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忽然就長這么高了啊…”蘇潔坐在沙發(fā)上，陸一試穿了新衣服，有些別扭地站在客廳。

    “上衣還行?！标懸簧焐旄觳病?/br>
    “早知道問你號了。”蘇潔埋怨起自己來。這些衣服有幾件是她偶然在商場里看到買下來沒即時帶給陸一的，有兩件是臨出差前到幾家有名的潮牌店買的。

    陸一看見蘇潔臉上遮不住的皺紋，安慰道：“褲子我爸可能正好?！?/br>
    蘇潔勉強笑了：“不給那個混蛋穿?！彼亲佑悬c酸，誠懇道：“CMU你知道的，計算機排名世界前三，我問過我朋友了，你可以考慮申請，極有可能申上。mama說這話真的是為你好，你爸狹隘，老覺得我?guī)愠鰢窍牍兆吣?，我真的沒這種想法，你自己考慮考慮。”

    陸一說好。

    蘇潔起身開門說：“我今晚真的是硬擠出來的時間，這會還要回去跟美國那邊開會，咱們下次見。過來，給我抱一下。”

    陸一赤著腳過去，給了她媽一個擁抱。

    蘇潔迅速別過臉，踩著高跟鞋走了。關(guān)上房門的瞬間，她的眼淚就下來了。陸一真的長高了，擁抱的時候她的頭只能挨著陸一的肩膀，她買的衣服陸一也穿不下。她老了。為什么人會這么難？顧好這邊就顧不好那邊。為什么時間這么不算數(shù)？大半輩子，說風(fēng)光也風(fēng)光，吃過的玩過的見識過的，早就超過了許多人，卻還有很多沒來得及。蘇潔一路抹著淚水到了樓下，允許自己脆弱三分鐘。三分鐘過后，她擦干凈眼淚，補了個妝，又成了叱咤風(fēng)云的Sue。

    陸一慢吞吞地把褲子脫了，疊地整整齊齊放到柜子里。

    反正每次都是這樣。

    蘇潔不回來也就算了，一回來他總是跟著心情低落。

    好比你知道有款蛋糕十分有人，平時在櫥窗里，看得見，看不見，也就是那么回事。有一天這蛋糕到了你手上，你舔了一口又被人拿走，只能眼巴巴地看。這才傷心。久而久之，蛋糕到了手上，舔都不愿意舔。心硬一點才不會傷心。

    他把袋子里其他零零碎碎的東西倒在地板上。有名牌鋼筆，新款游戲手柄，還有好幾個漫威的周邊，有張海報甚至有美國隊長克里斯的簽名，大概是誰給蘇潔的。

    陸一挺喜歡漫威系列電影的，但也就是一般喜歡，不算狂熱愛好者，看到這些周邊他倒是想到李非珉好像有相關(guān)鑰匙扣，于是先挑了幾個好看的放書包了，打算送給李非珉。

    洗完澡的時候陸俊終于醉醺醺的回來了，大概是陪客戶續(xù)攤喝了一輪，走回來的步子都跟跳秧歌似的。陸一一邊用毛巾擦頭發(fā)，一邊習(xí)以為常地攙著他爸就馬桶邊。

    “就為了三瓜兩棗！”陸俊一邊吐一邊說，“老子就為了掙三瓜兩棗！喝死你個德國鬼子！”

    陸一靠在門口擦頭發(fā)。

    “兒子，你別聽你媽忽悠！留國內(nèi)好??！出國有什么好？就學(xué)會喝——喝sparkling！瞎裝逼！爸爸掙的三瓜兩棗夠你買房買車了！嘔——”

    “咱在國內(nèi)有人脈！你在美國有個屁！你媽靠不??！她就是個給人打工的！”

    “爸爸掙錢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你？我就你這一個兒子。啊！喝死你個德國鬼子！”

