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朕給你帶點好吃的過來，你嘗嘗，都是朕親手做的?！?/br>
    賀蘭驄一愣，今日皇帝是比平時來的晚，難道去廚房了？

    小貴扶起他，給他套上鞋子，又披了件披風，才扶著他坐到桌案前。賀蘭驄一看，竟是安榮說的岐山臊子面，還有幾樣不知名的小菜。

    皇帝親自把象牙箸遞給他，鼓勵著：“嘗嘗，看朕的手藝有沒有長進?！?/br>
    猶豫下，接過象牙箸，挑了根面條，一如初次，面條入口，柔韌滑爽。沒有覺得心里不舒服，也沒有這幾日進食時那種嘔逆反胃的感覺。賀蘭驄速度很慢，吃相也很優(yōu)雅，面條一根根挑起，即使不需要多費牙口，他仍是細嚼慢咽。若是對某種食物有了食欲，那進食就是一種享受。慢吞吞地吃了多半碗面，賀蘭驄似乎很喜歡這個味道，還執(zhí)起湯匙，喝了兩口湯。盡管，臊子面據(jù)說是不講究喝湯的，可他突然就是喜歡這個味道。

    皇帝一旁心中暗喜，早知道你愛吃這個，朕早點做了就是，白白讓你餓了這幾天。見他停箸不動了，小心地問：“怎么不吃了，才半碗?！?/br>
    賀蘭驄聲音很低，“久未進食，不可貪多。適可而止，方為養(yǎng)生之道?！?/br>
    “嗯，有道理?！被实蹞]手，命人撤下吃食，又問：“吃了面，感覺好些了么？”

    “謝陛下賜面，賀蘭感覺好多了?！?/br>
    皇帝拿帕子，把他嘴角的湯漬拭去，說：“今晚月色好，外面也不冷，和朕出去走走?！?/br>
    不敢不應，賀蘭驄低頭答了聲：是。

    火狐披風被小貴從紅木柜中取出，為他系好了緞帶，小太監(jiān)又把一個溫度正好的暖手爐放到賀蘭驄手中。

    皇帝很滿意，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滄瀾殿。

    走在幽深的甬路上，皇帝指著東方那顆在月亮邊亮起的星星道：“賀蘭，你看，月亮很美，可星星也很璀璨。朕小的時候，就喜歡數(shù)星星，可怎么也數(shù)不過來。那時，朕問母后，該怎么辦，你可知母后怎么說？”

    皇帝玩味地看向賀蘭驄，后者想了想，搖頭，“賀蘭愚笨，不知太后如何說的?！?/br>
    皇帝暢懷大笑，“母后說，你一邊數(shù)啊，一邊掰手指頭，手指頭不夠用呢，就把鞋襪除了，掰腳指頭，若還是不夠呢，你就把安榮拉過來幫你?！?/br>
    賀蘭驄略略驚訝，端慈太后來自民間，這哄孩子的辦法，還真是有趣。于是，他問：“那把榮總管拉來，數(shù)清了么？”

    皇帝笑得無奈，“唉，母后啊，那會也就想著怎么可以把朕給搪塞過去。安榮當然是幫著朕一起數(shù)，可結(jié)果如何，不用朕說，你該知道?！?/br>
    賀蘭驄不語，皇帝接著說：“朕實在是悶的緊，沒有伙伴，除了安榮和鳳棲宮的幾個宮女，其他的內(nèi)侍宮人，哪會和朕玩。朕在先帝眼里，除了是可以繼承他帝位的唯一人選，剩下什么也不是。”見賀蘭驄依舊低頭不語，皇帝湊近他，壓低了聲音：“那年在東林，你打朕的屁股，朕當時心里就在計數(shù)，唉，好疼啊，你還真忍心下手，二十七下啊。可是，痛過了，朕就想，有人打了朕一頓也好，至少讓朕知道當時做的事情是錯的，總比不分好壞放逐一般的混日子要好?！?/br>
    賀蘭驄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終沒說話。

