。”

    楚硯嗤笑一聲，“他為何不趁機(jī)安排他王家的人？”

    張公公也不隱瞞，將王岸知對(duì)陛下說的那一番話說了。

    楚硯扔下手中的周折，沉默了片刻，寡淡地說，“本宮知道了。”

    張公公辦完差事兒，出了太子府。

    楚硯在書房里靜坐了片刻，對(duì)伺候的人吩咐，“去請(qǐng)大哥來?！?/br>
    不多時(shí)，楚賢來到了楚硯的書房，解了披風(fēng)，雖是自家兄弟，但他還是給楚硯依照規(guī)矩見了儲(chǔ)君之禮。

    楚硯受了，說了句，“大哥不必多禮。”

    楚賢直起身，“七弟喊我來是為了顧家在朝之人悉數(shù)告病之事兒？”

    楚硯點(diǎn)頭，示意他坐，淡淡地說，“父皇剛剛派人來傳話，讓我派人頂上顧家告病的人?！?/br>
    楚賢驚了一下，“父皇這是要……趁機(jī)罷了顧家所有人的官職？”

    “王岸知給父皇出的主意?！?/br>
    楚賢一下子沉默了。

    楚硯看著楚賢，“大哥去一趟顧家吧！顧輕衍不見別人，應(yīng)該是會(huì)見你的?！?/br>
    楚賢立即道，“七弟，當(dāng)初我因玉雪嶺之戰(zhàn)在懷安面前不曾掩飾悲痛慟哭，后來私造兵器案我才找上他幫忙，他也僅僅是幫我而已，如今我被你救出來，與他當(dāng)初的口頭約定已不作數(shù)，他如今也不見得見我?！?/br>
    楚硯目光平靜，“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借助大哥見見他，看看他是什么意思?！?/br>
    楚賢懂了，“你是想問問他關(guān)于賜婚，如今閉門不出，顧家人一律告病，是想做什么？”

    “對(duì)，是為了與父皇這樣無聲地對(duì)抗，還是想讓顧家的累世經(jīng)營毀于一旦。”

    第二十二章 喝酒（二更）

    顧家子孫，幾乎占據(jù)了朝野三分之一的江山，這就是顧家的底氣。如今顧輕衍一句話，顧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告病在家，若是他派人頂上，人自然多的是，一抓一大把，但是，人頂上去了，不見得能有本事坐住頂上去的那個(gè)位置，顧家人的位置，可不是那么好頂?shù)摹?/br>
    如今王岸知將這個(gè)難題借陛下之手給楚硯，楚硯打算借助楚賢問明白顧輕衍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他只單純地?zé)o聲地以這種方式反抗，那么，必有后招。若是他想讓顧家所有人都退出朝局，那么，大楚將面臨傾朝之危。

    楚賢也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我今晚便去顧家見他。”

    楚硯點(diǎn)頭。

    于是，當(dāng)日夜，楚賢冒著風(fēng)雪楚賢在顧家后門口。

    守門人前去稟告后，顧輕衍誠如楚硯所料，見了楚賢。

    楚賢松了一口氣，攏了攏披風(fēng)，進(jìn)了顧家。

    顧老爺子不在顧家，絲毫不影響顧家一如既往地安靜，深深的庭院落滿雪，罩燈下，拉出楚賢長長的影子。

    來到顧輕衍的院子，卻滿院的梅花盛開，一陣陣風(fēng)雪吹來，濃郁的冷梅香。

    這一處院落倒是比整個(gè)顧家看起來頗有生機(jī)。

    楚賢腳步頓了一下，“我記得以前懷安的院子里沒有梅花，什么時(shí)候栽種的？”

    青墨回話，“公子去南陽瞧見小郡主的院子里種了一院子的梅花，從南陽回來后，便讓人將他的院子里也種滿了梅花，只不過這梅花的品種卻是不及小郡主院子里的梅花品種，滿天下也找不到與小郡主院子里的梅花一樣的品種?！?/br>
    “這些梅花的品種已夠好了，比普通的梅花強(qiáng)了千百倍，還有更好的品種？”楚賢好奇，“南陽王府小郡主院子里的梅花是什么樣的品種？”