    陸俊胡說八道了一會，一扭頭，發(fā)現(xiàn)陸一早回屋了。有點茫然地環(huán)顧著衛(wèi)生間，按下了馬桶沖水按鈕。按完趴在馬桶圈上緩口氣，沒想到觸發(fā)了他們家智能馬桶的清洗功能，滋了自己一臉?biāo)?。蘇潔回來讓他又不安了。他這么拼，做到這個級別，還在一線，不就是為了攢點家底。他是苦出身，父輩都是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沒有給他人生多大的幫助，所以他更看重人脈。他給陸一的建議肯定是最實際的，虛頭巴腦的文憑有什么用？陸俊爬到床上，給蘇潔打電話想理論理論，按下電話號碼，酒勁上來，自己就睡著了。電話那頭“喂”了兩聲，看沒人答應(yīng)給掛了。

    陸一神清氣爽地準(zhǔn)備去學(xué)校。他們的競賽培訓(xùn)安排在國慶假期，一中請了個名師，這兩天講競賽套路。

    陸俊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昨晚耍酒瘋，人模狗樣地問：“要不要爸爸送你去學(xué)校？”

    兩個人從車庫里取了車往小區(qū)門口開，陸一忽然眼前一亮：“爸！停車！我看見我同學(xué)了！”

    陸俊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個跟陸一差不多大的男生坐在小電驢上，兩條腿撐著地，正在低頭按手機。不一會，陸一手機響了，是李非珉打來的。

    “爸，你自己上班去吧，我跟我同學(xué)走！”陸一直接把電話摁了，推開車門直接跳出去。他幾乎是一路蹦過去的，到李非珉跟前的時候心還在砰砰跳。

    陸俊很少在陸一臉上看到這樣鮮活的表情，當(dāng)下有點心軟，覺得果然孩子是該跟同齡人一起玩。

    陸一問李非珉：“你來怎么沒跟我說？”

    “我怕我起不來，萬一跟你說了又遲到不好，干脆等來了再跟你說的?！?/br>
    “你也不怕我先走了?！?/br>
    “你天天踩點到，能先走就有鬼了?！崩罘晴腩┝岁懸灰谎?，“上車吧！”

    陸一猛點頭，跨到后座：“我給你帶了個禮物，待會到學(xué)校了給你。”

    李非珉吹了聲口哨：“我說呢，我怎么忽然這么想來找你，原來是第六感感知到有禮物。您坐好，咱們出發(fā)！”

    sao粉色的小電驢穿梭在道路上，少年行走在明亮的日光下。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和你的心上人一起走在街上。

    陸一不太愛看文藝的閑書，這會腦海里卻蹦出這么幾句話。他的手本來抓在后座的杠上，漸漸移到了自己大腿上，小電驢在紅綠燈一個急停。

    “靠！怎么不守交規(guī)?。　崩罘晴氲吐暠г?。陸一撞到他身上，李非珉回頭說：“要不你把手搭我肩上？不然我一剎車你就撞著了?！?/br>
    “哦?！标懸话咽址派先?，忽然側(cè)臉露出一個笑容，“喂，你明天還來接我嗎？”

    李非珉在小電驢圓圓的后視鏡里看見陸一毫無防備的笑，有點晃神地說：“接?！?/br>
    第14章

    一中只允許學(xué)生騎自行車上學(xué)，小電驢不讓進校門，所以李非珉和陸一只能把小電驢扔在學(xué)校后門附近的小吃街上。

    兩個人上課的地方不一樣，陸一要去機房，李非珉則要去階梯教室。國慶假期，學(xué)校里幾乎沒人，他們倆就站在學(xué)校的香樟大道上。

    陸一從書包里掏出漫威周邊的迷你模型塞了李非珉滿滿一手，走了兩步又笑著跑回來拉住李非珉，說：“忘了還有牛奶?！?/br>
    他把袋裝奶遞過去，自己也叼住一包。

    李非珉用牙齒在塑料包裝的尖角那咬了一下，沒咬破，怎么都喝不到，只好又咬了一下，把尖角咬地皺巴巴的，還是沒有咬破。

    陸一本來打算趕去教室，這會看見李非珉一直站在原地，牛奶的包裝怎么都弄不開，又轉(zhuǎn)身回來了。

    “要不你換個角咬？”陸一剛說完，感覺鼻尖一涼。李非珉用力擠包裝，擠出的牛奶直接噴到了陸一臉上。

    “對不起對不起！”李非珉狂笑。

    陸一也笑了，用手抹了抹鼻子，轉(zhuǎn)身往機房跑：“下課見！”