    皇帝問他想說什么，見他還是搖頭，便繼續(xù)說道：“先帝恨母后纏滿病榻，斷了一個叫顧銘洲的男人的生路，所以強行帶著朕去東林向賀蘭如月求婚，母后眼盲，朕不在身邊，那些宮人會好好伺候她么？太妃是好人，照顧朕和母后很周到，可還是留不住母后的命?！?/br>
    皇帝走在前面說他的故事，賀蘭驄跟在后面一言不發(fā)，待走到花園時，月亮已升起老高。

    月光下，賀蘭驄儒雅的相貌配上憂郁的眼神，竟使皇帝一瞬看得呆了。皇帝如今也想不通，這個男人到底哪里好，明明總是讓他生氣，偏偏和他一起，就覺得心里溫暖、不孤單。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的心變了，皇帝也說不清楚。恨他，愛他？想不明白這些，可就是不想他離開，就是想要這個男人留下。

    此時，花園沒什么好看的，估計皇帝就是想弄些花前月下的情趣，偏還不是時節(jié)。

    賀蘭驄扶住一株梅樹干嘔著，皇帝輕拍著他的后背，問道：“難道吃的不和胃口，還是身體不好，宣太醫(yī)看看吧？賀蘭，總這樣，朕很擔心吶?！?/br>
    “……”

    賞月之行就這樣結(jié)束，賀蘭驄回到配殿，小貴幫他除了鞋襪，人還沒躺下，太醫(yī)接到皇帝詔命便到了。

    老太醫(yī)先給皇帝行禮，接過醫(yī)童遞過來墊手腕的小枕，道：“賀蘭公子，請把手伸出來，讓下官為你請脈?！?/br>
    賀蘭驄猶豫著，正要伸手，抬頭看見醫(yī)童已經(jīng)把老太醫(yī)的醫(yī)藥箱子打開，自里面拿出了灸治的針包?！安唬　贝蠛傲艘宦?，人迅速躲到床最里面。

    太醫(yī)一愣，看向皇帝，皇帝納悶，往邊上一瞟，頓時明了。賀蘭驄那日，吃夠了銀針的苦頭，醫(yī)童這時把針包拿出來，他不受驚才是怪事。

    “賀蘭，別擔心，就是讓太醫(yī)請脈，快過來。”皇帝如同招呼孩子那樣，伸著雙臂，要把如今見到針便心生恐懼的人迎出來。

    賀蘭驄靠墻而坐，警惕地環(huán)視內(nèi)殿里的人，任皇帝如何溫言安撫，就是不過去。

    “陛下，你看這？”老太醫(yī)犯難，病人不出來，如何請脈？

    皇帝吩咐醫(yī)童，讓他把針包收起，又去叫賀蘭驄，卻發(fā)現(xiàn)他恐懼更甚。無奈之下，皇帝命太醫(yī)退下。

    “賀蘭，他們走了，出來吧?！闭Z氣非常溫柔，皇帝自己也懷疑，這話是自他口中說出的么？

    見人還是不肯出來，皇帝也脫了龍靴，爬上木床。把人攬在懷中，低聲道：“他們真的走了?！?/br>
    ……

    丞相楊林的書房暗室內(nèi)，宮中漏網(wǎng)的眼線今日面見丞相。

    楊林負著干枯的雙手，眉心隆起一個疙瘩，“現(xiàn)如今一點下手的機會也沒有？”

    “回丞相，陛下自那日，便將賀蘭驄移到滄瀾殿的配殿居住，另多加派了值守侍衛(wèi)，屬下現(xiàn)在根本無法進入。”

    楊林道：“高英已死，皇帝只是宮內(nèi)懲戒，借機將人匿于滄瀾殿，看來，皇帝應該是疑心本相了。”

    那人道：“陛下近日暗中查曹崔兩位御史，查的較多。”

    “是么？”楊林捻須而笑，“那兩家為了兩宮貴妃爭后位，絲毫不避諱，陛下平日是放手任他們斗，自己安享太平。所以啊，陛下不會私下查他們呢。你啊，上當了?！?/br>
    “這天子年紀不大，不想竟是如此狡猾?！眮砣宋站o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