    青墨道，“據(jù)說是小郡主小時(shí)候在南陽的天山發(fā)現(xiàn)了深山里的紅梅，就央求了南陽王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去給她移了幾株回府，不知是什么品種，沒有記載?！?/br>
    楚賢看著這些梅花，這一刻才深刻地感受到顧輕衍對(duì)安華錦如此深的心。

    來到屋外，屋子內(nèi)傳出小孩子帶著些許稚氣的說話聲，“小姑父，小姑姑如今該得到你被賜婚的消息了吧？”

    “嗯?！?/br>
    “你就不怕小姑姑真不要你嗎？你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萬一小姑姑不要你了，你怎么辦？”

    顧輕衍的聲音再未傳出，楚賢可以想象到他沉默的樣子。

    不過屋子里的孩子是誰家的孩子？懷安素來好像不太喜歡小孩子在跟前的。更何況，他還管他叫小姑父。

    “咦？來人了。”安易寧聽到腳步聲，探頭向外瞅了一眼。

    “大殿下，進(jìn)來吧！”顧輕衍的聲音平平。

    楚賢隱約地從他的聲音里聽出些了些許啞意，邁上臺(tái)階，推開門，進(jìn)了屋。一眼便瞧見趴在桌子上的孩子，那孩子小臉好奇地向他看來，熟悉的眉眼與他記憶中的人重疊，他頓時(shí)驚愣住。

    安易寧看過太多瞧見他的臉的人的目光，但唯獨(dú)楚賢瞧著他眼睛一眨不眨，沒什么動(dòng)靜，只盯著他，不錯(cuò)眼睛地看，看了好一會(huì)兒，眼眶慢慢地紅了，隱約地泛了淚。

    安易寧聽過他父親曾昔日做過大皇子的伴讀，交情深厚，自從大皇子從圈禁之地回京后，他還沒瞧見過他，這是第一次見著。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楚賢慢慢地走上前，聲音很低地問。

    “安易寧?！?/br>
    “安……安易寧……”楚賢直接地問，“安……啟辰是你什么人？”

    安易寧轉(zhuǎn)頭詢問的眼神看向顧輕衍。

    顧輕衍點(diǎn)了點(diǎn)頭。

    安易寧趴著的身子坐起，跳下了椅子，認(rèn)真地說，“安啟辰是我爹。”

    楚賢渾身一震，又盯著安易寧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蹲下身，對(duì)他問，“我能抱抱你嗎？”

    安易寧點(diǎn)點(diǎn)頭。

    楚賢伸手將安易寧抱在了懷里，忽然又哭又笑，“真沒想到，原來他還有血脈在世……蒼天有眼?！?/br>
    “才不是蒼天有眼呢，是我小姑姑?！卑惨讓幮÷暦瘩g，“不關(guān)老天的事兒?！?/br>
    若真是蒼天有眼，他祖父、父親、叔叔就不會(huì)被壞人害死。

    “你小姑姑？”

    “嗯，我小姑姑救了我娘，我娘才生下我?！?/br>
    “你小姑姑真棒。”楚賢夸贊。

    安易寧高興了，得意地說，“我小姑姑就是好棒的呢?！?/br>
    楚賢抱了安易寧一會(huì)兒，舍不得松開，對(duì)他問，“八歲了嗎？”

    “是的?！?/br>
    楚賢抱著他坐在椅子上，問了他許多問題，安易寧都乖巧地一一答了。

    半個(gè)時(shí)辰后，楚賢依舊舍不得放手，對(duì)他說，“小名叫什么？”

    “寧兒。”

    “嗯，寧兒。”楚賢摸著他的腦袋說，“改日我接你去我的府里住些日子好不好？”

    安易寧看向顧輕衍。

    顧輕衍道，“去吧?！?/br>
    安易寧不解，“小姑父，表叔讓我去他的府上住，你不同意，為什么大殿下讓我去他的府上住，你就同意呢？”

    顧輕衍語氣十分平靜，“大殿下對(duì)你小姑姑沒有企圖，而太子殿下有。”

    安易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